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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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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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瑞说,我知道,刘局长。

  刘文理又说,像小晖就很好吗,在努力复习功课,考大学,准备为中国石油事业做更大贡献嘛。

  赵国瑞说,是的,刘局长。

  第二天赵国瑞走,齐雯晖把他送到火车站。她对他放弃做石油工人的举动同样很不能理解。问他,说,你真有什么别的想法吗?你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吧?当个石油工人不正是你所向往的吗?实现了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放弃,这很不正常。你说说吧,或许我能帮助你呢。

  赵国瑞想想,说,我敬重,也很羡慕梁栋和严浩,当然,更敬重你父亲。那天晚上,你和严浩在塔里木河边的谈话,我听到了。你爸爸和严浩说得对,进入新时期了,有知识才能对石油做出更大贡献,人生的标杆才能竖立的更高。

  齐雯晖没完全弄明白赵国瑞的意思,以为在说她自己。她说,爸爸要求我,严浩鼓励我,尽管我在努力,可考大学真感到难呢。

  赵国瑞羡慕地说,你考上了大学,和严浩都是大学生,真叫人眼热。

  齐雯晖说,我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考上考不上……

  赵国瑞说,你一定能行。

  齐雯晖说,你怎么知道。

  赵国瑞说,我相信你。

  齐雯晖说,你相信我?

  赵国瑞说,你要相信自己,你每天就想着这事儿,你就对自己说,我能考上,不就是大学嘛,我一定行!每天早晨醒来,你对自己说,我要努力复习,考上大学。晚上睡下,你对自己说,今天我努力复习了,我一定能考上。

  齐雯晖说,真的?

  赵国瑞说,能假?

  齐雯晖说,你舌巧如簧。

  赵国瑞说,你糟蹋我呀!

  正说着,火车进站了,也就在这时候,严浩赶来了。赵国瑞已经登上了火车脚踏板。严浩跑着喊,国瑞!国瑞!

  赵国瑞看到严浩,很惊喜,很激动,说,严队长!

  他要跳下去,但是踏板已经收起来了。他们俩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说话。

  严浩说,我刚赶回来,到医院看文玉和孩子,听说你来了。

  赵国瑞说,我还会来的,我来给嫂子和孩子送骆驼奶!

  车门关了,火车就启动了。赵国瑞从窗户里探出头,向严浩和齐雯晖招手。

  火车带走了赵国瑞。严浩问齐雯晖,他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对你说了吗?

  齐雯晖摇头。

  严浩说,没出息。

  齐雯晖说,什么?

  严浩说,毕竟是山里人哪。

  齐雯晖说,你什么意思呀?

  严浩说,胸无大志,被梁队长的失踪吓住了。

  齐雯晖说,我看他不是这种人,他有想法。

  严浩说,想法?啥想法?

  齐雯晖说,是我的感觉。

  严浩说,走吧。我给刘局长汇报工作去。

  就在清明节前,鲁山梅、韩大龙和田卫兵休假回来。他们的工资一月一百多块,叫村民听得心里头火烧猫抓的。田卫兵还拎了个砖头状的收录机,一路满山遍野地响,更是叫村民们羡慕得要头撞墙。自然问起赵国瑞,得知赵国瑞叫刘局长批是批了,可并没有进石油正式工作。

  老田的腿脚也不那么瘸了,胳膊也不那么吊拉了。和赵林在村路上相遇,扭着街舞,唱着“我儿子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英雄扬鞭跨骏马……”一路过去了。

  老鲁头儿也认定赵国瑞没出息,叫女儿不再跟他来往。说石油工人,怎么能嫁给一个山旮旯里放骆驼的!他在赵林面前也挺胸昂首的,更叫赵林很没有脸面。

  鲁山梅当然不听她爸的,来到赵国瑞家。赵国瑞不在。赵林拍着炕头叫她坐。

  赵林说,梅子,打小我就看重你,当成自家的闺女哩。

  鲁山梅说,赵叔,我知道哩。

  赵林说,那你给叔实打实地说,我家国瑞到底咋回事儿!这狗日的,是犯事儿了,还是驴脾气得罪谁了?!

  鲁山梅说,国瑞没犯事儿,也没得罪任何人,相反,领导和职工都很器重他,对他的离去都深感惋惜。

  赵林就更不不明白了,说,离去?谁离去呀?

  鲁山梅说,国瑞呀!唉呀,情况他没给你说呀。是这样的,组织上确实特批了他的招工。

  赵林问,真是局长批的?

  鲁山梅说,是呀。可是他自己拒绝了,谁都无法挽留,牵着骆驼就回来了。

  赵林说,他为啥拒绝?好端端的石油工人不当,要回来?

  鲁山梅被问急了,说,我还想问你呢!

  情况原来是这样!赵林怒不可遏,在屋里满地乱转。隔着窗户看到赵国瑞进了院门,赵林拎起墙角的顶门杠,一声狗日的,开门冲出去。等鲁山梅反应过来,追出来,赵林的乱棍已经纷落到赵国瑞的身体上了。

  赵林把窝的火全发泄到棍子上,说,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狗日的,打死你!打死你!

  鲁山梅冲过来,说,赵叔,思想工作要耐心细致!你得先把话问清楚呀!

  赵林推开鲁山梅,继续砰砰地打。然而尽管他很费劲,连生气带用力,自己都呼哧呼哧的了。赵国瑞却无动于衷,那棍子好像抡到了麻袋上。

  鲁山梅可劲地喊,赵叔!你快撒手!又喊,国瑞,你咋不躲不跑呀!

  山村难得有热闹事儿,有人家打架就算很热闹的了。院门前围了很多人,田卫兵也拎着砖头录音机过来了。他把声音放得很大,好像动作片的伴奏。

  赵国瑞妈从外面回来,惊慌地拨拉开人群进来。

  赵妈说,翻天啦!国瑞,你咋傻挨呀!

  赵国瑞妈用力一推,赵林踉跄了好远,倒在地上,正好他也打累了,呼哧呼哧地躺着喘气儿,但嘴上还有些力气。

  赵林说,你给老子滚!滚远远的!丢了八辈祖宗的人啦!

  赵国瑞卷巴起铺盖,上了西梁坡。

  鲁山梅来到西梁窝棚,赵国瑞趴在草铺上。一动,脑袋、脊背、屁股和腿,没有不钻心的地方。就趴着说话。

  鲁山梅告诉他说,几人都正式安排了工作,田卫兵开车,她和韩大龙到井队。韩大龙钻井,她搞检验,回去就开始技术培训。说,领导说了,还要做好再进塔里木的精神准备。鲁山梅说完了,该问赵国瑞了。说,你是地下共产党员呀,把我也当成了国民党反动派,宁死不屈守口如瓶的。

  赵国瑞趴着想了又想,终于艰难地吐口了,说,这话我也只有对你一个人说,我不是不想当石油工人,而是要当高层次的石油工人。

  鲁山梅听不懂,说,啥?层次?那我是啥层次?

  赵国瑞说,这几个月来,跟着齐老师、梁队长还有严浩这些有知识,有文化和才能的人一起工作,尤其是梁队长失踪,叫我这个晕头晕脑的山里娃活明白了。

  鲁山梅说,咋明白了?明白啥了?

  赵国瑞说,我要复习功课,考石油学院!

  鲁山梅吓了一跳,说,石油,学院?

  赵国瑞说,是呀,北京。

  鲁山梅说,你?

  赵国瑞说,我!

  鲁山梅好一阵儿才把气儿喘顺当,说,国瑞,打小我就觉着你跟别人不一样,聪明,正义。可是,现在,你脑子里肯定是哪根筋抽抽了,昏头了。要么,就是让你爹一顿棍棒抡糊涂了。

  赵国瑞说,我筋没抽抽,脑袋也没昏,没糊涂。那天,听了严浩和齐雯晖在塔里木河边的谈话,我就产生了这个念头,可是不自信,不敢下决心。在罗布泊梁队长的失踪,叫我猛醒。梁队长哪是去探路,茫茫戈壁昏黄一片,连脚下都看不清爽,怎么去探路,到哪儿去探路呀?只剩一壶底水了,梁队长分明是把活的希望留给我和严浩,把死的可能自己承担了!到死,不,梁队长没有死,他失踪了。到失踪,他有了儿子,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这是真正的男人!所以,我就突然想到,我行!心里头揣着梁队长,我一定行!干什么都行!上天都能!

  鲁山梅指着雪山,问,那是啥?

  赵国瑞说,山呀。

  鲁山梅又指天上的太阳,问,那是啥?

  赵国瑞说,月亮!

  鲁山梅说,说胡话,说梦话也得有分寸,先估摸好自个儿几斤几两。咱都是初中生,还是文化革命里的,背个中学生的空名,连小学都不完整!

  赵国瑞说,不管你信不信,北京石油学院我考定了,也上定了。梅子,你也复习课,咱们一起考,一起进北京上大学,然后再亮亮堂堂地进石油上工作!

  鲁山梅说,你祸害你自个儿吧。

  鲁山梅了解赵国瑞,他是个把事儿想好了就要去干,要干就一百头牛也拉不回,头撞南墙也要把墙撞个窟窿,甚至于撞到,趟过去的人。姑娘内心矛盾,她既希望赵国瑞能够考上大学,又担心他们间的关系。在炕上翻腾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儿,鲁山梅又来到西梁的窝棚。

  鲁山梅说,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赵国瑞说,撞了我也要把南墙撞到。又说,梅子,我想了一夜,咱们一起复习功课,咱俩也像严浩和齐雯晖一样。

  鲁山梅说,齐雯晖,你老把她挂嘴上!

  赵国瑞说,我是说,你也考!

  鲁山梅还是没有信心,她摇头。她搂着赵国瑞说,你要是真考上了,我咋办呀?

  赵国瑞说,放心,等大学毕了业,我就娶你。

  鲁山梅说,你红嘴白牙,空口白话!

  赵国瑞说,我保证。

  鲁山梅说,你是大学生了,我是普通工人。你见我认都不认得了。

  赵国瑞举起一只手来,说,我发誓,我要是变了心,喝口凉水都腻死!

  鲁山梅说,我不要你死,要你好好活着!

  姑娘得到了保证,吃了定心丸,说,那我帮你,去找我舅!

  两人来到了公社文教办,张文教刚进门,鞋湿了,正端着在火炉前烤。鲁山梅叫一声舅,把来意说了,又把请舅舅帮助赵国瑞的意思说了。

  张文教瞪大了眼睛,上下地打量赵国瑞。

  鲁山梅说,咋?不认得呀?

  张文教说,是很陌生啊。据史料记载,骆驼驿自唐代以来,就以盛产骆驼而著名,成吉思汗西征,方圆百公里征集八百二十峰骆驼……

  鲁山梅说,舅,你说啥呀,乱七八糟的。

  张文教说,我说啥!我说骆驼驿自古出骆驼,就没出过大学生!

  张文教穿上鞋,又拿起烤在炉板上的馍片,说,吃吧。

  鲁山梅说,没心思。

  张文教就把馍片递进嘴里,自个儿咯嗤咯嗤地嚼起来。

  鲁山梅说,国瑞,你把你的心事,也给我舅说说。

  赵国瑞耐了性子诉说,他说这几个月在石油上的经历,说齐彤和严浩,特别是说到梁栋时,他眼泪花花的。

  张文教嚼着烤干馍说,这说明不了啥问题呀!中学我带你三年,别人不摸底,我对你门儿清呀!问题是你们这代人活活被文化革命耽误了,莫说考大学,就是叫你实打实地再考会中学,都未必能进得去!

  赵国瑞说,张老师信不过我。

  张文教说,我是唯物主义者。

  赵国瑞就真火了,他一把夺过张文教手里的烤馍来,扔进炉子里,说,张老师,我叫你睁大眼看着,我赵国瑞定会成为骆驼驿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说完赵国瑞就拉门走了。鲁山梅在后头追都没追上。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张文教就带着县高中的李老师,拎了好多教科书,鲁山梅陪着来到了赵国瑞家。

  更没想到的是,在家里就又惹出了事儿来。赵林这才明白儿子的心意,他更不相信赵国瑞能上大学。他说,我家祖坟头上没见冒青烟。说,不想掏力气干活儿,也别拿看书当幌子。说,儿子要能考上大学,他当老子的就去跳崖!

  李老师在屋里给赵国瑞指导补习课,赵林在院里抡锤头举斧子的,呯呯嗙嗙的满世界响;夜里,赵国瑞在灯下复习功课,赵林进来,一口把油灯吹灭。

  赵林说,灯油是从河里舀来的,不花钱呀!

  现在,齐雯晖虽说也在复习功课,但内心里对考上大学依然没有信心。严浩鼓励她,帮助她,辅导她。一段时间的热烈接触中,严浩对齐雯晖爱意更深。齐雯晖也发觉自己真爱上严浩了。

  这天,赵国瑞又来送骆驼奶。他惦记着要去看文玉。齐雯晖却哀伤地告诉他,文玉最终知道了梁栋的死讯,把孩子交给了她母亲秦舒云,走了。

  当时,赵国瑞拎着塑料壶和两只老母鸡,站在齐雯晖家平房门前,脑袋顿时就叫一个很沉重的东西砸晕了,呆愣了。

  赵国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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