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烟尘- 第6部分

　　　　一件白衬衫在浓稠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安雨烟放在按钮上的手停住了。她定定的看着那件白衬衫。脑海中浮现起一个黑发少年的模样。

　　　　干净挺拔的身子。衬衫上散发出淡淡的柠檬洗衣粉的香气。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在龙头上，以及那双深不见的确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眼睛。

　　　　曾经那么遥远的眺望过。也曾经那么近距离的接触过。

　　　　安雨烟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不断缩张，如同那一晚坐在少年的后座上，跳得如此有力和强烈。血液随着脉搏不断向外涌，似乎要撑破薄弱的血管，从肌肤里喷涌而出。

　　　　安雨烟急忙关上灯逃回浴室。

　　　　镜子中是一张狼狈的脸。发丝挂着星星点点的水花脸颊还残留着即使用水冲过却还是褪不去的红晕。

　　　　安雨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又呆呆的笑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悄悄在心里破壳发芽了。
第　013　章
　　　　01

　　　　离下课还有半个多小时。

　　　　前座的两个女生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话。叽叽喳喳地让人心烦意乱。

　　　　柯一蓝揉揉耳朵，打开书包把里面的矿泉水塞进桌肚。

　　　　光线从右边的窗户照耀进来，落在柯一蓝的侧脸上，透出一层柔软的光。

　　　　习惯性地看了看安雨烟的背影。对方仍在刷刷地抄笔记。柯一蓝慢慢收起目光低头咧开嘴角微笑起来。

　　　　02

　　　　下课铃声响起了。

　　　　有两个女生经过安雨烟身边时不经意弃掉了一本书。

　　　　安雨烟抬起头，就看到了女生校服裤子那条露出轮廓的裙子，还有外套下的另一件外套。头发被精心地编织过，一副青春洋溢的模样。

　　　　柯一蓝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

　　　　安雨烟看见两个女生微微红了脸。

　　　　柯一蓝拿起安雨烟的书包，径直穿过两个女生往外走。安雨烟赶紧跟了过去。

　　　　在门口无意间的回头，安雨烟就看到那两个女生的目光遥遥地从那边穿过来，像锋利的针尖，一下一下地刺过来。

　　　　安雨烟低下头从柯一蓝手里拿回自己的书包。

　　　　03

　　　　体育馆挤满了人。

　　　　嘈杂的声音盖住了脚步声。

　　　　柯一蓝换上里白色的球服。俯下身对安雨烟说：“去买瓶矿泉水给我，我忘带了。”

　　　　安雨烟点点头，向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拿起一瓶矿泉水，付过钱后准备回去。刚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又回到小卖部。

　　　　“老板，再来一瓶矿泉水。”安雨烟指着冰柜。

　　　　老板笑嘻嘻地打开冰柜，“有篮球赛我们的矿泉水卖的就是好，小姑娘要加油哦！”

　　　　安雨烟尴尬地笑了笑。

　　　　04

　　　　回到体育馆，篮球赛已经开始了。

　　　　女生们围着球场，加油声此起披伏。

　　　　安雨烟握着矿泉水向夏森的方向走去。人们的目光都放在激烈的球场上，没有人看到安雨烟正一步一步慢慢向休息棚移。

　　　　椅子上摆满了各式的矿泉水。安雨烟把矿泉水放在上面。

　　　　在众多的矿泉水中自己的那支便成了最不起眼的，慢慢与其他矿泉水融为一体，连自己都辨认不出来。

　　　　就像自己一样，在茫茫人海之中，只是最平凡最普通的大众之一。

　　　　低下头的安雨烟并没有发觉在球场上的柯一蓝不知何时停下进攻的脚步，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

　　　　眼睛里笼罩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05

　　　　球场上的比分被慢慢拉出差距，柯一蓝显得有点体力不支，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滴，顺着脸庞砸在光滑的地板上。

　　　　他急促地交换着呼吸，把手上的球运到对方的篮框。

　　　　夏森截住柯一蓝的去路。柯一蓝用肩膀撞了一下夏森，后者踉跄了两步，最后还是稳住了脚步。

　　　　安雨烟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然后慢慢地松开。

　　　　周围的其他女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啊啊的尖叫声。

　　　　“哔——”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

　　　　柯一蓝拿起安雨烟手中的矿泉水，咕噜咕噜地灌下去，喉头上下翻滚。

　　　　安雨烟听到了压低的议论声。

　　　　“柯一蓝好帅啊，他喝水的样子好性感。”

　　　　“他旁边那女的是谁啊！烦死了，真碍眼。”

　　　　恶毒的诅咒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狠狠地拍打在心中。

　　　　安雨烟递着毛巾的手停在半空。柯一蓝自然地接过毛巾，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加油吧。”安雨烟低着头看着地板。

　　　　柯一蓝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安雨烟，半晌，才沉着嗓子应了句“嗯”，然后就与队友商量战术去了。

　　　　06

　　　　“哔——”中场休息结束，裁判吹着口哨向场子中央走去。

　　　　柯一蓝显得很烦躁，比分已经拉开了一大截。即使刚刚和队友讨论过战术，但仅仅靠战术还是不行的，况且队友的体力还没能完全恢复过来。

　　　　脑海里又浮现出安雨烟偷偷在夏森的休息位上放矿泉水的画面。

　　　　一股莫名的火熊熊的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柯一蓝紧紧的握住拳头，透着皮肤能清晰看到突起的血管。

　　　　从篮球在自己手里开始，柯一蓝就没有停止过疯狂的进攻。他把自己的队友抛在身后，独自一人越过他人的阻碍，用几乎完美的扣篮，在哨声响起之前，扳平了双方的比分。

　　　　掌声与尖叫声不绝于耳。

　　　　裁判宣布平局，决定过几天再来一场附加赛。

　　　　07

　　　　柯一蓝体力透支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样？哥厉害吧！”柯一蓝好不容易才回过气，“如果时间够的话，那个小白脸肯定会被我踩在脚下！哈哈哈！”

　　　　安雨烟沉默地看着柯一蓝，后者慢慢感到气氛异常，笑容渐渐凝固了。

　　　　“柯一蓝，上半场你是不是故意的？“略带责备的语气，让少年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是不是故意撞的夏森，“顿了顿，”为了一场比赛，至于么？“ 心脏像被狠狠地摔在地面，凹进去一块，暗暗地发疼。

　　　　柯一蓝站直了身体冷冷地说：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满意了吗？你不也是故意骗我吗？“

　　　　安雨烟愣在原地，“什么故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到现在你还骗我吗？你去夏森家骗我说你已经回家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安雨烟你他妈就那么喜欢把自己往别人身上贴么？”柯一蓝重重地把手里的矿泉水砸在地上，咬着牙转身离开。

　　　　有队友摁住他的肩头，被他凶着一张脸甩开。

　　　　矿泉水瓶被砸得裂开一条条细小的裂缝，咕咕地往外冒出水，染湿了一小块地。

　　　　安雨烟背起书包也往外走。

　　　　08

　　　　乌云大朵大朵地在天空辗过。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就已经要下雨的样子。

　　　　变脸变得真快。

　　　　柯一蓝猛地把篮球砸向篮板。

　　　　一声比一声强烈的闷响。

　　　　雨滴浸湿了他的球衣，紧紧地贴在身上，有风从空旷的草地上刮过来，扑在柯 ；一蓝身上。

　　　　禁不住冷得颤了下。

　　　　灰色的水泥地回响着篮球与地面的碰撞声。然后慢慢地变小，最后完全消失。

　　　　穿着白色球服的男孩一直伫立在空旷的篮球场上，任凭雨水一点一点的侵蚀。和滚落在草地边缘的篮球一样，那么孤独和无助。

　　　　09

　　　　没有开灯的卧室。安雨烟躺在床上。

　　　　手指停在备忘录上很久很久，动一下都能感到因肌肉疲惫而发出的锥心的痛。  ；听筒里传来病恹恹的机器声，“对不起，你所拨的电话已关机。”

　　　　安雨烟翻了翻身，把脸重重地埋进枕头里。

　　　　看不清任何的表情。

　　　　010

　　　　填满了的英语试卷。柯一蓝第一次没把试卷用来画画。

　　　　已经和她好几天没说过话了。

　　　　好想和她和好啊。

　　　　这样的念头一出来，柯一蓝就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怎么可以这么没骨气呢！

　　　　沉默了一下，又开始忍不住想着怎样才能跟安雨烟和好。

　　　　柯一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想，这回算是栽了。

　　　　012

　　　　附加赛的尖叫声不比前几天的少。

　　　　女生都涌到铁栏旁的看台上了。

　　　　安雨烟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依然是白色球衣，汗水从柯一蓝的刘海一颗一颗地落下来。他扯着领口来回地扇动，眉头微微皱在一起。

　　　　比分总是不相上下，拉不出太大的距离。

　　　　夏森运球径直穿过柯一蓝的队友，来到篮板前。

　　　　夏森刚准备投篮，柯一蓝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手时不经意碰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柯一蓝的身体直直地倒在地上。

　　　　嘈杂声渐渐地消失。安雨烟蹭地站起身来。同样穿着白色球衣的队友急匆匆地赶过来。

　　　　时间像是凝固了。
第　014　章
　　　　柯一蓝把头放在安雨烟肩膀上，一边蹭一边装作抽泣的样子，“好痛啊！好像伤到骨头了！会不会断掉啊！”

　　　　安雨烟扫了一眼柯一蓝，忍住要笑的冲动，“死开啦！汗都抹到我身上了。”

　　　　柯一蓝嘿嘿的笑着直起身，“不生气了吧？”

　　　　“一直都是你在发神经吧！幼稚鬼！”安雨烟白了他一眼。

　　　　柯一蓝笑着挠挠头。

　　　　正在玩闹的他们没有看到，几米之外的休息棚边，一个黑发少年无声的看着这一切。

　　　　身边流动的人群被凝固在时光里，谁也没能改变他的静止。

　　　　一瞬间，时光重新流动起来。世界恢复了原来的节奏。

　　　　夏森慢慢地转过身，钻进休息棚里。

　　　　02

　　　　附加赛最终以18：15的分数落下帷幕。夏森在最后时刻的三分球是他们班赢得了冠军。

　　　　柯一蓝则为此纠结了整整一个星期。

　　　　生活似乎又按照原有的轨道前进着。

　　　　而有些东西，已经变得不再一样。

　　　　03

　　　　柯一蓝被挑进了篮球队，这段时间要加强训练，安雨烟只能独自回家。

　　　　雨还在不停的下，空气显得格外稀薄。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蓄起一汪一汪的积水。

　　　　安雨烟在走廊上拿起挂在架子上的雨伞。

　　　　噼哩拍啦——

　　　　随着雨滴向下坠落的，还有那把残破不堪的雨伞。折弯的伞柄、剥下的伞骨、扯烂的伞面，凌乱的洒满一地。

　　　　周晓婷和其他女生聚集在走廊那头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

　　　　像是一记比一记更有力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胸膛，直至慢慢渗出血，露出白森森的骨骼。

　　　　风从楼梯口涌进走廊，刮起铁制的班牌，扑棱扑棱地响成一片。

　　　　像是刺耳的嘲笑声，不断在耳畔回旋。

　　　　04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隔着雨帘的景物朦胧不清。

　　　　安雨烟把上衣的拉链向上扯了扯，咬咬牙向外面冲去。

　　　　没有想象中冰凉的雨滴砸在身上，安雨烟诧异地往上看。

　　　　一把纯黑色的金属制伞悬在头顶上方，把绵绵不断的雨滴阻隔在外。像一方小小的屏障，将安雨烟保护起来。

　　　　大团的热气扑向自己，与刺骨的寒风形成极大的对比。

　　　　夏森那张线条锋利的脸赫然出现在安雨烟面前。安雨烟又感觉到心脏在短暂的惊诧过后，开始不安分地撞击肌肤，像是要从里面钻出来。

　　　　“走吧。”夏森把安雨烟的诧异尽收眼底。

　　　　黑色的雨伞下，身着校服的男孩女孩紧紧的靠在一起，在冰冷灰暗的雨夜中，显的那么温暖和谐。

　　　　隐约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夏森开口打破沉寂，“你就是安雨烟吧。”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早已知道她的名字，他只好先隐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