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与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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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与千金-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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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慢慢下垂,最后两条线自然交汇,仿佛音乐指挥家的手势收拢在最后一个音符上般恰到好处。交汇处略微上扬,仿佛微微翘起的眼角。树立在池子周围的是一排细长喷头,弯弯的很像烫过的眼睫毛。在接近于圆的位置,支着一张打满小孔的浑圆石板,就像眼中的瞳仁。在喷泉的上方不远处有一条弯弯的绿化带,即使是一只假眼也不忘给它种上一道眉毛。

    “那喷泉?”我指着,可是我没说“那多像韩嫣的眼睛”。

    “我设计的!给你看看效果。”孙勇眉宇间稚嫩的书卷气脱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的沧桑;浅浅的络腮胡,淡淡的烟草香,男人还是沧桑些好,更具魅力,他招手示意工人打开喷泉。

    四周的喷头“唰”地抛出水柱,坠落在浑圆的石板上,溅起一层水雾,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灯光从石孔里透射出来,水雾变换着颜色,梦幻一般。那分明就是韩嫣喜怒哀乐怨的眼睛。

    三姐搬进月亮湾的时候我正和我未来的丈夫谈着不咸不淡的恋爱。我常伫立在喷泉边默想:不知夜阑人静时,韩嫣的眼睛是否在孙勇的心里一次又一次地流泪呢?
正文 第十四章 转身
    父亲的单位风光不再,在转型改革中他们的企业年年亏损,好多年轻人干脆买断工龄奔前程,唯有跟父亲年纪差不多的那帮“老革命”就着半死不活的单位等着退休,领几块养老的钱。从前繁花似锦的院子里萧条了不少,大花园子无人打理,荒草丛生,成群结队追组打闹的小孩子不见了,饭后茶余悠闲的牌局少见了,就连以前雷都打不动的半年总结聚餐也是简简单单地张罗一下,我们这些局外人不再是座上嘉宾。

    母亲并不哀叹,四个讨债的丫头悉数跳出了农门,她大功告成了。她突然之间温柔起来,每天烧着好吃的饭菜;倒是父亲落寞了不少,他的酒量在母亲的纵容下一路飙升。

    “咚咚咚”地一阵脚步声,韩嫣踩着一阵风回来了。白天在外风光,晚上她跟从前一样从不在外留宿。一进院门就喊:“嘟嘟,宝贝儿子,快出来,妈妈想死你了。”

    “想我你干嘛还出去打牌?”嘟嘟抱着她外公的腿,躲着不靠近他的母亲。韩嫣也不恼,一进门就扔掉高跟鞋,歪在沙发山,啐一口唾沫在两个手指头上,一五一十地数着钞票。韩嫣手气不错,十赌九赢。

    秃顶的包工头沈崇有一阵子没来过了,听说他承建了一所学校,忙的很。不过他对韩叔承诺,等学校房子造好,钱一到手,他就来娶韩嫣,他要给她办一场最体面的婚礼。沈崇的实际年龄比韩寒大十岁,看上去却要大二十岁。他头顶光亮,似一只发光的灯泡,四周的一圈黑发,恰如那只电灯泡的颇为滑稽的超短裙,只可惜什么都无法遮挡。

    “张姨,让丫儿洗碗吧,今天我新买了副麻将牌,王婆李妈都来了,三缺一,快点。”母亲成了韩嫣的牌搭子,韩嫣很是爽气,没少让我母亲胡牌。

    “丫儿,你来帮我盯着点,等我赢了钱再回来洗碗。”母亲把碗筷往锅里一推,拉着我去凑韩嫣的牌局。

    “韩嫣,沈老板有些日子没来了吧?”王婆叉着浑圆的五根手指洗牌,一边眯着眼问韩嫣,她一向倚老卖老,打着关心的招牌理直气壮地打探别人的**,王婆其实不老,只是她辈分高,好当别人的长辈。

    “王婆,你该不会想他了吧?”韩嫣一边码着“长城”,一边拖腔拉掉地讥诮她。

    “你个疯丫头,拿我这个老婆子开涮。”王婆羞赧地涨红了脸。

    “看你想哪去了,我是说你想他在麻将桌上给你多点炮吧?”对付王婆韩嫣有的是招数,怕王婆难堪,韩嫣忙把方才的话圆回来。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王婆为了给自己的自作多情挽回一些损失,心不在焉地打出一张牌, ;“九筒。“

    “九筒,哈哈,我胡了。王婆,看你你只顾着说话,给我送来分大礼呢。”李妈喜滋滋地抢过王婆刚放下的牌,生怕她反悔。

    “结啥子婚嘛,哎哟,你一说这件事情我就脑壳昏。”韩嫣见王婆打错牌,故意装可怜劲抖露一些消息来满足畸形的好奇心。

    “怎么,你们吹了?”王婆两眼一亮,仿佛黑夜里汽车突然打开了远光灯一般亮瞎了人眼。能打探到别人的**王婆是王婆最大的快乐,她并不在意刚才输出去的钱。

    “不是的,他修建的那所学校学生都搬进去上课了,政府还不给他拿钱。学校是用他自己的资金修建的,政府打着白条,他又没有多余的资金周转,这不是就被困住了么。”

    “哎哟,悖时的沈老板。那——你还等她么?”王婆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说我等得起么,我等他,满脸的皱纹又不等我。王婆,你最关心我了,你说我该咋个办呢?”

    “听说孙勇的资金也被套牢在月亮湾了。”王婆话一出口,见没人接茬,知道自己犯了禁忌,讪讪地瞟了韩嫣一眼,打出韩嫣想要的牌。韩嫣自顾自地摸牌,懒得去胡它。

    “知道吗?伏芸杀人了!”母亲岔开话题,搅散僵局。

    “哦?!”三个人几乎同时惊叹起来。

    “昨儿刚听别人说的。”母亲虽不识文断字,但她的消息永远都是最新鲜的。

    听说珠珠回到陈华的老家重水镇探亲的时候顺便到医院去配药,可巧伏芸一直在那家医院的老中医那里抓药,眼见着一天天好起来了。那天在重水医院的走廊上,珠珠一手扶着大肚子一手挽着陈华,他们戴着厚厚的帽子,把帽檐拉得很低。陈华隐隐约约地觉出有人在盯着他们,本能的抬头扫视,然后警觉地离开。伏芸抓药时看见了珠珠和陈华,也觉得好生面熟。陈华那道星星般闪烁的目光仿佛一柄利剑划出一条时空隧道,伏芸穿越而过,她想起来了,陈华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吗,怎么和珠珠在一起?对了,珠珠和自己吵过一架,说陈华无论如何都看不上她的,可为什么陈华还是看上她了?伏芸努力地拼凑着记忆的碎片。

    后来她尾随着他们进了陈华家位于重水镇偏僻的院子,那晚重水镇有个新潮的晚会。那夜的晚会很精彩,**迭起,珠珠和陈华乐得泪花闪闪。珠珠本来是不去看演出的,她要陪着她的驼背公公,本来这次探亲就是因为驼背的腿摔断了他们才请假回来的,那驼背死活不肯。驼背躺在床上前思后想,他盘算着等开了春自己的腿好了就跟儿子媳妇一道去部队,帮她带孩子,享享天伦之乐。

    就在珠珠他们看晚会的那天晚上,伏芸把驼背给杀了。

    整个事件震惊了重水镇,对于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却没有人能说清楚。

    只有驼背的邻居向警方依稀回忆出他听到的一些模糊的片段。那天晚上,离晚会结束大概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先是听见驼背家有一些吵闹声。驼背问“你来干什么”,来人没吱声。过了好大一会又听见驼背厉声呵斥道,“你到底想找什么,你这个疯婆娘!别在我家乱翻了,快给老子滚!”只听着来人一阵毛骨悚然般地冷笑,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不一会儿又传来“嘣”的一声闷响,驼背再也没说话了。然后就听见那个女人拼命劈材的声音,只听她“嗨”地叫一声,“咣”地劈一下,“嗨”地叫一声,“咣”地劈一下,大概喊了二三十声,……

    警察在驼背身上一共找到二十六处伤口,致命的却是对脑袋的盾击。驼背身上的伤是伏芸用他家的斧头劈的,据说驼背被劈的面目全非,白森森的骨头都露出来了,一只手断成了四五节。警方推测,可能是驼背的某种言行刺激了伏芸,她旧病复发才导致疯狂杀人行为。有人惋惜,说可怜的驼背,替狠毒的媳妇挨了斧头。

    母亲讲完故事,唬的韩嫣直拍胸脯,王婆一边摇头一边一个劲“啧啧啧”,那情形比输了钱要难过数十倍,唯有李妈冷不防的冒了句:“疯子杀人又不偿命的,这也算老天有眼。只可惜杀的不是珠珠。”

    “你个砍脑壳的快莫瞎说,杀了珠珠岂不是一尸两命?”母亲阴郁地剜了李妈两眼。

    我的心“咯噔”一下,仿佛坠着石头的绳子猛然间断裂一般瞬间难以呼吸,我心中那个正真的“千金”确乎死了。我走出屋子,凉风吹过来撩着耳边的碎发“呼呼”地飘,眼泪莫名其妙的漫过心底,肆意漫延。

    “都莫说了,想着给丫儿介绍个男朋友吧。”李妈提议。

    “哟,我那儿倒是有个现成的,我娘家的远亲侄子王作业。常在走动,比亲侄子还要亲呢。丫儿——,这丫头,跑哪儿去了,都上大学了,还害羞呐。”我没有应答王婆,我对她的什么侄子压根就不感兴趣。

    “王婆,你先别吹了,我把丫儿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到时丫儿不中意我第一个来检举你。”

    循着蟋蟀的鸣叫声我想起了从前孙勇带着我和韩嫣在月下追逐的夜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把靠近我的男生跟孙勇作比较,没有一个人能抵得上他的一个手指头。可是我又那么清醒,孙勇深爱的是像韩嫣那样举止优雅的千金小姐,而我生来就是一个丫头,我无法取代韩嫣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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