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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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 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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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缓缓抬眼:“朕已经知晓,当年你们全军覆没,走了错路,便是这苏恭翎虚假报行,才会……”

    “哈哈哈哈……”郭临嗤笑喝道,“陛下好快的手,一日不过便揪出了人来。敢问陛下如何肯定,是苏恭翎做了内奸?朔州军素来远离京城,如何会与此战前往营救的神武军结仇?”

    “是意沈替朕查出的。”

    皇帝望着郭临勃然变色的脸,缓缓笑道:“原来他自两年前重建神武军时便察觉了不对。苏恭翎在朔方多年,而见神武军一夕到来,连战连胜,立下赫赫功勋。一时心绪不忿,便设下此计。让你们走错了路,到了朝廷废弃的驿站,被突厥包围歼灭……而今看来,果然是他在从中作祟。继而在你等死后,篡夺了功名官升一阶,统领瀚海都护府……”

    “魏王……”郭临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

    一个清泠优缓的嗓音响起:“苏恭翎老将军,年轻时曾在先帝手下任将,平定三王内乱,北抗突厥数十载,是两朝威名老将。臣不认为郭将军戴罪立功之身取得的功名,值得老将军用一生的清名去换。”陈聿修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悠然,仿佛只是在讲一个故事,“更何况,老将军有一子,襁褓中时死于突厥人掠杀。便是老将军真想夺了郭将军的功名,也断不会借恨之入骨的突厥人之手。臣以为……魏王殿下的查案,太荒谬了。”

    郭临侧眸望去,见到他噙在嘴角的浅淡笑意,心中大定。仰头喝道:“既然如此,那便请陛下将魏王殿下和苏恭翎一道宣来殿上吧,末将正好听听,这番荒谬的审案。”

    徐公公捏着拂尘杆的手用力发白,他已不敢去看身旁皇帝的神色。右肩隔着层层宫服,如芒刺针扎。

    一道零碎的巨响,皇帝霍然起身,一掌扫落案上的笔架,沾着墨的笔杆一直滚到郭临的靴前。

    “郭临,你这是在质疑朕的权威?”皇帝眯起眼,厉喝尖锐刺耳,“谁给你这个胆子,来这里造反。”他须臾一声冷笑,唇角斜着挂在脸上,“其实,你是不是郭临……还待评说,朕想着,应该先叫几个侍中来给你验明正身。”

    郭临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向他。皇帝眸光阴霾,嗤笑着回望她。

    “报——”慌乱的脚步从殿外一直走入殿内。

    小太监“噗通”一声跪下,手中高高捧着一本折书,颤声道:“陛下,方才楚世子入宫,将楚王的卸甲呈书递交上来。”

    “……什么?!”皇帝瞪大眼,踉跄一步,几乎跌在御座,“这怎么可能,二弟他……”

    他一掌拍在扶手:“究竟怎么回事!”

    “楚王,楚王病缠体弱……太医诊断他已再无法驭马动武,臂力腿脚只如常人。世子说,王爷不愿让陛下为难,守护琼关的重任,就交给下一代了……他如今只求告老还乡,请陛下圆他唯一的心愿。”

    郭临涩声长叹,缓缓阖上眸,盖住湿濡的眼眶。义父……用尽最后的能力,在为她铺路。

    楚王辞官卸甲,整个朝中,武将便独她一人为大。纵然只是为了国本威望不会动摇,皇帝也不会再轻易出手让她横死。

    因为她已是这大齐,唯一的一品大将。
第170章 太孙玉锵
    黄叶转枯,枝头逐渐凋零。城内冷索萧条,已是冬月光景。

    西市繁华的商街不远,一处热闹的小馆。郭临穿着灰夹长袄,坐在门口摆放的矮凳上拍着沾灰的靴面。路过的行人见到她,扬手招了招:“郭将军早啊。”

    她结果老板递来的鲜汤馄饨,回头一笑:“早!”

    天色大亮,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汉子方一进馆,瞧见她径直大咧地坐来对面:“郭将军今日又没上朝啊?大齐上下,独您这般自在!”

    郭临瞟他一眼,提起酒壶倒了一碗热乎米酒递去。那大汉乐呵呵地接过,也不客气,仰头便饮。

    十多天前,楚王卸甲离京。世子奏称尽孝,恳请一年之期伴在父母身侧,护卫他们云游四方。自此之后,皇帝派来刺杀她的人手果然少了许多。反倒是她伤怀与楚王、王妃的告别,行事没有再如那日的咄咄逼人。只是偶尔还会穿了朝服,跟着陈聿修一道站在首列,打着哈欠冷眼地看众臣战战兢兢地请奏。

    神武一案,苏恭翎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大理寺重新立案调查。前日大理寺少卿出城,往朔方查案,仪仗声势浩大。听说还派了太常寺的官员,去将朔方百姓自建的神武祠休整加建。

    这些日子,郭临闲来无事,时常换了常服走在街头,似在回味过去京兆尹时的岁月。百姓们比起朝臣,接受得更快。到底战死、复活都是听说来的。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才最真切实在。有胆大的当面问她战场惊险,她捻去血腥的不谈,讲了讲并州水淹三军。

    御史参她向无知百姓传广战争机密的折子在御书房堆了老高。凌烟阁中议事,陈聿修轻描淡写道:“郭将军是太闲了,陛下不如让他继续统军。”

    一句话便堵了回去。御史是消停了,朝上却议论渐起。不是在说魏王殿下一手重建的神武军可能不保,便是说起,被陛下送到皇觉寺祈福的小太孙,要回京了。

    “听说今晚宫中盛宴,百官到场,为太孙接风洗尘?”喝汤的功夫,早憩的邻桌客人们也凑了过来,小声道,“圣上也是偏心,将军都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为将军设宴……”

    郭临笑了笑,没有说话。思绪幽幽飘回昨晚……“筵席上只能为你争出半刻时间,见了玉锵有话快说。”白子毓丢下这句话,就匆匆走了。

    纵然只有这些,她也已经很感激了。白家毕竟是举族投靠的皇帝,他身为少主,背着一族人的身家性命,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仁至义尽。

    夜幕尚未完全降临,郭临仪装完备,坐在马车上。见陈聿修的马车从侧旁驶过,她挽起车帘吩咐几句,车夫听命,挥鞭驾车跟在后面。

    “紧张吗?”她垂眼看着身旁双宁,微微一笑,“不用怕,宫中不过就是一处地方。到时候跟在我身后就行,记得称呼别错……”

    “是,少爷!”双宁用力点点头。片刻又绞着手帕,踌躇发问:“少爷,双宁一直听你们说‘玉锵’……是指宫中的太孙殿下么?”

    “不错,他是太孙,也是我的义子。”郭临摸了摸她软软的额发,眸光渐渐温和,“他只比你小了几岁,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少爷。”帐帘外车夫低声唤道。

    “什么事?”

    “前边街旁停着魏王府的马车,丞相传话来,问少爷需不需要停车一见。”

    郭临抚在双宁头顶的手一顿,缓缓收回。“不必了,宫中一样能见到。”

    “是。”

    两辆马车奔驰不歇,顺畅地穿过街道。扬起的风吹皱了道旁的停驻的马车车帘,谭伯听着那车轮渐远,放下窗帘,抬首蹙眉:“殿下。”

    长袖之下,捏着扇柄的修长手指已然发白。

    宫灯一盏一盏朝后掠去,双宁碎步跟在郭临身后,看着两旁不断有人朝这边躬身施礼,慌忙跟着俯下头。

    “说起来,自升将军后,还未来过麟德殿参加宫宴。”

    陈聿修闻言含眸一笑:“你不过是不习惯昔日的老臣不见,换做是自己,行到何处,都为人瞩目罢了。”

    郭临嘻嘻一笑,不远处有人喊了声“丞相大人”。陈聿修望见是凌烟阁的侍从,便抬脚行去。郭临望着他的背影,半晌眨了眨眼,收回神思。牵起双宁的手,继续朝前走。

    “见过郭将军。”

    “嗯。”郭临随意点头,正要往内走去,横地一道身影插来:“且慢。”

    “御前不可佩剑,尔……啊郭将军?!”挡路的青年羽林卫待看清郭临的脸,惶恐下拜。

    “一品大将可佩剑面圣的规矩,你们一向没怎么碰过,本将不怪。”郭临清清嗓子,缓声道,“只是日后本将宫中行走,你们上上下下再来拦个十几二十回,误了本将的事……”

    “小人不敢。”

    郭临轻哼一声,也不再看羽林卫,径直穿过宫门。近旁无人,郭临这才舒了口气,笑望着双宁,小声嘘道:“你看,立威也不是件容易事。”

    夜色沉暗,往来殿中的大臣逐渐络绎。一道尖嗓高宣自墙外声起:“太孙殿下到——”

    郭临缓缓回过头,大臣们拥挤退让,空出殿中一条道来。透过人影重重,两个褐衣侍卫打头进殿,随后的少年银缕绣领,金丝玉带,翩然而行。

    逸翰神飞,天姿毓秀。她忍不住缓缓叹息,眸间几乎泛起氤氲。“少爷,这就是太孙殿下吗?”双宁拉着她的手小声问。

    却在这时,有人自身旁经过,撞到了肩膀。郭临后退一步站稳,手中已经多了一卷小纸。

    她悄然退到殿角,侧身在阴影中摊开纸条。“西南月吟阁。”她抬起头,望向在一圈恭维中礼节应对的玉锵,将纸条捏入掌心,碾成尘屑。

    筵会开席,陈聿修跟在皇帝身后走进殿中。望向安坐席位的郭临,见她微微点头,这才继续随走到御座下。

    郭临收回目光,忍不住又看向玉锵。一队穿行的太监刚刚走过,正好露出一双灼灼望来的少年俊眸。她蓦然一惊,目光须臾柔软,嘴角不知不觉,噙上一抹笑意。处在四周的杯光交错、阿谀奉承中,温婉得别样醒目。

    玉锵鼻尖一酸,不禁慌忙垂下头。身畔白鹭细心瞧见,低声唤问:“殿下?”

    “白鹭……这不是梦,”颤抖的音调隐忍,盖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爹爹……当真回来了。”

    白鹭闻言和白鹫对视一眼,一齐朝前望去。郭临正坐席上,一手斟酒,一手撑膝,洒然随意地听着身旁殿监的叙话。“好气度,动移之间,都是攻守相宜的姿态。难怪少主说我们的武功,远不及郭将军。”白鹫叹了一声,见白鹭还在抿唇细盯,眸光幽深,不由笑道,“你若是不服,改日可上门领教。”

    “领教?”白鹭哼声道,“殿下的爹爹,我哪有胆子上去……”白鹫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白鹭与玉锵相处两年,早已于玉锵有了母子之情。乍一看到郭临,竟还起了别扭情绪。

    “哈哈,”身旁有人抚掌大笑起来,却是坐的最近的禄亲王。他讨好地望了玉锵一眼,拱手朝向上座:“皇兄,玉锵侄孙既已归来,您不如也顺便全了他一片孝儒之心啊。郭将军怎么说也是玉锵侄孙的义父,至今还未相认也太……”

    “禄亲王爷。”郭临突然沉声打断他,脸上笑意渐去。冷声道,“‘义父’二字,本将沾的是义,而非父,您莫要想错了。”

    “唉,郭将军谦虚。”禄亲王捋了捋胡须,不以为意,“若不是你啊,当年收缉镇国侯府时多留了个心眼,从灶台下抱出了他,皇兄哪能就认回这么优秀的嫡孙呢,嗯?哈哈哈哈……”

    郭临闭上眼,长吸一口气,左手一热,是陈聿修握了过来。她看他一眼,抬手倒满一杯酒,递给双宁:“你慢慢端着,去给太孙殿下。”双宁懵懂地接过,小心翼翼地走下席位。

    望着双宁的背影,她重新斟上一杯,站起身来。

    义父义父……一日为父,终身孝义。这是皇帝最想抹杀掉的地方,也是君臣间微妙的平衡点。禄亲王自以为在讨好未来天子,却无意将它血淋淋地揭开。无论如何,眼下尚不可大乱。她拱手举杯,遥遥望向玉锵:“末将归迟,未曾庆贺太孙归位之喜。特敬此杯。”

    玉锵也站起身,正欲开口,却听“啊”的一声尖叫,眼前一暗,他下意识地接住扑来的人影。

    “对,对不住……啊!”双宁哆哆嗦嗦地站稳,目光下移,惊愕地捂住了嘴。

    玉锵低头看去,白袍下摆沾了酒液,湿濡一片。眼见双宁急得几乎哭出来,忙道:“无事,你别伤……”话音骤然而收,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地上,一枚圆溜溜的滚珠。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是踩到了……”双宁痛呼一声,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无事,本宫不怪你。”他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收回目光。然而余光之下,已然望见白鹫挥了挥袖,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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