《是梦?是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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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是醒?-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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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等?还看?再等再看人头就落地啦!”我推开他。

  “还不至于吧,和平演变要有个过程,需要些时间的。”

  “人家若把权夺过去,让谁死不是一句话?敌人都磨刀霍霍了,你还……”

  “那是舆论,是宣传。实际上真有那么严重?各级领导机关里都有资产阶级代表人物,那我们这几十年的工作又是怎么做的?眼前的形势非常复杂,一时半会难以看清……”

  “你呀,你!”我对石元砥太失望了。

  形势还不够清楚吗?当时我认为根本不用动什么脑筋,只要对号入座就行了。傻子都能看出来,我们的单位,甚至所有的单位,运动开展状况与北京大学是一模一样。所谓认不清形势的人大概有三种:一是不关心政治,不关心国家大事;二是“怕字当头”,明哲保身;三是“心里有鬼”的人。

  “求求你,听我一句:人生如棋局,一着不慎,满盘皆……”

  “你太没有热血啦!你气死我啦!”我大喊。

  “你就那么急于当先锋吗?”

  “先锋已经有人做了。我们充其量也不过是匹夫,匹夫!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事情不一定和你想的那样,上边的问题很复杂,你不能只看表面。”

  “哦?这么说你的胆子比我大得多了,你敢怀疑……”我吓得不敢说下去了。

  “现在不是怀疑谁不怀疑谁的问题,而是需要事实,需要时间……”

  “石元砥,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危险吗!”

  “zhengzhi斗争是很复杂很严酷的,多考虑点儿问题没有错。”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我审视着他,“问题明摆在你眼前,你还瞎想什么?最简单地,咱们对号入座,我们学校、你们学校在运动中的做法和北大有不同吗?”

  “北大肯定有北大的背景,你又没亲自看到。”

  “不管有没有背景,中央是支持的嘛。”

  “皪皪,你太纯真。我再次求你了,以不变应万变是目前最好的策略,不要自己……。”石元砥握紧我的手,“有的时候你想走进一个房间,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这是恩格斯说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亲爱的!”石元砥猛然抱着我,“听我的!听我……”

  我一下子反映不过来——他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我,也没有如此抱过我——那个时代的人多封建哪!

  就这样,我们谁也没能说服谁。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一遍又一遍地掂量他的每一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四 真假颠倒 “浩劫”伊始陷泥淖(六)
第二天,就是一九六六年六月七日,我到阅览室看报纸,恰巧报架上摆着前天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就是《作无产阶级革命派,还是作资产阶级保皇派》那篇文章。这文章分明是在督促我们每个人都要表明态度。你想等一等、看一看的时间已经没有了呀!那天,我反反复复地看那篇文章,学到深夜(一九六六年六月以来,一直到一九六八年八月“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驻学校,学生们已经没有作息时间表了),直到倒背如流。

  第二天,就是一九六六年六月八日下午我贴出了我的第一张大字报——《一问学校党委》。

  在这以前我写了不少大字报,都是由领导统一布置,规定题目,只要翻翻《毛主席语录》、抄抄报纸勿需动多少脑筋就拼凑成了一篇好文章 ,就是向“资产阶级”发射了一颗炮弹 。而这一篇就不同了,这是用热血、忠心、赤胆,用我的人生写出来的!所以我说这才是我的第一张大字报。 

  地方的运动形势发展得比较慢,此时,首都的大学校已经闹得翻天覆地了。六月八日这一天,刘少奇对各大学已经派出了工作组。

  我做梦也没有料到自己搭着末班车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我的眼泪蔌蔌地流,怎么也抑制不住了。

  石元砥说:“别强迫自己了。哭吧!眼泪是圣洁的雨,它能洗去,至少是减轻心灵的重负和痛苦。”

  在这一时刻,我又看到了他的那种眼神。

  那是一种深切痛惜、无限怜爱又无可奈何的复杂的眼神,那个让我心颤过的眼神。

  那应该是一九六六年六月中旬,市委派的工作组进驻了医大,我正处于四面楚歌 。不,应该说是灭顶之灾更合适。我坐在自己的小单间里反省自己。我作为“危险分子”被隔离了,特别赏赐了一个单人居室。突然,身后有沙哑的声音叫我。我一回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迟疑地低低地喊了一声:“石元砥?”

  “皪皪!”他的声音好低好低,似耳语;他的眼睛好湿润,像要下雨了。

  “怎么样?我这儿比学生宿舍要宽敞、清静得多了。”我笑了。虽然我的心里比黄连还苦,但见到他总是莫大的安慰,同时我也不想让他小瞧我、担心我。

  “你还说笑话!你呀,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石元砥的目光中透射出一种深切痛惜、无限怜爱又无可奈何的复杂的眼神。

  我为他的这个眼神而心颤了,我的坚强倾刻瓦解了,我真想扑到他的怀里,好好述述委屈。可是,我没有。我和我同时代的青年绝大多数都是既有太多的激进的革命理论,又有不少的封建的思想观念 ,尤其在这种“大革命”的时刻 ,一丁点儿不革命的行为都不能有。

  “皪皪,别想过去了,权当是一梦恶梦吧!”

  “是啊!恶梦醒来是早晨啊!”我故意挤出一丝微笑,我想那一定难看极了。难看就难看吧,笑总比哭好。我没理由让别人陪着我沉重,陪着我痛苦嘛。

  “你能这样想,我说的是真能,就太好了。人总得往前看嘛。对不对?你最近还那么忙吗?你的第三代试管 婴儿不是成功了吗?可以轻松些了吗?”

  看起来他还是很关注我。可那又如何呢?唉……

  “元砥呀,”母亲进来了,“伯母给你捏了几个饺子,你……”

  “妈!人家是一市之长了,你还元砥,元砥地乱喊。”我不愿意母亲和石元砥那么亲近。

  “我不管他是市长、省长,什么长,他在我眼里到什么时候都还是那个敦厚实在的小伙子!”

  石元砥会心地笑了,说:“谢谢伯母不拿我当外人。”

  母亲满脸的核桃纹都舒展了,说:“我就说元砥不会变……”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急响。

  母亲开开门,我听见楼下李伯母的声音问:“妹子,你家皪皪今天在家不?”

  “她……”母亲迟疑着。

  “在!”我在里屋抢先回答。

  “皪皪呀,你李伯伯又……唉!”

  “伯母,别急,我就去。”我边用枕巾擦脸,边往出走。

  “你的头发!”石元砥在身后轻声说。

  我捋捋头发,冲他苦笑笑:“对不起失陪了。耽搁你这么多宝贵时间,不好意思!”

  “去吧!”石元砥也笑笑。

  我走了出去,确切地说是逃了出去。原以为可以解脱,可以轻松。但事实恰恰相反,我分明感觉到了无限的怅惘。

  双红豆

  云飘飘,雾飘飘,梦中花开本性抛。觉来好景销。

  日骄骄,月骄骄,朗朗乾坤真理昭。轻吟烟雨谣。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情为何物   方舟难渡痴迷客(一)
1990年4月21日     星期六            天气阴

  夜幕笼罩下的兴海城美极了。天上明月皎洁,繁星闪烁;地上车灯如流,街道两旁广告牌、霓虹灯、照明灯、激光灯、彩灯、花灯……这里简直就是一座不夜城。

  此刻,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各种餐饮娱乐场所的名号和招牌。招牌上那几个字你可别小觑了,它是很能刺激顾客的感官并激发顾客的情绪的。还有一种说法更有意思——名号与财气相关。因此,这个名号很费了一些人的脑细胞,否则就是很耗了一笔钱财——请“方外高人”或用电脑起名字。因此,才有了多如天上繁星的争辉斗奇的不重样的名号和招牌。你看:中国的,外国的;古典的,现代的;直白的,含蓄的;寓意深远的,耐人寻味的;宏大的,纤巧的;赫亮的,隐晦的;温馨的,热烈的;文雅的,俗气的……你看:大者可到“太极”、“无极”,小者可为“纤尘”、“星星雨”……总之,五花八门、无所不为其用。就那么一个“梦”字,竟然可以派生出许许多多的名号:什么“寻梦”、“觅梦”、“追梦”、“忆梦”、“甜梦”、“美梦”、“花梦”、“春梦”、“秋梦”、“迷梦”、“清梦”、“圆梦”、“释梦”,什么“梦仙”、“梦尘”、“梦乡”、“梦园”、“梦酣”、“梦沉”、“梦思”、“梦回”、“梦真”、“梦幻”,还有什么“梦之海”、“梦之林”、“梦之花”、“梦之果”……中国的梦烦了,再梦外国的:“梦迪”、“梦娜”、“梦太朗”、“梦娜丽莎”……这梦娜丽莎是不是蒙娜丽莎呀?把好人精明人都给梦迷糊了!不过,这许许多多的“梦”也从侧面反映出了中国市场经济的繁荣景象。

  我在“梦醒酒楼”门前下了电车。举目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得体的米色夹克衫的章遗世和他那辆紫红色的“桑塔纳”。

  章遣世满面春风地迎了过来,到了近前说:“好哇!你做东的倒姗姗来迟了!”

  我报以一笑:“对不起,我也没办法。”

  临下班时来了个急诊手术患者,等下一班处理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一向做不来这种事情。好在章遗世也做过临床工作,他能理解。

  “理解归理解,酒还是要罚的。”

  “没问题。”

  “你为什么选了这地方?”

  “喜欢这个名字。”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

  “这……”章遺世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边说边走进了酒楼。

  酒楼的门面并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室内装璜不算太高档,可在五彩灯光下,也是金壁辉煌,令人眼花缭乱。大厅里共有八张桌子,有十多个人团团围坐的,也有二个人相对小酌的,还有男女双双相偎相倚的,反正是座无虚席了。六个雅间里有五个已被人占领了,只剩最外边一间空着,章遺世示意我进去。

  “我们再来晚些就没有位置了。”我说。

  “你还好意思说!哼,若不是我先到一步,这个位置也被别人占啦!”

  天哪!真想不到!我惊讶:竞争这么激烈的商品社会还有如此多闲暇之人,更羡慕这些时间的富翁。我心里嗟叹不已。

  “白皪,你好像有颇多感慨。”章遗世坐定了。

  “我什么也没说呀。”

  “说不一定用口啊。”

  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是。每当我离开我那‘两点一线’,都颇多感慨。”

  “常出来走走吧!”

  “我真想。可是,我不是时间的富有者。”

  “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这应该是鲁迅先生说的。”

  我摇头苦笑,说:“现在我每天留给自己吃饭,休息加上搞内务的时间不超过五六小时,哪里还能挤得出来哟。”

  “你干什么把自己搞成得比拼命三朗还不要命?”章遣世目光中充满了关怀,爱怜。

  我忙垂下头,剥我面前的黑瓜子我一是惧怕他的目光,二是怕自己的眼泪被他看见。时下,很多人把“享受生活”挂在嘴上,落实在行动上。我又何尝不想?可是,我有那个条件吗?人家比我先走十几年,不,是二十多年(从一九六七年零星的自发的复课算起),再者,我剩的时间还有多少?按六十岁退休,也只剩下两个“八年抗战”了。

  “时代造就了我们这一批“机器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章遗世说,忧心重重地。

  “怎么会是不幸呢?一批多好多棒的劳动力!”

  “可是,一张只张而不弛的弓是要折断的。一些有为科学家的英年早逝是幸吗?无论于国于家。你说是不是?”

  “嘿,我们怎么讨论起这个让人扫兴的话题了呢?”

  “这是很现实的嘛。我想以后你……”

  “打住!首先你自己就活得很沉重了,还教训别人呢!”

  “那好,我就算现身说法吧。白皪,真的,有时候我感到好累好累,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睡上几天几夜,睡饱,睡足,睡死!那该多幸福啊!”

  “我也是。”

  “可是,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告诉助手早晨起床时别忘了给我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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