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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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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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我可以放下花纹繁复的面具,安静地倚在他肩上享受片刻生命中最幸福的慰藉,面朝夜晚钴蓝色的却格湾,月

亮的倒影铺洒在水面上,折射扭曲着延伸到眼前,顺着光路淌进皎洁的夜风里去,背后的世界风声鹤唳。

冬天的时候这里附近游人会大幅减少,加之圣诞节临近,晚上几乎没有人。因此雷格勒斯和我可以尽情地享用天地间那

点狭小缝隙所能展现的全部唯美姿态。如果不是天气寒冷,我们甚至可以在海水与干净白沙的怀抱中相拥。但是我们并

没有把时间都花在做那件事上,其实自他毕业之后就不断忙碌,在浮云城堡又是整日忙于调理我的身体或是研究与十字

蔷薇有关的文献,已经很久没有像过去那样在一起好好地聊天。他之于我已离开太久了。

十二月的丹麦夜间太冷,为不再横生枝节,我们最终放弃了并肩坐在却格湾边聊一整晚的打算,而是把地点改在了朝向

却格湾的酒店房间里。

我只开了一盏光线昏暗的黄光灯——这种最近大行其道的电灯同样不存在于浮云城堡里。如此暗的光下即使是看书都做

不到,柔软而淡漠的月华静静地透过高高的双层厚窗,在地面上投下一个颜色浅淡的长方形。交谈是这样的环境下唯一

可行并且最适合的活动。

在浮云城堡住得久了,有些不习惯外面顺应自然的天气变化。即使电热器烧得滚烫,在这样的天气下仍觉得稍许有些寒

冷。过去我常年生活在南英格兰,那里冬天最多也不过是地面结霜而已。每到这种季节,母亲就会在我们要出门时尽量

派车接送,至少给我们准备防滑的冬靴。尽管如此小时候我还是会摔倒,而雷格勒斯总会皱一皱眉,扶我起来,检查我

的膝盖和手掌,确认没有受伤后拍去我身上的碎冰霜,牵着我的手继续走。

雷格勒斯轻轻地把一层毯子裹在我身上。没有人的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向他索取失落了一年半的温暖,于是我把脸埋

进他颈窝里。

“你冷么?”他吻了吻我的耳垂,把我裹得更紧。

“还好,”此刻我并不想让这种暧昧持续下去,于是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和他并排躺下,“以前曾经听说,身上流着维

京血统的人是不会感到寒冷的。”

“只有寒冷才会感觉不到寒冷。”他无所谓地笑笑,抬眼注视空荡荡的天花板,“不过,我去过西藏以后再回欧洲,确

实哪里都不觉得多么冷了。”

“给我说说你的旅行吧,”我转过去趴在他胸前裸露的皮肤上,“我们很久没这样说过话了。”

“陪你的话,任何时候都不是问题啊。”他笑着吻了吻我,恰倒好处地分开,“那么从哪里说起呢……”

“你当初是为什么选择去那里呢?”我在被子下握住他的左手,电灯的光不会摇晃,均匀而持久地铺在空间里,“凯珊

德拉没和你一起么?”

“都跟你说了,她和我没你想的那么亲密。”他失笑,把我拉得更近些,“我和她一起坐船到了伊斯坦布尔,然后她就

独自北上俄罗斯,穿过西伯利亚的针叶林,最后从符拉迪沃斯托克返回。所以她很厉害,用不着担心她。”

“那你呢?你在中国晃了大半年,都收回了些什么成果啊?”我也笑出了声,“有没有邂逅神秘的东方美人,恩?”

“你在想什么呢?”他却不急着解释,而是拨了拨我落到眉前的银发,“我是没那种兴趣,也不打算像有些傻瓜希望的

那样拖着一堆小乘佛教的魔文典籍回来。我去西藏,不过是想试试,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能不能摸到云。”

“果然,”某种东西尘埃落定,我无端地安心下来,“那你摸到了么?”

“如果你真的到过那里,就会明白这样的念头有多狂妄了。你分明站在了世界最高的地方,可是天空还是天空,云还是

云。”他翻过来亲吻我,“三年前的八月我从孟买上岸到印度,然后走陆路经过尼泊尔进入中国国界。在印度时还觉得

除了脏乱一些,在总督直辖的地方还是挺接近英国了。然而到尼泊尔之后走了一天才找到能说英语的人,再没喝上一口

在我看来算是干净的水。”

“对于你这样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来说,这可真的难得的体验。”我笑得很是兴高采烈。

“你至于那么高兴么?”他搂过我,继续道,“我可不认为自己娇生惯养。不过,就我来说,还是觉得在西藏边境遇到

狼的经历最神奇了。”

“也只有你会认为那么危险的事‘神奇’吧,”我有些不满地坐起来,“你是怎么脱险的?”

“我刚到印度时有位经验丰富的英国老兵告诉我,在野外被狼搭上肩,千万不能回头,不然就会直接暴露没有防备的脖

子。他还说对付这种情况,唯一的方法是用自己手边的枪向背后攻击那只狼,每个来当地的新兵都会被告知不能随意搭

别人的肩膀,不然可能会被一枪爆头。”他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仿佛这不是他的亲身经历,“所以那天我在西藏英军

驻营外围的旷原上感到有野兽从后面抓住我时虽然很害怕,总算没有慌了手脚。”

“然后?”他一脸无所谓,我却惊出了冷汗。

“然后么,我僵在那里不敢动,谁知道那只狼居然也迟迟不动作。”他侧过来躺,把我圈在他身体的阴影里,“我就看

准时机用最快的速度抬手,发动Frenza打穿了它的头。”

“就结束了?”

“当然没有,狼是群居动物。事实上Frenza的光引来了他的同伴,”他故弄玄虚地扬起嘴角,“从各个方向包围我,这

样我就没办法定下心来使用魔法,就算尽全力一边转移空间一边攻击也逃不过去。”

“那你要怎么办?”我不禁再次握紧了他的手。

“有时候巧合就是那么神奇的事,一位给英军工作的翻译官员也看到了我弄出的光,就带了几条藏獒来,消灭了狼群。



“主神啊…”我有些不敢置信地说,“幸亏你这么镇静……”

“镇静?”他却摇了摇头,依然温雅地看着我,“不,我不镇静。即使到现在我也无法不承认,那只狼的血和脑浆溅出

来,沾在我肩上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糟透了。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如此令人作呕的事,一个生命消失的瞬间,残留物落

在你身上,仿佛那种求生存的渴望和怨恨也延续到你身上似的。衣服上沾着不属于自己的血,自己就不会长出伤口来。

你可以在空气里轻而易举地发现血的气味,实在太痛苦了。”

我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听他说下去。

“如果你看到那些藏獒与狼群战斗的场景,会当即联想起骑士与海盗的战争,双方都不顾惜生命,为着各自的信念,原

始,单纯而充满血性。”他开始输理我耳边的头发,五指像植物的茎一样纤长,白皙的皮肤包裹着骨节,“我因为惊恐

,加之不习惯寒冷和那么厚重的衣服,整个过程中都瘫坐在地上无法动弹,那位翻译官提着灯站在我身边。我可以很清

晰地回想起那些画面,从那不断摇晃的微光中看见狼的尸体,内脏流到了地上,深灰色的毛尖血迹斑斑,惊心动魄地展

示着生命本真的画卷。”

我胆战心惊地倾听,却又由衷钦佩。

“结束之后那几只藏熬围到它们的主人身边。我第一次见到藏獒战斗的场面,因为连带着对它们也很恐惧。”他忽然放

开我,恢复了之前并肩躺着的姿势,“翻译官把我扶了起来,告诉我不必害怕,然后对我说,你很勇敢,还从来没有一

个如此年轻的英国人敢独自深入西藏腹地。”

我无来由地有些忧虑。

“我几乎站不起来,被那位年龄足以当我父亲的官员扶回了他的帐营。”他静静地望着前方,已是后半夜,月光转向西

半边天,稍许黯淡下来,“他给我喝了些热的牦牛奶,我才缓过来些。在那里我得知了这位英语,汉语和藏语都极其流

利的老人是中国皇帝派来为英军当翻译的,他不像当地的牧民那样皮肤上打着高山血统的红色印记,事实上他是汉族人

。而我当时不会哪怕最简单的藏语,汉语是临时学的几句对话,很是惭愧。”

月亮沉得越来越低。

“我以为他曾经是留学生,然在交谈中才知道他当年是负责带领赴英留学生的官员。回国后他所在的派系在政治斗争中

失败了,他就被皇帝派遣到了西藏,充当翻译。”他有些缱倦地拂开自己眼前的黑发,“我问过他,如果知道回来后会

有这样的结局,他当初会选择留在英国么。你知道他怎么说?”

我抬起头注视他,想象着三年前他在西藏所见的天空是否被收入了他眼中,才让他的眼神如此清澈而深沉。

“他说,不会。”他平静地抱住我,“因为这里是家。尽管他的家山河破碎,尽管他的皇帝愚昧无能,尽管他已亲自见

过世间最繁盛的文明,能留住他的只有他的家,他也只能忠于他的皇帝,就像儿子爱戴父亲。”

“真是令人悲伤的悖论,”我轻轻叹息,“生来背负着守护不值得守护的东西的使命。当他要守护的东西不可挽回地腐

朽,他也没有选择,只能为此殉葬。世界要前进,他要驻留,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谁都没有错,那么错的一定是上天。”他终于再一次吻我,背景里朦胧黯淡的晨光逐渐升起来。

“但是,雷,”我在呼吸交缠的空当中很轻地说,“答应我,今后不要再拿自己去冒无谓的险。”

“我知道,”灏白色划破寂静之时,我们平静地分开,“因为有你在这世上,再珍奇的风景也不值我去冒险。”

又是一日,大地苏醒。依偎在他胸前睡去前,我恍惚看见了掠过高原的神鹰披着霞光
 
十字蔷薇 中——逆凛 
时间:2012…08…18 19:14:12  来源:  作者:逆凛

 
30。丹麦的珍宝

那之后我们一直在却格湾享用着几近奢侈的短暂假期,风凉而不刺骨,足以暂时掩去因太过安逸而从内心悄悄升起的不

安。十二月二十三日晚下了一场雪,顿时这个世界忘记了原本的颜色,欣喜地换上了一层飘渺而轻盈的银装。一夜过后

窗上结了朦胧的薄雾,蓝色的海湾被细小的水珠折射成大片深色,渔人停在岸边的船上挂满各色经幡,化工染料染的僵

硬色彩,像旧帆布一样在风中抖个不停。

二十三日清晨我照例是在雷格勒斯身边醒来,适应了一下柔和的光线,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倏得一闪。我忽然感到某种

昭示,于是从被子里伸出手细细观摩。

裸露的皮肤接触到空气时,神经末梢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熹微的晨光在金属与宝石上折成彩色的一束。雷格勒斯还没醒

。于是我小心地侧过去一点,免得打扰了他的清梦,我知道他向来睡得不太深,即使我尽全力抱住他,温暖他。

我手心朝上,慢慢把视线移到戒指向内的一侧,凝视着那并不明显的凹文。我过去甚至没有注意到它,以微弱而隽永的

力道嵌进铂金主体里去,随着每一代人的更替而变化,象征的事物却数个世纪来未有不同。我亲吻那两个字母,R。H。,

把它们铭入自己的血肉中去。

字体并不花哨,因而更觉深刻了些。我用指腹抹开窗上的水雾,模仿着戒指上的字体勾勒。明晃晃的雪光透过我们名字

的首字母,硬生生把房内的朦胧气息蒸发殆尽。

“手指会冻伤的。”

肘关节忽然被拽住,我下意识回头,撞进黑色的深沉海洋。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醒了。最近偶然我会在他清俊的面容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疲惫神色,幸好现在没有。

于是我缩回被子里,抱住他的肩,早上刚醒时我们最多只会轻啄一下对方的唇。从小时候起,他就一定要洗漱过后才会

跟我聊天。而且他从来都很准时起床,往往我收拾停当去吃早餐时他早已正襟危坐着跟父亲交谈,看到我之后便会把我

拉到他身边的位置上。我不知道他们之前聊些什么,但我坐下后就不会再出现什么很严肃的话题。父亲不喜欢在餐桌上

谈论任何需要认真对待的事。

我无端想起在浮云城堡里阅读那些垒成沉重历史的典籍时,看见过丹佛家族的族谱,其中提到与王室的渊源。雷格勒斯

告诉我,丹麦王室的创始人,老国王高姆为了纪念他的妻子王后泰娅,在一枚石上刻下“丹麦的珍宝”字样,为这片半

岛上的蓝色童话冠以了最初的名姓。

我放下那本功业辉煌而人脉惨淡的羊皮纸纪录册,亲吻他苍白而俊美的侧脸。如果说梅利弗伦是一棵树冠宽阔的紫榕,

繁茂地统领着大片色彩斑斓的森林,那么丹佛则始终作为高而根系幽深的冷杉,终年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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