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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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第一部)-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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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一平向里间屋的许晓民说:“许晓民,你……你也学我?”

  许晓民嘻嘻地笑着说:“不说不逗不笑不热闹,你别生气。”

  尤一平说:“得了,我不搭……搭理你们了。我要睡觉了。”

  尤一平说完,将头缩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我抬头看了一眼放在地当间的那口涂着黑红色油漆的松木棺材。我担心夜里睡去,会做恶梦。我记起了我在家经常听自己安装的半导体收音机,开口学起了电台广播员的声音。说:“鞍山人民广播电台,九五○千周,现在开始广播夜间新闻。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我们讲胜利,就要保证在无产阶级领导之下,团结全国广大人民群众,去争取胜利。团结起来,为了一个目标,就是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要落实到每个工厂、农村、机关、学校。’”

  尤一平的头重新从被窝里拱出来,睁开他那双忧郁的眼睛,嘴里突然吐出一串音乐。接着开口说:“小……小堡大队青年点叶纪元广播站……一九七一……一二二八千周,刚才关于鞍山人民广……广播电台的晚间新闻节目……现在转播结……结束。再……再见。”

  上山下乡的第一夜,我睡得很香甜。我没有做恶梦。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008 第一天早上发生的事(1)
我一觉睡醒来,睁开两只眼睛,见糊着旧窗纸的上格窗口已经发白。下格窗口镶着的是玻璃,清晨银灿灿的朝晖正从那下格窗玻璃中倾泻进来,把外间房屋里照耀得一片清潵潵的光明。附近农舍那边传来公鸡一声接着一声长长的啼鸣,继续扯破嗓子般地呼唤着农村早晨的到来。我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身体下的炕热已经在我熟睡中悄然退去,剩下的是身体留在那里的温热。不断地有阵阵冰冷的寒气,从半空中向脸上袭来。我侧脸向旁看了一眼。尤一平的被褥已经卷到炕里头,人则没了影。

  我有些贪恋被窝里的温热,不想马上起来,却不知里间屋是否还有其他男知青没有起炕。我朝里间屋大声地喊了一嗓子:“喂,都起来了吗?”

  从里间屋传过来仲初秋懒洋洋的声音:“我再睡一会儿,昨夜里我没有睡好,现在正困着呢。”

  仲初秋的声音刚落,高海天急歪歪的声音响起:“要睡就闭住嘴巴接着睡,大清早地都吵什么?”

  仲初秋的表哥仲存义说话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别人回答一下也不行呀?”

  高海天急歪歪地说:“你要不想睡,就学司图南、尤一平和许晓民那样,早点从炕上滚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穷磨叽,影响我继续睡觉!”

  尤一平与许晓民从外面走进来。他两人是同班同学,躺在大炕上睡觉时两人分开,起床后两个人却很同步,相伴相亲,不肯分离。

  其实我与许晓民的关系,应该更近一些。我与许晓民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两家却相隔不远。我在家门口经常看到许晓民的父亲拉着装满货物的手推车,像老牛一样从我家门前的马路上吱嗄吱嗄艰辛地走过。有时也看到过许晓民在后面帮着他父亲,伸开双手用力地推手推车。老子的脸盘大,脖子粗,腰粗腿粗,儿子的身板也跟他父亲一样粗厚健壮。有一次,许晓民的父亲推手推车运输货物中,手推车的右侧轮胎放炮了。许晓民与他的父亲不得不把手推车上的货物都卸下来。许晓民的父亲用自带的工具为轮胎修补漏洞,需要一盆水,试试新修补过的地方是否还漏气。许晓民便跑到我家里来,朝我要了一脸盆水端了出去。

  但是当许晓民站在里外屋中间地上时,他就不再记着从我家里端过一脸水出去的这件事,用他那张粗嗓门朝着我与里间屋还赖在被窝里不肯起炕的其他新男知青,大声喊起来:“都起床了,天亮抓耗子了。”

  尤一平也活跃起来,站在许晓民身旁,将两只手按到腰两侧上做起了拉手风琴的动作,嘴里不停地哼唱着欢快的音乐旋律。

  在这两个人不怀好意的大声吵闹下,没有谁还能够坚持继续躺下去。

  我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裤。

  尤一平来到我跟前,小声说:“你快去洗……洗脸刷牙吧,缸里还有一点凉……凉水,晚了可就没水用了。”

  我知道尤一平关照我,是因为我昨夜里与尤一平同睡在外间屋土炕上的缘故。我向尤一平表示感谢地点了下头,走出了外间屋门,来到灶房里。在靠着东山墙中间地上放着一口很粗很大的老式水缸。老式水缸有一道长长的裂纹,裂纹两侧被数枚铁钉卯住。就像古老的两块碎片,被重新连接到了一起。我走过去,向大缸里探头看了一眼。粗大的缸底确实如尤一平所说,只剩下浅浅的一层水。我迟疑了一下,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站在刘大爷家房门口前,一股清新而又冷峭的晨风扑面而来。

  我翘首向东方望去,一轮大而圆的红日已经不声不响地跃入披银挂素布满积雪的东方山峰顶上的天空。风景很美。我激动起来。那轮大而圆的红日带给我一种启示,令我感到生命有一种升腾的庄严感。

  看那大而圆的红日离我是那样地近,好像我只要向红日走去,不久我就可以走到红日跟前去似的。在红日周围,是绚丽的朝霞如锦绣在飘飞,从而使白雪皑皑的东方山峦上空布满一片绯红绚丽的色彩。一缕缕银灰色的青烟正从一沟的农舍房顶烟囱里袅袅升起,在徐徐而上的整个山沟上空,弥漫成厚厚的一层灰白色的烟雾。

008 第一天早上发生的事(2)
对面山坡上,一名青壮农民扛着一堆柴禾,从山顶背后那面走出来。他的沉重脚步使山坡上的积雪不断地发出崩裂的脆响。几只嘀嘀啾啾落在附近稀疏树枝上的鸟儿被惊动,扑扇起灰褐色的翅膀飞走。

  一声水桶落入深井水中的扑嗵响声,从右侧前方那口深井处传来。

  我侧脸循着响声向右侧方向望去。

  在青年点正前方隔着道路对面田边上,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农村姑娘,正站在一眼粗大的圆口井边上,弯腰用扁担钩将一只水桶扔进深水井里。当水桶里灌满了水,她再使双手抓住扁担向上拔,及至将抛进深水井里的水桶用力提上来。

  这一天正好是我满十八周岁的生日。

  十八年前的这一天,时候也可能要晚些,我从母亲的身体里降临人世,开始了生命的人生旅程之行走。十八年后的这一天早晨,我被从城市放逐到偏僻贫穷的小堡大队这个小山村来插队落户,开始了一个知青的社会主义新农民生涯,同时也要靠自己的艰苦劳动挣钱来养活自己。

  刷……刷……一阵扫帚扫地的声响,从我身前一侧传过来。

  我从远处收回目光,向院里发出响声的地方望过去。只见司图南双手戴着手套,持着一把大扫帚,开始用力打扫着刘大爷家西侧房前田地里的积雪。我向司图南注视了一会儿,明白司图南是在通过做点好人好事来表现他自己。他很擅长这一套。

  在学校的时候,司图南被女班主任定性为落后生后,经常上花课,逃学,与其他同学打架斗殴。中学毕业前一年,班里实行一帮一,一对红,高飞雁与司图南结了一帮一。两个人在教室里谈了几次话,后来又分别在两个人的家里谈了几次,司图南就改变了过去留给老师和同学们眼里的坏印象。司图南经常在星期天从家里出来,去教室打扫卫生。然后从书包里取出一把榔头和一包铁钉,给那些被使用旧的桌椅钉上几颗钉。表现久了,不单单女班主任嘴上不得不开始表扬他,连学校的黑板报上也经常地将他的名字写在了表扬栏里。司图南就是这样在临近毕业的最后一年,由落后生变成先进生的。

  我猜测司图南又开始故技重演,是表演给当地的大队领导和贫下中农看的,是他要从新男知青中把他自己突出出来。我再次佩服起司图南有政治头脑,自己就想不到这点或那点去充分表现一下自己,突出一下自己。最终好让别人重视一下自己,夸奖一下自己。

  我向司图南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准备找把锹参与他的干活中。两个人在一起干活相互间有个伴,同时我也想借机做点好人好事之类。但是司图南对我爱搭不理,其至有意把他的身体向另一侧偏转了一些,把后背朝向我。这叫我一时间变得很自讨没趣。我想司图南是要吃独食呢,便索性决定放弃参与干活的念头,省得抢了他要争得的功劳。

  我向前散漫地走去。在从司图南身旁走过去中,我尽力不去看司图南。

  刘大爷家的四周院墙,用大小不等的碎石块只砌到大人的膝盖头那么高。那矮墙其实就是一种摆设,用于将刘大爷家的院田地圈起来,与外界地皮隔绝一下。尤其是那矮墙中间位置没有安装院门框,也就没有院大门。院门口就是在两道矮墙中间留下一个大门宽的缺口。谁要出去或走进来,都很自由,毫无阻挡。

  我穿过院内空田地中间长长的道路,来到院门口外停下。

  隔着院墙前一条坎坷不平东西走向的土路,是一条不算深的土壕沟。土壕沟里灌有积雪。土壕沟两侧埂沿上,稀疏地长着一些高的杨树,矮的灌木之类的花草。土壕沟对面,是一片由西向东方向缓缓而拱起的山坡田地。邱莉莉的家就在对面山坡田地那边的山沟里住。由于山坡田地地势高于我所站着的地方,将山坡田地那边山沟里的风景都遮挡住了。

  我看不到那边,就扭转身体,顺着脚下的土路向西方向走去。我对西山脚下的小堡河有些依恋。我就是在西侧的小堡河旁与美丽的还乡知青少女邱莉莉相识的。刚刚相识的邱莉莉给我留下了一些非常美好的记忆,令我在上山下乡到小堡大队插队落户后的第一天早上,对邱莉莉突生思念。我想再看到邱莉莉一眼。可是对面山坡田地阻隔了我向邱莉莉居住的家方向眺望的视线。我看不到邱莉莉,我想我到西侧小堡河旁走一走,也许会满足一下我对邱莉莉思念的需要。 。 想看书来

008 第一天早上发生的事(3)
从女知青宿舍门前的土路穿过时,我侧脸向女知青宿舍方向扫了一眼。女知青宿舍灶房门敞开着。老男知青李志刚正挑了一担水走进去。李志刚是青年点伙食长,给青年点伙房挑水是他职责内应该干的活。老女知青何兰花蹲在锅台前在烧火做饭。何兰花是青年点伙房的炊事员,她起早给新老男女知青做早饭,这也是她职责内应该干的活。锅台下的灶眼一闪一闪地窜出赤红色火焰的光亮,还有数缕灰色和黑色相间的灶烟。

  我有心过去帮个忙凑个热闹,却不知自己会干些什么。而且一大早就跑到女知青宿舍外间屋,虽然外间屋是灶房,这还是令我心生一些忌讳。可是就这样地再向西侧小堡河那边走过去,我又担心有人怪我这个早上没有到女知青宿舍伙房帮忙干点什么,而是有闲心到四处闲走。司图南在刘大爷家的院田地上用扫帚扫雪,李志刚在尽职尽责为伙房挑水,他们的榜样作用使我再向西侧的小堡河那边走过去的念头发生了根本性的动摇,及至打消。

  我停住了继续前行的脚步,准备转身还回刘大爷家的院子里去。尽管司图南不欢迎我参与他一同做好人好事,对我的态度是不理不睬,我想我还是不要太在意司图南的脸色和态度。我应该拿把锹,把院子里田地上的积雪清理一下。我干我的活。

  身后传来邱莉莉的声音,她在大声地喊我。

  我急忙地回转过身去,见邱莉莉从对面的山坡田地中间的小道上出现,正向我这边加快脚步奔来。一看到邱莉莉,我心里立刻就荡起一股热乎乎的暖流来。离老远,我就向邱莉莉傻呼呼地笑了起来。而且我觉得只有这样做,似乎还不够。我又举起右手臂,用力地向半空中挥舞了几下。

  邱莉莉快步来到我面前,向正在打扫刘大爷家院田地里积雪的司图南望了一眼,然后把眼睛盯到青年点女知青宿舍灶房敞开的门。说:“你看,司图南和李志刚多勤快。你应该向他们多学习,早上早早地起,为青年点或刘大爷家干点活。你知道不,刘大爷是军属呢。”

  我辩解说:“我正要过去干活呢,就听到你喊我。”

  邱莉莉伶牙俐齿地说:“我没说今天早上,我只是希望你以后。”

  在上山下乡到小堡大队来的第一天早上,我不想与邱莉莉就是否应该向司图南和李志刚学习的事发生争论。由于见到邱莉莉,我的心情变得很好起来,我想与邱莉莉说些别的什么话。在说话中,我的两只眼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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