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娇 秦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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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娇 秦女容- 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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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破草。”秋随风争辨道,“瑞觉多难见到,多难成活。最早还是娘发现的,我接手后小心翼翼照顾了好几年,才有了那一小片,若叫雪一压,可就全完了。”

季无恙忙道:“这下不必悔了,回头进天姓阁,我让有瑕专门给你们拉一场。”

秋随风双眼发亮,连连点头。秋往事又在一旁捏着嗓子学着她的腔调道:“姐姐,季兄来办正经事的,别麻烦人家。”

三人皆笑起来。队伍行进颇快,说话间已排到城门,留下枢印名姓,又依规矩买了马蹄套与马尾兜给两匹马装备妥当,便领了通城证进了城。城内有人接引来京官员往官驿去,季无恙便在此处与两人道了别,定下日后之约。

此时天色已暗,入城主街两侧高挑的防风灯笼皆亮了起来,火光叫磨得极薄的半透冰石壳一折,五色生辉,璨然夺目,与尚带橙色余辉的天空中初露头角的淡淡星光一映,更觉恍若琉璃,煞是好看。虽然街上行人已疏,却因这灯火之故,丝毫不显冷落寂寥。

主街极是宽阔,怕不有三四十丈宽,由低矮的石坎隔作五道,口上各立着一块石牌,上刻着各色符号,由左及右依次为一双露趾足印、一名行路之人、一个不知何意的十字、一架马车、和一匹奔马。两人依图猜测约摸是不同人等分走不同道路,因牵着马,便上了最右侧刻着奔马标记的道。秋往事见这光景,大叹新鲜,伸长脖子四处看,拉着秋随风直嚷:“姐姐,你不是风都人么,哪里最好玩?带路带路。”

秋随风啼笑皆非,一面也四下张望着,一面道:“我五岁不到便离京,早什么都不记得了,算哪门子风都人。”

正说着,忽听人呼唤,抬头一看,见街对面一名披着青色斗篷的少女正冲她们招手,约摸同秋往事差不多年龄,生得干净清丽,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微微露出些虎牙,虽透着几分慧黠,却毫不惹人反感,反倒十分亲切可喜。她见秋随风回过头来,便道:“两位姐姐是头一回上风都吧?走错道啦。”

秋随风回头看看,指着路口奔马标记道:“这不是马道么?”

少女使劲招手唤她们过去,说道:“这是跑马道,得跑起来才行,若是牵马走,还是在这边的步道。趁没人快过来,风都人可多事呢,若叫看见,叫了城吏来,可要罚银子。”

“又要银子?”秋往事忙牵着马拉着秋随风匆匆穿到对面,不满道,“怎的恁多规矩,一路过来不知交了多少莫名银子。”

“还不止呢。”少女笑咪咪道,“马道上跑马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否则还得罚。因此有人开了驯马社,专门租卖马匹或帮人驯马。凡那里头出来的马,皆跑得不快不慢恰恰好,若是出了错,驯马社帮你缴罚银。生意可红火了。”

秋往事咋舌道,“怪道风都城富得流油,这银子来得忒也容易。”

“风都城规矩是多了些,可住久了便知道,这里的好处,也是别地比不了的。”少女一拍手道,“好了,我还得赶着出城,两位慢慢玩,只要小心别犯了规矩,风都还是很能得人喜欢。”

秋随风忙道了谢,见那少女挥着手蹦蹦跳跳去了。赶了一天路也颇疲乏,看天色暗下,唯恐一步踏错又要挨罚,便拉着秋往事就近寻了间客栈投宿。秋往事虽仍想四处逛逛,却也不放心留她一人在这人生地不熟处待着,想着来日方长,便也老老实实跟着进了店。

当夜朦胧间听得水声流淌,似是下了雨,第二日倒是天清气朗,地面也无湿迹,只是“呼呼”地刮着北风,虽不比北地凛冽,到底也有些冻人。秋往事一早就拉着秋随风上了街,问清了守命医馆的位置,便一路晃荡着往东城逛去。

秋往事一路惊奇,瞧着处处都新鲜,连秋随风也较平常多了不少话,难得不必秋往事拽便这里跑跑那里瞧瞧,兴致颇高。走了一程,发觉衔上行人皆齐齐整整贴着步道左沿,只道又有什么讲究,忙也跟着往左去。一过去便发觉脚下暖融融的,似比别处温热几分。秋往事讶异地低头瞧了半晌,发觉热意似是来自左边那条脚印标记的道。那条道较其余几条低上尺许,皆以大块凤山石铺成,干净得一尘不染,相较边上青条石铺的步道,一望而知身价不同。只是如此精良的一条道,却不知为何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行人。

秋往事好奇心起,将枢力往地底一透,顿时似被烫着,惊呼一声直跳起来,叫道:“姐姐,那底下是空的,同炕一样,生着火呢,怪道热乎,风都人真舍得使钱!来来,咱们走那里去。”

说着正要抬脚踩过去,却被身后一人一把拉住道:“慢慢,姑娘,这道可是交了银子才让走的。”

边上人群也发出一片嗤声,似是笑她不懂规矩。秋往事懊恼地回过头,本欲报怨,一眼见到拉住她的那名年轻男子生得十分俊朗好看,笑起来眉目生辉,身量高而匀称,披着沿海样式的雪白半肩斜襟裁袖长袍,愈发衬得玉树临风,手套与短靴皆是上好雪花皮料,又凭添几分贵气。秋往事不免多看了两眼,怨气也消了一半,泄气地收回脚,嘟囔道,“这路修来不就是让人走的,怎的这又不准,那又要钱。”

“这倒也是难怪。”那俊朗男子笑道,“咱风人在家里都不爱穿鞋,在外头却非穿不可,未免憋屈。这条自在道,便是修来让人不穿鞋袜光脚在上头走的,造价可是不菲。像这遇水不滑,又不磨脚的凤山石,姑娘想必也听过名头,寻常家里能铺那么一室半室便足以夸耀,这儿可是贯穿全城十二主道,加起来怕不有上百里。还为保持干净,不仅养着几百号人不分昼夜随时清扫,更全与凤尾湖连通,每日夜半中刻便开闸引水,冲洗路道。也只有这时候,自在道可任人随意行走。到时全城流水相贯,许多人出来夜游,尤其节庆日子里,能玩出许多花样,也是风都一景。姑娘若有兴致,不妨赶一晚出来瞧瞧。”

秋往事恍然大悟道:“我说昨晚听见水声,今日却不像下过雨,想来就是这流水贯城。”

那男子十分热络,又接着介绍道:“自在道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冬暖夏凉。冬天你见识过了,底下烧得火热,光脚踩着也一点不冷。这个真不能不服,我家里也不过几间主屋才有地坑,这里竟一铺就是一座城,风都气派,到底与别处不同。至于夏天,喏,一则这边上一溜江亭树遮荫,一则到时水闸终日半开,道上流水不断,便像条小溪,舒服着呢。”

秋往事听得跃跃欲试,问道:“多少钱走一次?看这都没人走,怕是贵得很?”

男子道:“平时倒不贵,三两银子一年满城任走。我趁长风节惠民返利时买了,白送两月不说,还送十五次白捎三名亲友的机会,姑娘若到时还在,过来找我,我领你玩去。”

秋往事咋舌道:“三两银子吃什么不成,就这么走两步,这还不贵。”

“同冬日烧火费比起来可就便宜多啦。”男子道,“这烧起来到底太费炭火,又需清理地道,布炭、去灰皆十分麻烦,平日也是不烧的。得有人买了,指明要哪一段路,多长时间,才按时按点给你烧。每丈每时辰收半钱银子,五十丈起卖,一次买五里六时辰以上的可议价。”说着又探头张望着道,“今日这段瞧着是从城门口一路烧过来,看架势还远没到头,不知又是哪家大户,这手笔可够大的。”

“啥?!”秋往事叫起来,“走一次岂非最少也要二两半?!再说谁出门只走五十丈,一条街下来,岂不几十两就没了!这烧的不是炭火,是银子啊!”

“话是这么说。”男子也叹道,“可风都人就爱这个,豪族也好,平民也罢,就爱打破头拿这摆谱,若说从没走过一回烧火道,简直见人都抬不起头。这里是下城,地方还偏,因此没什么人走,一会儿到了上城你瞧,走的人可不少。听说早几年自在道刚修竣重开时,自叶公府至四面城门的四条自在道全年供人任意行走,冬季也终日烧火,说是若叶公有朝一日回风都,要让他无论打哪面进来都能舒舒服服赤足走到家门口。四条道的花销皆从原本该给叶公的俸禄里出,也算叶公福泽百姓,就叫作叶公道。只是实在太费炭火,据说几年工夫把凤尾山上的树都砍秃了一片,地底下也熏得黑到面上来,于是又多一笔维护银子。之后皇储领政,征询百姓意见,便把这项给撤了,道仍然不收钱任走,只是冬天不再烧火,省下的钱便折在税银里,每户每年也能少交那么一两半两。咱们脚边这便是其中一条,若你两年前来,便能下去白走啦。”

秋往事不免抱怨道:“这储君恁的小气,烧几斤炭火怎的了,扣的自是叶公俸禄,又不扣他俸禄,巴巴地撤什么。”

男子笑道:“储君自有道理。自在道还是前朝盈极皇帝手里建的,有几百年了。当年盈极帝说来也非昏君,就是好大喜功,铺张太过,以至大好盛世,活活被他掏空了国库,自己虽风光一世,却殃及后人,以致百年祸乱。如今几百年一过,风都人忘了当年惨祸,却追想当日风光,倒对自在道引以为傲,宁可年年花银子供着,也不愿丢了这气派。在这儿啊,买鞋那是丢人事,风都人说不出口,就说是买去擦地,管鞋就叫擦地布。”

秋往事一拍手道:“啊,先前连着瞧见好几家铺子招牌上写什么各色擦地布,我还想着风都人忒讲究,擦个地还折腾出各色来,原来卖的是鞋。”

“没错没错,我刚到风都时也好一阵才闹明白。”男子笑道,“所以这叶公道的冬日炭火,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撤得掉,朝庭其实不仅没省,反而还倒贴着银子。你算算,风都城去年刚破了三十万户,就算每户少交半两税,那也足足是十五万两。凭是烧火道如何烧银子,也断烧不了十五万两,不足的分,听说就从自在道平日进账里补。就这,还是如今外来户多了,渐渐说得上话,要搁早些年,这点小恩惠可未必买得动风都人呢。”

秋往事讶道:“储君就瞧这条道如此不顺眼,宁愿贴银子也非要撤这一项炭火?”

“嘿,这里头名堂便多了。”男子开了话匣,似是兴致甚高,“风都城里多少达官显贵,名门豪族,太平日子一久,难免便起奢靡之风。当日叶公临走留书,便曾提过奢靡兴则腐坏生,要皇上谨戒。只是咱们皇上嘛,你也知道,别的没什么喜好,就是爱摆个排场,忍了几年,到底还是重开自在道了。储君倒是说流水道无妨,烧火道太过铺张,一直反对。只是早些年还做不得主,后来代了钧枢之位,上手头一桩就是撤了叶公道的冬日炭火。别看瞧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可储君一开始的心思就是,先立个抵税惠民的名头在民间掀起声浪来,把这事半唬半强地给定下来。之后发觉入不敷出,便顺里成章从自在道进项里扣。这一扣下来,官府从自在道里得的利就薄,利一薄,自然就不会可着劲儿鼓吹赤足上街如何尊贵。喜欢赤足虽是风人通性,可弄到以此为荣,甚而区分贵践,便未免离了谱,若非上层官家显贵着意带动,民间不至于成此风气。因此储君这一手,就是要绝了这风气之源。听说已见些成效了,早两年任是如何边角之地,也断看不见这样空荡荡的自在道。储君接下来还会有两个动作,一是正名,是什么就叫什么,不准店铺招牌上再用擦地布一类字眼;二是烧火道的价钱,还要往上提,普通百姓也就别省吃俭用去挣这虚脸,至于乐意掏钱的有钱人,那便只管掏着。既然价钱提了,补给百姓的抵税额自然也该提,储君便拿这富人处多收来的银子再贴进去。别看就这一条路,里头学问大了,还牵扯到风都老户头和外来户的消长,朝里新旧两派势力的争斗,咱们小百姓是扯不明白的。”

秋往事听他说得洋洋洒洒一泄不绝,初时还认真听着,后头便稀里糊涂起来,好容易等他停下喘气,不由疑惑道:“你真是小百姓?怎对储君心思那么清楚,该不是宫里的吧?”

男子大笑道:“如假包换的小百姓。在风都城里混,谁还没几个宫内耳朵?我在鸿鹄馆读书,同窗多有官家子弟,一个好友还在储君还是太子时给他做过伴读,如今虽不大进宫了,到底熟得很,传出来的消息还是信得的。”

秋往事虽生于僻远之地,却也听过风境第一学府鸿鹄馆的大名,不由睁大眼讶道:“兄台原来是馆生,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男子一拍脑门,笑道:“说得兴起,倒把这个忘了。我叫王宿,来风都也才两年,在鸿鹄馆尘堂学制琴,住在南城弘光大街双井巷口,还有个姐姐也在这儿,她……”

还未说完,一直只是静静听着的秋随风忽插口道:“看王兄衣着是海边人,莫不是琅州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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