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脉- 第85部分

　　齐雯晖看不过儿子，她安慰孙敏，让她看伤心万分的萧宇杨。说，女人嫁给石油，就嫁给了孤独和寂寞。几十年了，中国石油什么都变了，就这点没变。

　　那边，赵国瑞招呼完队伍，同样头也不扭地上了火车。火车就启动了。

　　齐雯晖又对孙敏说，看见了吧，嫁给干石油的有什么好，年轻时，出门还生离死别的，这不，出工程就像出门上大街，连招呼都不带打的！说，赵齐梁心更硬！

　　这一切都没有打动孙敏，她还是固执地说，我就要嫁给干石油的！

　　赵齐梁到北京，报完到就来到了齐彤家。这次到北京，除了参加出国培训，他主要的心事儿，就是让妹妹如何融进这个家，具体说，就是让姥姥能够接受赵齐梅。

　　尽管从完成了西气东输工程这两年多来，赵齐梁常到北京来。秦舒云还是觉着，每回外孙子来，她都好像足有几年不见了，亲热得很。家有保姆，她也要亲自下厨炒几个菜，外孙子吃着，她坐在对面看着很开心。

　　姥爷还在著书立说，毕竟是岁数大了，查阅资料和在电脑前打字都很慢。赵齐梁觉着这是个机会。

　　赵齐梁说，姥爷，我给你找个人吧，帮你打字，整理资料。

　　齐彤说，公司给我配的有秘书，我都不要。

　　赵齐梁说，我给你推荐的人，你保准要。

　　齐彤说，我就不信。

　　秦舒云当然向着外孙子。说，梁子，要有合适的，你就找来。他不信，我信。他不要，我要。

　　齐彤还问起赵齐梅考大学的事儿。赵齐梁说成绩考得很不错，估分上重点大学没啥问题。秦舒云倒没说什么。

　　就是这样，赵齐梅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和赵齐梁通了电话，就提前来到了北京。赵齐梁的学习结束，正好就要出国。

　　赵齐梁到火车站接赵齐梅。一听说要到姥姥家，赵齐梅说啥也不去。

　　赵齐梁说，不是的，你搞错了。是姥爷让你去的。

　　赵齐梅说，姥爷怎么说的？

　　赵齐梁说，姥爷不是在著书立说吗，老年人动作很慢，所以希望你能够帮帮她。

　　赵齐梅不信，说，肯定是你的坏主意！

　　赵齐梁就笑了，说，妹子，事倒是真的，话不是那样说的。我想呢，不管老人怎么想，不管姥姥跟爸爸妈妈有什么恩恩怨怨，都不管咱们事儿，是吧？

　　赵齐梅说，姥姥从来就不接受我，我为啥那么下贱！

　　赵齐梁说，是呀，你怎么不想想，姥姥为啥不接受你呢？

　　赵齐梅说，为啥？

　　赵齐梁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绝不是你的原因。

　　这么一说，好像赵齐梅明白了，就点头了。

　　赵齐梁说，到底是能考上重点大学的，脑子就是聪明。

　　赵齐梅说，哥，你说正经的吧。到底为啥呀？

　　赵齐梁说，这就需要你自己弄明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赵齐梅说，我不想弄明白，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赵齐梁说，给你最后一次选择，姥姥家去还是不去。

　　赵齐梅说，不去。

　　赵齐梁说，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帮不帮姥爷。

　　赵齐梅就不吭声了。

　　赵齐梁给赵齐梅出了个点子，要她如何如何，赵齐梅就觉着挺很好玩，就答应了。就是这样，赵齐梁把赵齐梅领到了齐彤家。

　　人们常说“老小孩儿”，就说人老了老了又活回去了，像小孩儿。赵齐梁领着赵齐梅突然出现在家里，挤眼向齐彤介绍，说，姥爷，这是我给你请来的帮手，叫小梅。齐彤一看就知道赵齐梁搞的恶作剧，也就装个陌生的样子，亲热地说，好好，欢迎欢迎。

　　秦舒云说，小梅？

　　齐彤说，叫小梅的姑娘多了。

　　秦舒云看这姑娘端端庄庄，漂漂亮亮，再看老头子很高兴，也就高兴了。

　　最困难的是接受秦舒云的询问。秦舒云问赵齐梅，家是哪儿的呀？

　　赵齐梁代她回答，海南岛。

　　秦舒云说，真远哪。

　　秦舒云又问，爸爸妈妈是做啥的呀？

　　齐彤就在一边打掩护了。说，老太婆，你烦不烦哪。快给姑娘去收拾房间。

　　有赵齐梁和齐彤打掩护，开始见面的尴尬就这么过去了。秦舒云带着赵齐梅到房间，秦舒云收拾床铺，赵齐梅说，奶奶，我自己来。

　　齐彤说，小梅，叫姥姥。

　　秦舒云说，啥？叫姥姥？

　　齐彤说，叫我姥爷。我喜欢这么叫。

　　赵齐梅就叫，姥爷。叫，姥姥。

　　秦舒云说，不行！

　　齐彤说，好好，叫爷爷，奶奶。

　　问题就在于，赵齐梁要出国了。赵齐梅问他，哥，你走了，我怎么办？

　　赵齐梁说，考验你的智慧的时候到了。我看好你哟。

　　赵齐梅说，哥，我发现，你真太坏了！

　　赵齐梁就哈哈哈地笑。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你总担心这，担心那。其实，好些事儿根本用不着担心，自然就解决了。比方说，赵齐梅就担心一旦姥姥知道真像怎么办？又担心一开学就要离开去住校，姥爷怎么办？反正等等吧。

　　赵齐梅帮着姥爷翻查资料，打字记录，果然，齐彤的工作效率就提高了好多。齐彤很喜欢这个聪明而又敏感的姑娘，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赵齐梅把齐彤叫姥爷，而当着秦舒云的面叫爷爷。两人都觉着这很好笑，也很好玩。接触了一个多星期时间，赵齐梅就觉着姥姥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可怕，而是很可亲可敬的。

　　秦舒云也喜欢这个聪明漂亮的姑娘。

　　赵齐梅还有一手，就是给齐彤规定时间，工作、吃饭、睡觉、散步都有时有点。节制齐彤不听话的办法，就是关电脑。

　　秦舒云更喜欢赵齐梅这一点。她还幸灾乐祸地说，老头子，终于有人能治住你了，好好！

　　这天晚上，秦舒云就病了。正是周末，保姆不在。秦舒云的发病事先是有预兆的，晚饭她吃得很少，细心的赵齐梅注意到了。她问秦舒云，说，奶奶，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吧？

　　秦舒云说，没啥。吃多了晚上消化不好。

　　尽管秦舒云说没啥，赵齐梅还是很上心。到了夜里，就听见老人的卧室里有动静，她就跑过来。就看见秦舒云手捂着心口间，很难受的样子。

　　齐彤是个地质科学家，地壳内部的事儿他在行，人身体内部的事儿他就很不在行。赵齐梅就倒了温开水，先端给秦舒云喝，让她安静地平躺下，就拨120。

　　秦舒云被送进医院急诊。齐彤和赵齐梅等在门外，齐彤问她，说，给你妈打个电话吧？赵齐梅说，不要了，姥爷。由我照顾姥姥就行。齐彤说，可你要开学啦。赵齐梅说，可她是我姥姥呀！一连几天，赵齐梅守护在姥姥病床前，很让老人感动，赞扬她是个好姑娘。护士说，老太太，这是你的孙女吧？秦淑云说，我能有这么好的孙女！

　　姥姥的病情总不见好。齐雯晖来电话，问赵齐梅在干什么，说学校开学了，该去报到了。赵齐梅犹豫再三，给齐雯晖诉说了姥姥的情况。

　　在此之前，齐雯晖并不知道女儿在母亲家，通话中她知道了赵齐梁的恶作剧，觉着好笑，又感动。齐雯晖来了，秦舒云向她一个劲地赞扬赵齐梅，母女俩又不敢表露出真情，女儿还把齐雯晖叫“阿姨”。齐雯晖内心更说不清什么滋味了。

　　严浩和林志华来到医院看望秦舒云，见到了赵齐梅，初以为老太太跟外孙女关系好了，正欣喜呢。齐雯晖急得跟他俩暗使眼色。两人明白了，做出不认识的样子，不过把赵齐梅有意大大夸赞了一番又一番。

　　齐雯晖和赵齐梅悉心照料，秦舒云出院，赵齐梅也要去大学报到了。齐彤对齐雯晖说，该把真相告诉你妈了。

　　齐雯晖说，是呀，快20年了，妈妈的怨气，也该化解了。

　　赵齐梅却说，不，不能告诉姥姥。

　　齐雯晖说，你不是一直渴望着，得到姥姥的疼爱吗？

　　赵齐梅说，医生说了，不能让姥姥激动。她要知道我们欺骗了她，生气，病情复发呢？

　　齐彤感动，说，小梅，你是我们的好孙女，姥爷和姥姥亏待了你呀！

　　赵齐梅要去上学了，秦舒云却舍不得她走。赵齐梅答应，每个周末她都来。

　　在赵齐梅大二这年，学校号召大学生去西部贫困地区支教。好些同学休学报名，赵齐梅就没往这方面去想。

　　这些天齐彤赶稿子正紧张，赵齐梅每天完课，都要匆匆离开学校，赶到姥爷家。

　　其实是，赵齐梅不来不行，不来秦舒云也打电话叫她回来。只有她来，齐彤才离开电脑。她对付姥爷的办法还是那么简单，进门就到他工作间关电脑。然后，就搀扶上秦淑云，到外面去散步。

　　这天，齐彤兴冲冲地告诉赵齐梅，他要去纽约，参加世界石油大会。

　　在世界石油能源日趋紧张，各种矛盾日趋激烈的时刻，召开的这届世界石油大会，严浩和齐彤等人作为中国石油界代表，不但发布石油学术方面的成果，也阐述中国的能源政策，消除一些国家和人士对中国在世界多地开采、进口石油的攻击和误解。

　　齐彤暂时放下手头的写作，准备发言稿。

　　赵齐梅陪齐彤到医院做出国体检。第二天，她去医院拿检查结果，进大厅，看到了被医院领导送出来的严浩。严浩表情很复杂，赵齐梅心里就感到不安。

　　严浩说，小梅，想来想去，我把实情告诉你，你可以转告爸爸和哥哥，先不要告诉姥爷，和姥姥。你妈，是不是告诉她，我还没有想好。

　　赵齐梅就觉着脚底下的地在动，身子瘫软。她说，严伯伯，你说，你说。

　　她听到的，是一个令她失魂落魄的情况——

　　齐彤被查出了癌症！

　　赵齐梅哭着给赵国瑞和赵齐梁打电话。赵国瑞赶来北京。赵齐梅要爸爸不要把姥爷的病情告诉姥姥和妈妈。赵国瑞犹豫着，赵齐梁从国外赶回来了。他说，不要把姥爷、姥姥和妈妈想像得那么脆弱。妈妈是老石油的女儿，自己在石油上干了大半生！告诉妈妈。

　　齐彤的病情，立刻在中国石油界高层引起不安，也引起中央和国务院领导的关注。

　　齐彤住进了医院。其实，没能去参加世界石油大会，赵国瑞和赵齐梁、齐雯晖的到来，石油界高层和国务院部门的领导的看望，齐彤对自己的身体心里已经有数了。否则，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齐彤询问赵国瑞哈中石油管线建设情况，询问赵齐梁土库曼斯坦阿姆河右岸开发和管线勘查情况。医生来了，劝阻老人不要多说话。齐彤反而要医生说实话，问他自己还有多长时间的活头儿。

　　医生不敢直接回答。

　　赵齐梁说，如实告诉我姥爷吧。

　　医生就说，预计不会超过半年。

　　赵国瑞、齐雯晖和赵齐梅紧张而担忧地注视着齐彤，齐彤坦然一笑，说，书稿时间够了，遗憾的是看不到西气东输二线工程开工了。

　　齐雯晖说，爸！

　　齐彤问秘书，说，计划中还有什么工作安排。

　　秘书回答说，石油大学有堂讲座。

　　齐彤说，别的工作，恐怕来不及做了，讲座必须要开的。

　　在赵齐梅陪同下，齐彤如期来到了中国石油大学。他受到了师生的夹道热烈欢迎。

　　讲座开始前，主持者介绍说：齐彤同志是中国和世界上著名的石油地质学家，是我国陆相沉积盆地生油理论的奠基人。他从事石油的勘探和开发研究６０年，为我国的石油天然气勘探和开发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中国目前已发现的油气储量，百分之九十来自陆相沉积地层，其中就包含着齐彤同志的辛勤劳动。

　　齐彤讲述世界石油形势和中国的石油战略，重点介绍西气东输二线工程的规模和意义。赵齐梅坐在讲堂里，看到姥爷有如此高的声望，面临生命将失，还表现的如此镇定大度，激情似火，神采飞扬，很是感动。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齐彤表现的更像个不听话的孩子，要工作人员把电脑搬到病房来。没人听从他的，他给赵齐梅下令，赵齐梅没了主意，给赵齐梁打电话。

　　赵齐梁说，按照姥爷的话去做。只有工作，才能够延长一个科学家的生命。

　　赵齐梁帮着把电脑搬到病房后，由齐彤口述，赵齐梅打字，继续校对完成了书稿。

　　书稿完成了，严浩亲自到石油出版社，督促紧急印刷出版。

　　半年时间到了，齐彤的身体依然。他乐观地对严浩说，还能看到西气东输二线工程完工，他到广州的白云山上观风景呢！

　　2008年2月27日，从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