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阿基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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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阿基米德-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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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看着他,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初次见面,她从钢琴背后绕过来,带着冬天的凉意,干净又疏远。



她一字一句,问:“所以,是你,摁下了白色键,然后Alex,不,我的哥哥Chace就,没了。”



言溯的心如坠冰窖,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剧痛,却依旧沉稳:“是。”



走廊温暖的烛光在她脸上辉映,却格外清淡而落寞:“是我哥哥骗了你,他说是黑色键,你才摁的黑色键。”



“是。”他看出她平静的外表下,伤心了,他的心像是被钝刀割过。



甄爱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抬起眼眸,一动不动看着他:“你当时,没有看出来他撒谎了。”



言溯内心巨震,盯住她:“没有。”



他有一刹那生气她的质疑,可瞬间被潮涌般的慌乱淹没,他伸手去拉她:“Ai,我真的没。。。。。。”



她猛地退后一步,躲开了他的手。他的手心于是抓到了空气,空落落的,一如他此刻的心。



甄爱立在昏黄的烛台之下,微微笑了,看着很是惨淡,让人想哭:“阿溯,我信你。”



言溯的心像是被重锤无声击落,痛彻心扉。



她还在微笑:“阿溯,我不生气,真的。我只是,太多事情,想一个人走走。不要跟着我,好吗?”她说完,转身跑进深深的走廊,再没了踪影。



72



言溯追过去时;甄爱早已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走廊迷宫里。



他望着七弯八绕的走廊;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画面,他掀开地上的白布,甄爱的蜡像静静地躺在医生的尸体旁。当时分明下定了决心;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的。



心一瞬间又痛又慌,像是万箭穿过。



言溯停住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样盲目地去追;反而更危险。



甄爱需要一个人静静,他虽然心痛,但愿意给她空间。只要保证剩下的所有人都在起居室里;甄爱就不会出问题。



他望着前方空空如也的走廊;很不舍,却还是毅然转身回去起居室。经过大厅时;他特意望了一眼,剩余人的蜡像没有任何问题。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推开门,走时还暖意浓浓的起居室只剩了两个人,管家和律师。且管家也起身要往外走的样子。



言溯的心猛地一沉:“其他人呢?”



律师道:“主持人说天冷,要去房间里把被子抱过来,其他人也都去了。”说完,奇怪地问,“诶?学生小姐没和你一起?”



言溯已经说不出话来,心里不知是种怎样悲哀的情绪,只知道转身往外走。



迎面走来女仆小姐,她抱着毛毯,目光越过他身后,说:“管家先生,快1点了,我去附堡关灯吧。”又道,“对了,刚才不知是谁开了大厅的窗子,把学生小姐的蜡像吹倒了。。。。。。”



“Damnit!”言溯咬着牙,一时控制不住吐出一句脏话。



女仆抱着毛毯扭头看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这群人里最正经的逻辑学家先生也骂人了?她瞪着眼睛觉得很意外。



#



甄爱穿过中央花园后,身子全被暴雨打湿了。



在城堡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不一会儿,周围的景致渐渐开始和记忆中哥哥的游戏重叠。最西端的附堡是第7号,她现在想起来了。



虽然生平第一次来这座城堡,她还是驾轻就熟地找到了7号堡最西端的房间。



“吱呀”一声门开,房间里布置简单,宁谧幽静,壁上点着暖暖的灯。她从柔软的地毯上走过,到窗子前。



古堡像是两个极端,外边极尽喧嚣,里面落针可闻。



她立在静与闹的边缘,打开销栓,抓住厚厚的木窗棱,用力一扯。



耳边呼啸,来自北冰洋的海风像洪水一样汹涌地奔腾进来,扑她满面的冰凉。风里夹杂着苦涩而坚硬的雨水,打得她的脸颊生疼生疼。



她松开窗子退后一步,狂风吹得木窗剧烈摇摆拍打。



房间的灯光微弱地走进窗外的黑夜,投下一道浅浅的亮,很快又被黑暗吞噬。目光所及之处,礁石嶙峋,细草杂乱,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



再远,是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的大海,看不到繁星,看不到城市的灯光,只有黑暗,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雨丝飘进她黑漆漆的眼睛里,冰凉又刺痛。她却固执地睁着,眼眶渐渐红了,一颗颗透明的水滴像珠子般从她冻得苍白的脸颊上滑落。



那首诗里说:太阳落下去了。。。。。。四周一片荒芜。。。。。。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一声叹息。。。。。。



哥哥,你心里,很悲伤吧?



为什么要选择死亡?明知道你不在,我在世上就是孤零零一人。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选择死亡?



她静默无声地泪流满面,望着前方颠簸的黑夜,她胸腔涌动着不可纾解的压抑与苦闷,真想扑上去对着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狂吼。



可窗子忽然被人关上。狂风暴雨一下子销声匿迹。世界回归了温暖和安宁。



泪光闪烁中,她看见一个陌生却笔直的男人背影,和一个丰满又青涩的女孩身影。



女仆小姐赶紧锁窗子。



管家先生看见地上的水渍,皱了眉,忍着怒气说:“雨水进来会打湿城堡的地板,这些木头会长蛀虫的!”



他语气严厉又不满,严肃地回头看甄爱,望见她满脸的泪水,一下子愣住,脸上划过一丝微微的尴尬。



女仆关好窗,一看甄爱在默默流泪,也吓了一跳:“学生小姐,你怎么了?”



管家常年独居城堡,不善与人交道,看甄爱哭了,很不自在地往女仆那边挪了一步,意图拉开和甄爱的距离与责任。但他还是有愧的,于是小声对女仆说:“我只说了她一句,结果她一声不吭,就哭成了这样子。”



女仆无言地看了管家一眼,走上去问:“你是不是和逻辑学家先生吵架了?刚才他在城堡里跑,好像在找你。”



甄爱一愣,立刻别过头拿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珠,又低下头:“没有。”



管家和女仆这才发现甄爱的衣服都湿透了,哒哒地贴在身上。



管家又皱眉,不堪忍受客人们的不听话,说:“下雨就不要乱跑。赶快回去吧。不要从花园走,出门后左拐。在你遇到的任何岔路上都左拐,就可以回主堡了。”



说完,叹了口气,对女仆说:“快点去关灯,我们也回去吧。真担心他们一个个全在城堡里乱窜。”两人往外走,管家还嘀咕:“管理客人真麻烦,一个个跟老鼠一样爱乱跑。”



这个严苛又呆板的管家是连续几代人都服务这座城堡的吗?甄爱垂眸想了想,她很想知道这座城堡的故事,更多的更详细的。



“等一下!”她跟上去,“我和你们一起。”



甄爱跟着管家和女仆走在长廊里,四处张望。



和主堡的房间结构一样,7号附堡里的房间没有在同一水平面的。相邻的房间看着像巨大旋转楼梯的一级级台阶,只不过坡度极缓走在上面不易察觉,只有站在尽头回望,才会看出端倪。



甄爱望着随处可见的族徽,问管家:“这座附堡不住人吗?”



管家斜睨她:“你怎么知道?”



“感觉这里的构造不太一样,没有风口,很封闭不透气,但又很冷,取暖设备很少。”



“你现在觉得冷是因为你衣服湿了。”管家收回目光,须臾间又道,“不过这座堡最冷,也是事实。这是以前的几代主人们做实验的地方。”



实验?



甄爱一愣,斟酌了一下语言:“管家先生,我觉得城堡主人的经历就像传奇。我很想多听听他们的故事。上次听你讲了一些,总觉得太宽泛。你还能给我讲讲吗?这些都是真的吗?”



管家似乎很满意她虔诚的态度,冰封的脸缓和了些,语气中透着一丝骄傲:“兰斯洛特家族的故事,就是我们家的人铭记着,一代传一代,我当然知道一切。”说完,语调又有些落寞,“只不过,家族里的人再也不回来这里了。”



甄爱看着他稍显失落的脸,一时间唏嘘感慨。她一辈子生活在组织里,哪里知道在世界的最北端,有这么一座孤独的小岛,上面住着那样一个忠诚而固执的管家家族。而她的祖父母父母离开这里的时候,想过有人会在这里清冷地守候吗?



一年又一年,跨越了时间。



管家道:“说吧,他们的传奇故事,你想听什么?”



甄爱回过神来,问:“这个家族的起源是哪里?”



“最初源在欧洲,但到了后来,可以算是和世界各地都有关系了。兰斯洛特家的分支太多,具体的要去查族谱。就说离我们最近的这一支吧,建造这座城堡的Clark&ChiaoLanCelot夫妇。妻子是二战时期的中国人,一位非常聪慧娴淑的大家闺秀。”



Chiao?听这个英译,应该是类似于“乔”或“娇”之类的中文。



甄爱问:“你不是说他们制造的杀伤性武器在战争中杀死了很多人吗?那,是什么类型的武器?”



管家顿了一下,近乎一声叹气:“比子弹还有效的东西。”他停了下来,看上去不想明说,但还是提了一些别的内容,“兰斯洛特家族历史上出过很多的科学家,建造这座城堡的夫妇是化学和生物方向的天才。”



不用想就是化学毒气和细菌炸弹了……祖父母竟然是发战争财的……每一分钱上都粘着惨死之人的怨灵……难怪他们要建这座迷宫躲起来……



甄爱的心缓缓地下沉,只觉得身上被压了千斤的负荷,重得她呼吸困难,透不过气来。心像是沉进了深水,憋得好难受,却找不到空气。



以前,身体遭受一系列摧残和折磨时,她都没有觉得多累;可此刻,她觉得,活着真的好辛苦,辛苦得想哭!



又听管家说:



“起初的那对夫妇生了好几个天才的孩子,可孩子们都觉得这座城堡阴郁,长大了就离开了。只有当时的三小姐回来,带着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国籍男子,说是她的丈夫。他们在这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第一个男孩儿就是在城堡里出生的。”



甄爱低着头,心已经麻木了。她的爸爸是俊朗的中国男人,妈妈是漂亮的亚欧混血,她不能再假装这是巧合。半晌,小声地问:“那个男孩儿后来回来过吗?”



管家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被父母带走的时候年纪还小,即使他回来过,我也认不出来。”



甄爱心想,所以Chace五年前回来买下这座岛的时候,管家一定没认出他其实是第三代主人。只是Chace已经死了,现在是谁在冒充他做新的主人?



她和管家女仆一起,沿着走廊关灯。厚厚的石壁上画着繁复的花纹,老旧,却很古典。一路上墙壁上挂着各种画,有向日葵,有五线谱,有花田,有太阳……



都是灿烂又温暖的景象,可这样就能改变古堡里阴沉沉的气氛了吗?



甄爱望着冷清墙壁上绚丽的颜色,觉得恍惚,原来她的家人也喜欢缤纷的色彩,像她一样。



这算是一种畸形的传承么?



还是说,因为他们的血液都是孤独而罪恶的,所以才不约而同地格外憧憬光明和绚烂?过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代,完完整整地复制在她的父母,她和她哥哥身上?



这才是这座古堡真正的诅咒吧?



凡如兰斯洛特之罪恶者,必无幸福。



呵,人们在做恶事的时候,真的没想过给子子辈辈造成的影响吗?真的没担心害怕过报应轮回,厄运会降落在子孙的头上?



她悲哀到了极致。



别过头,悄悄而无声地抹去眼泪,哥哥,你为什么不活着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她还在想着,突然,走廊上的灯一下子全灭了,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女仆小声地轻呼:“怎么回事?”



“或许是树枝刮到了电线。”管家沉声说着,语气有些担忧,又叮嘱女仆,“我去检查一下,你和学生小姐一起去房间里找烛台。”



女仆“嗯”一声,从怀里摸出打火机,哧地一声打开,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着。她一惊:“咦,学生小姐去哪儿了?”



管家也立刻四周看,发现甄爱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女仆和管家还来不及开口喊她,她的身影缓缓地转过幽暗的拐角,不见了。



管家绷着脸:“她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走了?”



女仆赶紧打圆场:“或许她想自己先回去了吧。”



管家也懒得多管,对女仆道:“走吧,去找蜡烛。”



甄爱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幽暗而狭长的地方。走廊上黑漆漆的,所有的灯都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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