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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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雨楼-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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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鲜血殷红如寒冬里绽放的樱梅。

    抬头,雪又开始慢慢飘落。

    帝休始终平静圣洁的脸上终于露出无奈的苦笑,为了让阿离在离开前看看不下雪的玉雪山,他不惜透支灵力逆天停下了这里终年不息的风雪。伸掌,任那冰凉的雪花在手心里一点点化去,那如黑玉般莹润的眼珠黯淡下去。原来,在族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力量根本什么都不能改变……



………【三十五章】………

    ——

    离若终是回到了朝雨楼,虽然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因为刻意压下了消息,早已经渐渐不出没人前的朝雨楼主人几个月来的销声匿迹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目,萧靖雨大举率众远赴关外在江湖人眼里也只不过是朝雨楼扩大势力范围的举动罢了。除了极少数人外,没有人知道朝雨楼里曾生过怎么样翻天覆地的事故。

    只是,突然停止的江湖征讨与势力扩张,江湖上的人虽摸不清状况,但占据各地的门派在安稳了许久后又开始蠢蠢欲动。即使无法与实力雄厚的朝雨楼一较长短,可现状之下妄想凭一己之力称雄一方却也不是真的不可能,有能之士如今比比皆是,江湖的格局在表面平和下已经悄悄起了微妙的变化。

    ……

    停滞征伐的原因之一是回到朝雨楼的萧靖雨如今每况日下,经此一役,他的身体已经折损的太过厉害,无论是多珍贵的药材似乎对他正失去效力。

    萧靖雨虽隐瞒的好,咯血的帕子也被悄悄毁掉,故意不招冷神医来视,他似乎想在离若眼皮底下压住一切,但繁重的事务凭萧靖雨如今的心神已经力有不及,知情人都心知肚明,萧靖雨眼下的情况已到了几近油尽灯枯的时候,可却在应付完无数事务后还能若无其事出现在众人眼前,就算强迫解除他手中的工作也不行。离若明白这个男人正以惊人的度虚弱下去,若还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便只有等死的份了。

    离若拢在袖中的手此刻攥着那条血迹斑斑的手帕,眼神飘向下座那个神情依旧慵懒的男人,他没察觉到,一如往常那样听着属下的汇报然后指派任务,处理朝雨楼琐碎的事物,除了眼底掩也掩不住的疲惫之态。偶尔,他会掩唇轻咳,皱眉思考,越来越清隽的脸上总透出青白的颜色。

    有几次,她都准备开口让他回去休息,可每次张嘴看到他那样急切的处理一切,那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正在极力想履行自己许下的诺言,可是,当他的力量不足以改变命运时,他就不动声色的隐蔽安排着什么,掩饰着自己苍白的虚弱,即使他的生命正在沿着坠落的轨道慢慢滑落,即使他极有可能要无法兑现曾对自己的承诺,他依旧想靠自己最后的努力来争取些什么。

    是夜,长风。

    所有的侍从都被遣出萧靖雨的住处,连负责暗处保护的下属也被调开十丈之外。

    离若站在萧靖雨的窗外,听着他极力忍耐后一声接连一声的低咳,却还是伏案凝眉,不停的在信笺上细细写着什么。他下笔很慢,表情肃然,总是要思考上许久才会写上几行字,可往往一张纸上才写了几个字,他却又皱着眉头揉掉又重新开始写。夜寒露重,写写停停,他又咳得*连连,不一会儿就再也写不下去。好容易调匀了气息,他放下了手中的笔,郑重的收起已经写好的信笺,然后把那些废弃的纸团一个个丢进了火盆里,没有留下只字片纸。仲愣的看着火焰串起又慢慢低下去,纸团最终在火盆里慢慢化成灰烬。

    萧靖雨竟然已经衰弱至此,以他的功力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自己的存在,离若在窗外站了好久,她不想知道他到底在写什么,或是故意不想了解萧靖雨那副表情下的念头,忽然转头径自去了神医冷谦的居所。

    因为刚回朝雨楼,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她许久没来过医芦,可眼前的景象依旧吃惊不小。虽是夜里,但以她的目力放眼望去,往日里冷谦在药圃里精心栽种的草药都不见踪迹,替代的是足有尺深疯长的野草。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这里哪还有当初的点点模样,倒像是个已经废弃已久的荒园。

    这是朝雨楼的后庭,为能让冷谦安心居住,曾下过未得许可不许随意进出的命令。地方是僻静了些,人迹也少了点。但实在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如果不是今夜一探,还不知道这里竟变成了这样。沉思下,这怎么都还算朝雨楼的范围,如果真有变故,自己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最近自己和萧靖雨都不在楼中的缘故?想来也不应该,楼中的那些下属应该不敢苛待冷谦才是啊。

    离若皱起眉,身形飘动,几个纵跃已轻轻落到冷谦住着的木屋前。

    这么近才现原来屋子里是亮着灯的,只因极微弱,而里面的人似乎还在窗幔上钉了层黑布,远远看去竟觉得漆黑一片。屋子里偶尔传来几声交谈,听声音正是冷谦和他儿子冷应龙。

    停了下,才缓缓举步进屋去,门吱呀一响,正在摆弄什么花草的冷应龙转头现了她的存在,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又惊又喜的迎了上来,少年的脸青涩而棱角分明,只是却语带呜咽。“……楼主姐姐,你终于来了,爹爹已经等你很久了。”

    屋子里昏暗阴沉,只有角落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虽不影响她的视线,可这也太过了。离若皱着眉朝他点点头,伸手拉住少年的手,他正是成长的时间,不过数月不见就又高了几分,已更像个英气的男子汉了。“怎么不点亮灯,冷先生呢?”

    明明刚才还兴奋的少年忽然低下头去,表情难过。“……我带你去看看。”他掀开门帘,转身进了内堂,离若跟上前去。

    昏暗的卧室里也只在床头点了盏小小的灯,特意挑选细细的灯芯让光线格外微弱。朦胧中只见到一个人半卧在床上,身形佝偻。

    离若皱眉,扬手一挥,内力激起一线劲风,立刻被催燃的细细灯芯剧烈燃烧起来,房间一瞬间亮起来。灯芯本就纤细不能支持很久,火光很快弱下去。但只是刚才一瞬的明亮,已经足够离若看眼前的景象。

    床上那人略略抬了抬头,她大吃一惊的快步走上前。面前那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男人形容枯槁,憔悴得厉害,像是重病在身。他半阖着眼,好像筋疲力尽。如果不是确定他就是那个能妙手回春的阎王敌冷谦,又怎能从他身上找出半点往昔儒雅的影子。

    “冷先生身体不适吗?怎么会这样!?”离若皱眉问冷应龙,可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生了疑虑。没有立刻回答离若的话,少年只是走过去小心扶着父亲靠坐在床头,在他身下垫上几个枕头,轻声唤着。“父亲,楼主姐姐来看你了。”

    听到声音,冷谦那浑浊的眼睛忽然动了动,似乎认出了面前的人来,眼里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声音干涩沙哑。“……楼主,你来了……”

    慢慢站到他身前,离若很是不解到底什么病连冷谦也治不好。“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冷谦没有回答,只是朝冷应龙做了个手势。冷应龙点头会意,然后放开父亲,走到房间一角,小心的搬来一盆用黑纱罩起的植物。

    冷应龙把盆放在桌上。

    看到的时候,其实离若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当冷应龙在她面前取下那层黑纱,那株枝叶通体漆黑的植物就在眼前,离若的心还是忍不住震了震。

    如黑曜石般光滑莹润的枝叶,在舒展像风铃串的顶端,那玄黑*如婴孩瞳眸的小小花苞微垂着含苞待放,整株植物在不明的光线里幽幽出浅浅的蓝光。那神奇的情景如此眼熟,一如多年前在风雪飘摇的绝顶之上见到的那株花朵一样,冷谦真在着满是烟嚣的凡间种出了应该是只有在终年白雪皑皑的天一族圣域才能开出的天下第一花——齐蓝。

    忽然明白他为种出朵花付的代价,心下不免有点难过。“冷谦先生……”离若的声音有点迟疑和歉疚,那个面容已经颓然得仿佛就要油尽灯枯的男人明明还并不苍老,却因为自己的拜托折损了大半的寿命。

    “楼主,我终是幸不辱命!”他笑了,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起来,灰败的脸上有种奇异的自豪。齐兰,这只能在雪山绝顶之上,吸收着天地精气开放的花朵,却被他在尘世间用生命的源泉浇灌成长,也算是另一种成就。

    “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他用力喘了喘才努力接下去,“老夫一生悬壶济世为先,立志解救众生于痛苦之中。可却为人觊觎此技之长,最后连家人妻女也不能保全,若非朝雨楼庇护,我父子二人更无法如此平静的过了这些年与世无争的日子……”他的气息越来越急促,脸色也难看得几近死灰。

    “冷先生,其实朝雨楼为你报仇,提供栖身之所也是因为有求于你,我早就说过,我们互不相欠,你并不需要为此而介意的。”

    “我知道!”他笑了笑,神色坦荡,只是把离若的话当成了美好的劝慰。“可是……我还是要报答你。”

    心下有点不忍,离若软言相劝。“冷先生你好好休息,定可以慢慢好起来的。”

    冷谦惨淡一笑,“……楼主,不要跟个大夫讨论病情,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努力平缓急促的呼吸,“不过,好在……好在,我已经有了你要的药方,应龙也继承了我十之*的医术,他日更会青出于蓝,即使没有我,他也能为朝雨楼分解些忧难了,希望没……没辜负楼主的一番期待。”

    言下之意竟是要儿子从今往后归附朝雨楼,冷应龙年纪虽幼,可天资聪颖,又伺父多年,对离若来说无疑是一大强助,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拒绝。

    “父亲!!”冷应龙哽咽着扑倒床边,强忍悲哀。

    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意,离若点头应了。“先生请放心,应龙有我照顾,定当一切无忧,若是将来他想出去朝雨楼,我也会顺当的送他去历练。”

    眼神有些安慰,可随即冷谦却费力的摇头,看着儿子满脸爱怜。“如今……天下,哪里还会有安宁的地方……”他的爱子心切啊,哪怕是点点威胁,他都希望能尽最后的力量阻拦。“应龙啊……将来我会在天上一边照顾你的母亲妹妹,一边守护你的,你要听从楼主的安排,从今以后……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满脸悲伤的少年拼命摇头,用力把脸埋进父亲的怀里,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他还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看着眼前这对即将生离死别的父子,离若的心情忽然开始复杂。虽是达到了自己最初目的,可冷谦数年来兢兢业业,不只尽心为萧靖雨治病,更解决了朝雨楼不少后顾之忧,算是劳苦功高,离若的表情稍稍黯然。“冷先生,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或是需要我办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他,自己确实有所愧疚。

    冷谦虚弱的缓缓摇头,像是再也无力继续下去,只是摸摸冷应龙的头顶又看看离若,慈爱的眼神满是不舍。

    离若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定定承诺。“你放心,无论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照顾应龙。”他把幼子托付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便是信任,那么自己就对他许一个承诺,只要自己尚有一息尚存,冷应龙的将来自然无后顾之忧。

    微微笑了下,仿佛终于放下所有的心事,儿子会在朝雨楼的荫蔽下安宁的生活就是他今生最后的愿望,冷谦目光柔和的轮番在离若和儿子的脸上流连过,最后才把眼神落在了床头那株齐蓝上,再不移开。离若和冷应龙对望一眼,一起轻轻退出了房间。

    从冷应龙的嘴里得知。原来,冷谦无意现了齐蓝只有用鲜血浇灌才能生长的秘密,并且在没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单单使用一个人精血来灌溉,无数次试验后,他知道齐兰接受了自己的鲜血,而能让齐蓝花开之时,就是自己命归黄泉之日。其实,以命换命的做法他并没那么伟大,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医者,他却能牺牲所有的一切来达到实验的目的。所以,在隐瞒了儿子真相后,他用了自己的生命换取可以救治萧靖雨的齐蓝花,这个本不该属于凡间的东西,完成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功。

    离开圣域后的齐蓝需要这样代价才能栽种,逆天的结果。原来想拯救一个生命,必须付出另一条或是更多条生命作为条件。心里叹息了一声,离若知道这是罪孽,但如若一定要承担这样的罪过,就请大神将责难降罚在她一个人身上好了。

    “应龙,你父亲做了他觉得该做的事情,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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