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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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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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摇了摇头,重新睁开眼:“不必了,吩咐你的人速度通告玉锵,让他回宫。”

    “是。”

    徐秦应声叩拜,随即站起转身,大步走出。

    窗外几声“啪嗒”响动,初时不觉,而后自伶仃逐渐密集。淅淅沥沥的雨声,几乎要掩盖掉门口顿拙踌躇的脚步。

    “郭公子……”秦慕樱的声音隔着门扉轻轻颤抖,“是你吗?”

    郭临猛地瞪大眼,望着门口印着的纤细暗影。

    “是你的对不对?‘此生必将倾尽全力,护秦慕樱一世无忧。’”她贴着门涩声抽噎,“这是你的承诺,所以你做到了对不对……”

    “秦姐姐,你……你不能进去啊!”昌荣低声惊呼,奔到门前拉住她欲推门的手。

    “可是,郡主,”秦慕樱长长抽气,潸然哭泣,“我只想知道,郭公子是不是……是不是她?”

    昌荣浑身一震,一时张口哑然。人声静谧,雨声却渐密渐大。良久,才听昌荣涩声而笑:“这怎么可能呢,秦姐姐你想多啦,郭……宁只是郭宁,她不是郭公子。”

    昏昏沉沉间,已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扉开启,有人缓不行来。郭临松开撑着额头的手,疲惫叹道:“昌荣。”

    右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指尖轻柔摩挲掌心的绷带,这道熟悉触感……她愕然愣住。

    “聿修……”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片刻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低低地唤道:“阿临,我在这儿,一直都在。”

    郭临鼻头一酸,忍不住抬手回拥他。体温相接,唯有越靠越近:“聿修,这一切自报仇起,不该再以报仇结束。我本来……本来已经不愿为自己重蹈覆辙。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嗓音卡在干涩的一瞬,巨大的悲怆自心底而起,她失声长涕。陈聿修拂着她的脊背,柔声道:“阿临,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睁开泪眼,望着眼前晕开的泪水渗入他的发丝。“所以他们惧怕,他们用尽手段伤害你。只有你不在人世,这份威胁才会消失。”

    良久的沉默,沉默到心跳呼吸清晰可闻。“聿修……多谢你,替我安置神武余军。”她握住他的手,指节用力发白,“多谢你,等我回来。”

    那双泛开泪光的眼眸缓缓抬起,清明的利光如火骤亮,黑眸中熊熊燃烧。

    他静静地望着她,粲然而笑。

    徐秦穿过重重回廊,脚下踩在台阶,忽地停下脚步。他看着不远端着托盘的神情哀凉的双宁,拱手却步:“可是郭将军有什么吩咐?”

    “姐……姐说,你快些回凉州,不要被人抓住。”双宁细细鼻子,小小的眉头紧蹙着,垂下头。

    徐秦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托盘,朱红的漆木上蜿蜒容静,正躺着一截乌黑的秀发。

    他怔了怔,怅笑一声仰起头,朗声应道:“将军的决意,末将收到了。神武军三千人的血海深仇,终于等到这一日。”

    双宁呆呆地望着他大步走远,消失在夜色拐角。一直绷着的弦不可抑止地松开,整个人跌坐在地。伸手抚摸托盘中的长发,忍不住低声抽噎:“姐姐……”

    倏忽,她呼吸一窒:“公子……”

    *

    “哟,是赵大夫!”掌柜擒着烛台,喜出外望地快步走来,“赵大夫居然回来了!”

    “当家的,你傻啦,赵大夫可是圣上亲口御封的太医。”老板娘推了下掌柜,热情地冲赵寻雪道,“亏赵大夫还记得我们常丰客栈,快,进屋坐。”

    他抬起眼,望了一眼门梁的匾额。低叹一声,笑道:“这里,都没变啊……”他朝前走几步,侧首道,“掌柜,我想去看看那间客房。”

    “就是那间您往常义诊用的客房?好嘞,里面摆设我们都没动过,就等着……”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店内,周遭灯火人声隔绝身外。深邃的眸光仿佛穿过岁月流光,望见一个阴冷的清晨,那个纤瘦有力身姿背对门口,将手中襁褓放于床榻。随后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露出遍布血迹的中衣。

    而那个蓝袍青年则沉默地跪在她身后,一点一点清理着她的伤口。

    “赵寻雪,你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向我求饶?”

    “赵寻雪,我杀了很多人,为了给我父亲报仇。可是我没有去找你,你知道吗?”

    “我原谅得了你,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你懂吗?”

    这是独属他的过往,早已如云烟不复存在。他闭上眼,听那声声诘问粉碎心间固墙。

    马车颠簸作响,恍惚似在带他走出漫长的年月。雨过阴霾,夜色浓郁。他搀着药童的手趔趄下车,皂靴踩进了水洼,蕴湿一片。

    他推开药童,一个人缓慢移步走向阁楼。

    房内没有点灯,只有自身后倾泻的阴谧月光,柔和地罩在当中那人的身上。她撑着头,静静地阖眸靠着桌案浅憩。

    乌黑的发丝尽束,在头顶用皮革挽成一个髻。身上的黑色硬甲,深暗中透着生辉光亮,威严沉沉。红色披风蜿蜒在地,一派冷峻孤勇。而那张莹白削瘦的脸就那样衬在血雨腥风的军甲中。没入半颊的阴影,依旧清秀如画。

    他安静地望着她,这是他深藏心间的郭临,却又不是。熟悉却陌生的神色,宛如镜花水月,是在他不曾接触的地方,而真实存在的她。可他,早已错过。

    他忍不住抬手,越过尘埃去抚摸。眼睫划过掌心,她徐徐睁开眼。

    “寻雪,”她望着他,“你来了。”

    他默然垂眼,须臾轻笑一声踉跄转身。手掌却被紧紧握住,她在身后道:“你早就预料到今日了,不是吗?”

    郭临站起身,缓步朝他靠近:“我昏迷七日,你本有无数机会带我出城。自沧州而行的一路,你躲开了禄亲王所有追兵……聪明如你,又有世子帮忙,怎会如此轻易地被羽林军找到?甚至……若你一心禁锢我,只消不必医好我的腿,我便走不了。”她低叹一声,张开双臂轻轻环住他,“这些事情,我从来不曾细想,只一次一次在心底将你恨过。可寻雪,今日我力战刺客,行动缓涉却不艰难……我便知道,是你放了我。”

    他闭目拧眉,宽厚的大掌颤抖着按上她的手。嗓音喑哑不稳:“阿临,是我输了,输给了陈聿修。”

    她摇了摇头。这些时日,她太累了,累到不愿去理清所有思绪。僵愕混沌地走一步算一步,可一旦开始回想,他自她醒来说的话,走上勤政殿时深深的凝望,疯狂在族谱刻下她名字……哪一处不是告别?

    “寻雪,如若重来,无欲峰上,我依然会救你。”

    他猛然回身,将她紧紧抱进怀中。

    “阿临,记住你的承诺。”他轻声道,臂弯紧若桎梏,“在我老死之前,你会赶来亲手了结我。”

    她潸然而笑,声音穿过相识的年华光阴,缓缓沉淀:“好。”

    清晨的光曦不算刺眼,街道的寒气透不过甲胄,只能细密地盖在脸上。

    她其实有很多话没说,寻雪也一样。

    街边拉开铺面的百姓抬头瞟了她一眼,忽而怔住,瞪大眼仔细望来。

    无须说破,他清楚她要去保护什么,她亦清楚他为何放手。

    驾着马车经过身边的行人惊愕中攥紧了缰绳,马匹扬蹄嘶鸣。

    “郭,郭将军……”

    她回过头,冲他们一笑。仰首看向前方威严的朱雀门,她将手中的头盔举起,庄重戴上。

    从来没有分别,也从来没有成全。

    她直视着脸色惨白的守卫,撩摆单膝跪下,朗声喝道:“神武军骠骑将军郭临,回朝觐见!”
第167章 利剑重出
    “鬼,鬼啊……”正对郭临的守卫吓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郭临俯视他一眼,偏头看向强自镇定的守卫长。弯唇冷笑:“如何,连你也觉得……本将是鬼吗?”

    守卫长瞪眼望着她,不自主地倒退几步。她转眸一笑,抬脚朝前走去。

    暗长的宫门将将走过,一列的羽林军缓缓行来。当先一人怒目挺。枪:“什么人,胆敢直闯宫门!”

    郭临目不斜视,虎步生风,铁靴踏在青石地面,一声一声响在光曦渐起的宫墙内。羽林军们一时怔然,无声地看着她从眼前走过,好一会儿那名军将才后知后觉地扬鞭:“……拦下他!”

    呼啦一下四周围上了一圈人,郭临停下脚步,良久才眯眼拱手,慢条斯理道:“本将乃是神武骠骑将军郭临,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郭,郭临?!”羽林军将杵枪站立,须臾捧腹,呛声大笑,“哈哈,居然冒充死人……”

    郭临转过头,静静地盯着他,没有说话。羽林军将的笑声戛然止住,他咽了咽口水,突然跨步上前,长。枪横举,直直地对准郭临:“若是郭将军,定能接下末将一枪。”

    “呵……”一截轻笑溢出唇角,“有意思。”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军将只觉得眼前罩来了一道风。他想也不想回枪抵挡,胸口却陡然中了一脚,被踹得踉跄倒退。

    围着的羽林军见状,纷纷大叫着冲了上来。郭临欺身而上,一把挟住军将的脖颈,另一只手握住他手中的长。枪,就势轮圈,劈散包围的人群。

    军将身不由己地被她带倒在地,虎口巨麻,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郭临便顺势抽走长。枪,枪身倒转,横挑竖划,将挡在前方的羽林军一一击倒。惨呼声传来,军将挣扎着睁开眼,正好看到头顶上方,郭临那只握在枪尖红缨上、绷带包裹的右手,滴下一滴鲜红的血液。

    四下一片寂然,羽林军呆呆地望着那截前突的长。枪钝尾,明知此刻再冲上去也不会送命,脚下却怎么也动不了分毫。

    郭临冷冷地扫视一圈,忽地手腕翻转,□□凌空划过几道圈,“嗤”地一声插在了地上。军将战栗着侧眼,看那近在耳边的明晃晃的枪尖印出自己惊恐的神色。牙关哆嗦打颤,听着铁靴的脚步越走越远,死活吐不出一字去喝令部下。

    太阳渐升渐高,罩在空旷的大殿广场上,烟笼一般温和的光晕。前方宽广的台阶光辉耀眼,而在那白玉石栏上靠着的那个绯紫官服身影,便如镶嵌的绛瑗,雍谧安和。

    她朝他看了一眼,从容地走上台阶。刚经过身旁,右臂一紧,已被他拉住。

    他执起她滴血的右手,取出袖中备好的白巾,动作轻柔包扎。“如若这样上殿,”他微微一笑,呵出的气息绕在耳边,“血腥气……便太过重了。”

    崭新的结口系在手背,她捏了捏拳头,缓缓抬眼。四目相对,不必多余的言语,一切都已明白。她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唇角微扬,划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狡然。

    威严凝重的朝堂就在面前,上一次站在这里不过是几天前。而今,今是昨非。

    郭临抬起头,深深凝望。隔着两道层列的大臣,大殿深处辉煌金碧的御座上,皇帝张臂正坐。眉目盖在一片晃悠的旒玉下,除了不动的唇角,看不出一丝情绪。

    满堂震惊骇恐的抽气声中,她迈开脚,迈过门槛。光滑的地板,左腿轻微的瘸音尽显无遗,右手的绷带明晃晃地衬在鲜红的披风下。她就这样,坦然行到御座下。

    一丈之遥的距离,只消微微仰头,旒玉便再也挡不住什么。她甚至一眼,就能清晰望见皇帝俯视而来的阴沉神色。

    是死而复生的惊惶,是破坏朝堂的不悦,还是,失望……失望她没有如愿死去?

    “骠骑将军郭临,拜见陛下。”郭临直直地盯着皇帝,朗声拱手,嘹亮的嗓音响彻大殿,“神武军三千军士不辱使命,凯旋而归!”

    话音落地,整个殿中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才有人颤声道:“你……不是……郭临,死了两年的人怎么会活着?如果活着,为何两年……无声,无息……”

    她侧头瞟过,见是刘老御史,便笑道:“刘大人有所不知,末将于青山殊死一战后落下悬崖,被路过的樵夫所救。因腿疾难愈,这才耽搁了两年方能回到京城。”

    “不可能,明明朔方军已经找到了尸体……”刘老御史陡然吸气。

    郭临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负手背后,朝他走去:“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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