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顾一切地再次吻下去……
血顺着泉的嘴角流下来。
“泉，我好痛苦！太残酷了！求你……救我！”
晃司绝望地哽咽着，伏在泉的身上哀哀祈求。
腥咸的血顺着泉的舌头流向喉咙，一直流下去，到了内心深处。
泉就这样躺在床上，感受着晃司痛苦的心跳、紊乱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
“你……放开我。……求求你！”
耳边传来泉低声的请求。
晃司闻言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一行清亮的泪水滑下泉的眼角。
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泪水，更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泉用胳膊挡住眼睛，却无法挡住哽咽的气息和起伏的胸膛。
“让我去……跟她道歉。……这是……我的责任。”
泉的话令晃司无地自容。明明是自己因疯狂做出这种不耻的事情，泉却说是“我的责任”，要去道歉。
平生第一次，晃司感到了羞愧。
（3）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坐在美奈子家对面的墙根下，泉捂着流泪后发烫的眼睛，凌乱的思绪纷至沓来——
回想起十二年前，发生那次事件之后，他们兄妹三人被所有的亲戚推来推去。那些第一次见面的亲戚的表情狰狞而恐怖，对五岁的他而言，看起来就像魔鬼一样。他拼命保护妹妹和弟弟，不让那些凶恶的人拆散他们。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十二年后的现在，晃司以毫不留情的气势、如同要将他吞噬一般地闯入他的世界。那一夜，就好像十二年前的情境活生生的再现，令他感到恐怖，让他长久以来希望去保护的东西就要崩溃了。
但是，也是那一夜，让他终于开始了解到，笑着等待妈妈的刀刺过来的爸爸、以及让最爱的爸爸死在自己手里的妈妈的心情。
然而，他却无法像爸爸那样勇敢地面对晃司的感情。无处可逃之际，竟然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伤害到一个毫无关连的女生，成为一个罪人，只是为了想逃避。
——现在，又该何去何从呢？
泉坐在那里，脑海里不停晃动着晃司说“求你救我……”时那哀怨的眼神。
已经很晚了，月亮也升起老高了。
美奈子的房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奈子，美奈子！那个男生还在外面呢。你真的不出去找他吗？美奈子……”
“没关系！你不要管我！”
美奈子的妈妈叫了一遍又一遍，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
她趴在床边早就哭红了双眼，心里怨恨不已，却不知该恨谁才好。
恨晃司？
她更恨自己脑袋发昏轻率地跟着晃司走。
恨泉？
她更恨自己轻易地相信了晃司的谎言，这和泉没有一点关系。
侮辱！
极大的侮辱！
虽然晃司在最后关头放了她，但这份侮辱是她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的。
恨恨地哭着，直到眼泪哭干昏睡一场醒来，她才站起身，头昏脑胀地走到窗前。
偷偷拉开窗帘，发现了那个依旧坐在自家对面墙根下的身影，身上仍然穿着球衣。
看得出他是如何急急忙忙跑回去，又是如何急急忙忙来找自己的。
夜凉如水，他下身只穿着运动短裤，在地上坐了那么久，万一生了病可怎么办？
想到这，美奈子顾不得自己哭得红肿的眼睛和痛得要死的头，胡乱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匆匆跑了出去。
“……学长！”
怯怯地叫一声，美奈子红着脸出现在泉的身旁。
听到美奈子的叫声，已经麻木了的泉下意识要站起来，身体却好似有千斤重，被惭愧压迫着无法起身直面美奈子。
“对不起……”
泉低着头轻声说。
听到泉满含愧疚的道歉，美奈子哭干的眼睛中又殷满了泪水。
“为什么？学长你要跟我道歉。”
她低声问。
“因为我有责任。”
泉讷讷地说。
“虽然这件事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但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我……”
犹豫片刻后，泉狠下心说：“我不能再跟你交往下去了。我不能再让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我知道这样讲很自私，要我怎么弥补都行，所以……”
“泉学长……”
美奈子打断他。
“三天后，我就要因爸爸的职务调动搬到九州去了。”
“呃……”
泉意外地抬起头看着美奈子。
“所以……”
美奈子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我想反正最后了，不成功的话也无妨，才会跟你告白的。我根本没有料到你会一口答应。当时，我真的好高兴。”
说罢，她无声地苦笑一下，尴尬地理了理鬓发，迟疑地问：“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泉的眼里流露出询问的目光。
“泉学长，你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
美奈子几乎是肯定地问。
泉微微一愣，旋即垂下了浓密的睫毛，遮住朦胧的眼睛。
双手抱住没有安全感的肩膀，泉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
“我原以为，我可以马上就对他不理不睬，但我却办不到。因为我知道，他爱得有多真心……”
泉喃喃地说着，苦恼地摇摇头……
“对不起，我没办法再说下去了。我自己也不晓得……。我讨厌这样，我也觉得这样不行。……我该怎么办……”
他烦恼地扶着额头……
——也许，犹豫不决、若即若离也是一种残酷。然而，如果这样说走就走，搞不好他就会……
——莫非……我对他的感觉……是喜欢……
泉被自己紊乱的想法蹂躏着，搓乱了一头漆黑的发。
“你们……好奇怪。”
美奈子的声音像一根尖细的芒刺，虽然轻微却清晰地刺入泉的耳中。
“你们……你们这样，根……根本就不正常，太诡异了。”
泉诧异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美奈子。
“一定有问题。好肮脏！”
美奈子看着泉的眼神就像是眼前坐着一个低级的异类。
——好肮脏？！
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像拿一块洁白的糕饼送给自己尊重的人，却被视为秽物狠狠地抛在地上并踩上一只脚。泉顿时感到羞愤难当，一时被呛在那里。
他不明白美奈子为何要这样说，晃司和自己之间有什么肮脏可言？
看到泉羞愤的表情，美奈子误以为泉意识到了同性之间恋情的不耻，于是，她抱着一线希望试探地说：“学长，其实你对他不是喜欢对不对？你只是在同情，觉得不理他的话他会很可怜，对不对？”
泉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他的确不知道，该怎样准确定义自己对晃司的感情。
美奈子进一步说：“我觉得这样反而对他很残忍。泉学长温柔的慈悲，是一种残酷。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学长，可以说比他还要喜欢好几倍。”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抛开女孩子的含蓄不顾一切地说：“我是女的！跟我在一起比较正常不是吗？我比他更有资格喜欢学长！还是说……你真的喜欢他？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还好，而他的话‘太可怜了’？——两个都是男的！太恶心了！”
她几乎像啐人似的将最后一句话唾向了泉。
美奈子刺耳的话像一盆污水泼在了泉的心上，令他真正有了想要呕吐的感觉。不管自己是否接受晃司的感情，有一点他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爱，就是爱！爱并不肮脏，爱并不恶心！当初，在别人眼里是杀人犯的妈妈，她是为爱而杀了爸爸的。她不应该那样做，但她并不肮脏，一点也不！
“那我问你，如果我是女的，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
泉再次抬起头，明亮的眼睛干净得像一泓清泉，清澈见底。
“呃……”
美奈子被问得一愣，哑口无言地看着泉。
从泉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泉的坦荡。在这双眼睛里，因洁净而无肮脏之物。
美奈子忽然感到了自己的世俗和狭隘，惭愧之心油然而生。
“你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说，因为我是男的，你喜欢男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才喜欢上我的？”
泉继而问道。
“呃……可是，不是这样吗？……因为……学长是男的啊，所以……”
被反问的美奈子呐呐地还想替自己找回些面子，一个低沉的声音却打断了她。
“如果……是我……”
晃司从街的拐角处走出来，灰蓝的眼睛真挚地看着美奈子。
“是我的话，不管他是男的或是女的，是猫、狗也好，植物也好，机器也好……我一定都会把他找出来，然后绝对会……绝对会喜欢上他。”
泉和美奈子都没想到晃司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的话更令美奈子感到震惊——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到这种地步吗？
带着对美奈子的歉意，晃司双唇颤抖着恳求道：“我爱他到这种程度，求你，不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求求你，不要把他……”
美奈子含着莫名的怨恨看着晃司的眼睛，但她没有从那双晶莹的眼睛中看到亵渎的疯狂和猥琐的不安，有的只是真爱的渴求和绝望的哀伤……
静默……
“泉学长……再见了！”
美奈子过了好久之后轻声说。
她转身进了家门，再也没有出来。
晃司默默看着坐在那里的泉，静静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泉低声说：“我……我并不是说我喜欢上你了，而是对于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开始有些许的了解罢了。”
“嗯！”
一缕和风吹来，拂动晃司柔软的发丝。他的脸上泛起一丝感伤的微笑。
“嗯，够了！……不用再说了……”
他满足地微笑着，再也没有说什么。
那一抹微笑，深深地印在泉的心中。
几天后，当泉在大街小巷忙着找出租房时，一封九州的来信送到他的手中。美奈子在信中这样写到——
泉学长：
你好吗？展信愉快！
我觉得我自己很丢脸。身为一个“人”，自己的观念却是如此狭隘，让我觉得我是个很讨厌的人。
一个人会去喜欢、去爱别人，跟什么资格或权利，应该没有一点关系。这道理是如此的简单，而身为一个恋爱中的人，当时的我竟然无法理解。
虽然我可能不会原谅他，但在思念一个人的心情的重要、宝贵及激烈上，我侮辱了他的心意。
我感到很抱歉！
我觉得自己好象有点输给他了。不甘心！但仍是惨败……
泉看完信后只有一声长叹！
（4）
在一个有风的日子，泉终于找到一所肯出租给他的房子。虽然离学校有点远，但价钱合适，要的押金也不多。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明天交清押金和第一期租金，把那点可怜的行李拿到这里，一切就可以结束了。没有晃司的侵扰，没有心灵的激荡，单纯而平静的独居生活——属于自己的生活。
办完事后，泉想到好久没有去泉学园看看了，不知它是否还存在。回去的时候，他特意拐到去学园的路上，远远地，就听见学园的方向传来挖掘机“轰隆隆”的拆卸声，不时有房屋崩裂倒塌。泉不由停下脚步，那杂乱的声音一声声敲在他的心上，让他实在不敢去看学园破败的残相，正要返身离开时，一个女人的身影落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个已到中年的纤弱女人。
她的面庞——白皙、清秀；她的气质——婉约、典雅；她的眼睛——朦胧、忧郁；她的神情——寂寞、哀伤。
她拎着一只素净的手袋站在那里，看着被拆的学园，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泉中魔般地朝女人走去，越走越近……
“……妈？”
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泉试探地叫了一声。
女人转过脸来，黯淡的眼里泛起微光。
“……拓……人？”
女人犹疑地应道。
泉浑身一颤，几步跨到女人面前……
“你……你是妈！”
确认女人就是自己的妈妈，泉的震惊不亚于晴天响起个霹雳。
“你长得好大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看到泉像看陌生人似的流露着疑惑，母亲的心情十分复杂。
“……是不是吓了一跳？……我想，你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对不对？”
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