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云烟过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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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云烟过眼愁-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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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可惜了如今在冬日,怕是不能看见昔时的栀子了吧。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7】
    她从身后拍我的肩。

    不重也有几分力度。我回头,望见她的脸。恬静的温柔的面容,几丝浅浅的皱纹若隐若现,她鬓头的发并着雨水粘在侧脸的皮肤上。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温和地朝我微笑着,“怎么,洛吟,你连我也不认得了?”

    面前的女子虽和母亲同辈,却大我不多。她曾经是个光芒万丈,貌可倾城的女人,当然,如今亦然如此。她的笑容如盘踞丛生的野蔷薇,绚丽闪耀,只是多了些岁月的记号。

    她在微笑。目光一直锁在我的脸上,不曾移开。

    我怯怯地笑。不,我走近在她耳畔,用低低的,淡淡的嗓音有些生疏地开口,“小姨,别来无恙。”

    她笑得更绚烂了,眯起的眼睛像弯弯的月牙,镌刻着岁月浅浅的痕迹。“好了,边走边说了。”说着温柔地搂过我的肩头,很娴熟地。温暖,柔软得甚至胜过了我的母亲。那是像朋友一般的感觉。什么都敢向对方说,却又不必担忧她会有任何不开心的反应。一种很舒适的自然,让人惬意。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回去的路上,我问。

    “兰茵新村。其实还是原来那片地。只是这几年兰镇经济发展得很迅猛,政府一直计划着要建设新城市,所以以前的许多旧房子拆了,又建起新的高楼和居民区,我们就在原地分配了一套新的。”她说。

    兰镇果然是变了。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好房子,只是栋两层的楼房。不过临着河岸,安静倒是挺安静的。看你,和爸妈恺铭一走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个闲时回来看看!”说着,忽的发现自己的话里有些不适的地方,于是又添着“你爸爸的事,我已经听你妈说了。不必太担心,总会有一个解决办法的。所有的事情发展到最后一定都会是好的结局,倘若不是好的结局,那么说明一定还没到最后。”

    明明知道她是在安慰我,可听了她的话,心里仍是暖了不少。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双眼盯着地面,抿了抿嘴,将头埋得更低了。小姨问我道,“怎么只有你回来了,恺铭去哪里了,他怎么没和你一块来啊?”

    听到这个问题,好像心忽然间被刺了一下。就是那种感受,好像路过高耸的树丛时,无意间被偶然在身畔发现的荆棘划伤了皮肤。还来不及呼痛,温凉的液体就已经顺着体表滑下,看见枯枝上沾着未干的鲜血。

    我觉得大脑瞬间短路了,很想说些什么,可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话来搪塞。

    “他……他啊……他提前修完大学的课程,最近已经在找实习的工作了。他的专业水平很好,这样,养活自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这阵子他暂时在松洋岛照应一段时间,照应妈妈。等这件事情的风波过去,彻底平息下来,再考虑其他的事吧……”我暗自佩服自己竟将谎话说得如此巧妙。

    “哦,这样啊……”小姨叹了口气道,“从小到大,你妈过得真的很辛苦……”令人焦头烂额的赔偿金,足够让她迅速老却十年。又谁能体会母亲的苦。

    一个烂摊子,她不多怨言,甘之若饴,只因为这牵绕其中的爱情亲情和家庭。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8】
    听小姨说着从前的事。我只是笑着,不语。

    能感觉到她搂住我的臂膀更紧了一些。

    “就是这了。”她说。

    我这才发现此刻自己所处的位置。

    不宽不窄的小道上,排列着不少便利店和理发厅。没有路灯,白炽灯的光绵延了一路。时近七点,天色阴沉,在冬天,天总是黑得那样早。就是这里,她的手指向一条巷子的干线。窄得差不多只能通过一个人的巷子,我看见里面漆黑地让人心怵。看不见尽头。

    “别怕,你只管向前走就好了,很快就到了。”她靠我近一些笑笑说,“因为用地紧张,所以通道是窄了些,里面还是挺宽敞的!”

    我跟着她进去。她走在前头,我在后边跟着。摸索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地慢行。

    在这条巷子中一步一步前行,每踏出一步,都有低沉而厚实,质感干脆的声音拍击这巷道。黑暗之中,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这静静的深巷之内回荡。那样平稳的拍击声,似乎和我的心跳走在同一调频上。有种莫名的安心。

    尘埃落定。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这样一个词。

    微藐的尘埃虽然在空中飘浮,无法决定自己的去向与未来,可终有一天它要落到地面。也许到那一天,所有纷繁的琐事都将有一个完美的答案。

    尘埃落定,方可安心。而现在的我只希望这一天能够快些到来。

    忽然身边风一样地穿过一辆轻便的自行车。

    炫目的赛车,高高的座椅。上面是一个瘦而高挑的男孩子,斜跨着一只背包。巷子很暗,他的头上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我看不见他的面,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骑车的样子确实很潇洒,却不唐突,如此狭窄的巷子,他从这里通过,几乎碰到我的手臂却奇迹般地错开。像一阵风,悄悄地飘过。

    干净的少年,我轻笑一下。

    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恍惚间脑海中忆起兰镇一个叫霍星允的少年,忆起那樱花树。可如今都无迹可寻,不知散落在何处。

    时隔多年。我离开兰镇,抛弃回忆去了松洋岛,七年的时光从小学到了高中。从一家四口共一屋檐到如今我的家离析破裂,许多事情变幻无常。那个叫霍星允的男孩,如果他依然生活中兰镇,是不是也会像刚刚那个骑赛车戴鸭舌帽的少年相似那样阳光有生气,带着独属于他的清朗神情?如果我再遇见他是否还能将他认出来?

    我情不自禁地握紧手中坚硬的挂件,顺着捉摸下去,触碰到那被我手心的汗浸渍的金属质六角形。我用指尖轻轻地缓慢地抹过上面雕刻着的字母——luckly。幸运星。

    这是我的秘密。

    ~~~~~~~~~~~~~~~~~~~~~~~~~~~~~~~

    小姨打开门,屋里的日光灯洒满四下。

    桌前坐着姨夫和我的姨妹许慕。

    “呦,洛吟来啦,我都好久没见着你了!”姨夫望向出现在门口的我,并无惊讶的表情。只是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把水杯我递向我面前。许是之前已经知道了我要来的消息。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9】
    我望着他热情的种种,有些不自在。说用微弱的声音说不用像客人一样对我,我这次常住会带来许多麻烦。

    我和许慕对面坐着,四目相视。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满是冷漠的表情。于是我试着自然地笑起来,“小慕,好久不见了!”

    她穿着鲜红色的宽松棉衣,却可以显现出她像妈妈一样漂亮的身材。刘海下露出清秀的五官。她是个精致的姑娘。看我的时候却始终冷若冰霜,面无表情,有意无意地将目光从我面上移开。那神色中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客厅里的灯投射出暗淡的冰凉的光,在我的脸上覆盖了一层凉凉的霜。

    宽大的窗户开着,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我脖子后的发,有一些冷。我尴尬地苦笑。

    “小慕,你今天怎么这么没礼貌,这么久没见,都还没和洛吟姐姐打招呼呢,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小姨用开玩笑的语气试着缓和这尴尬的氛围。

    可似乎成效不大。

    闻言许慕似乎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她依旧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冷酷。我在甚至她的眉眼间捕捉到一丝她的厌恶。

    她的闭塞强大的气场兀得让我有些惧怕。

    看来我的担心不是没缘由的。

    从小就是这样,可这个姑娘至今依旧没有办法喜欢我。

    就和简恺铭一样,和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一样,从小时候外公外婆和姨妈对我的偏爱开始,她就对我抱有无限的不满。我早就知晓,可是我没办法,我只能竭尽全力地维护我们之间单薄的关系,努力让她能够喜欢上我,至少不要那样厌恶。

    我在一旁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丝毫不曾减下嘴角的弧度。我一点也不想说“没关系,她只是还没有习惯罢了”之类的言辞。我觉得虚伪,那会让她更加厌恶我。于是我只有机械地微笑着,背叛着我灵魂的微笑。

    忍耐和包容。

    也许,这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想安稳地留在这里所必须学会的东西。

    “许慕,”已经改了称呼,叫了她的全名。言语之中略有恼怒“你没听见我和你说的话吗,快跟洛吟姐姐打招呼啊!”

    闻言,许慕忽然不满一甩手中的筷子。站起来,转身,怒气冲冲地回房。小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我闭上眼,不愿意再看此刻每个人的脸色。心里颤颤巍巍的,忽然好想逃离。可我管住了自己的脚,牢牢地坐在这里。尽管眼神仍在不自在地四处游离。

    重重的摔门声,像心脏重重地敲击心房四壁。不安和疼痛。

    怎么办?她用这样的态度对我,我也知她对我的厌恶也早已不是一两日,我该如何和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简洛吟,原来你最大的挑战是在这里!

    我要让她彻彻底底地接纳我,我必须这样做,没有选择。

    “洛吟……”小姨看着被紧闭的房门,转过头来,一脸抱歉地望着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她抚摸着我的头发。“别介意。”

    “没关系的,小姨。”我装作毫不在乎地四下张望,以掩饰我眼底不争气的,抑制不住要溢出的液体。“外婆呢,我怎么还没有见到她?”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10】
    她微微一怔,我看见一瞬间她的神色僵硬。

    她告诉我外婆病了。就在前些日子,住进了医院。自己一会儿将过去看她。

    她说话的时候神色黯然。我请求将我也带去,我想看看外婆。

    她答应了。

    更晚一些的时候。

    我看时钟,已近九点,和小姨收拾好东西带上,到兰镇医院。外面依旧北风呼啸,下着雨。冬雨淅淅沥沥,泥泞满地站在裤脚和鞋底,拖沓着,让人心烦意乱。

    到医院的时候外婆还没有睡,无力地睁着她的眼睛,在这逼仄阴沉的空间里失去意识一般地四处来回看。

    病房的灯二十四小时亮着,有些柔和。

    外婆的鹤发童颜如今在我眼前都那样苍白,苍白得好像濒死的人,没有几分生气。她的鼻子里塞着类似氧气的医疗器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是看,不说话,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情绪波动了一阵,伸出手挥舞着,急切地想要抓住我。我看见眼前的景象心里蓦地堵住,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我伸出手瞬间感觉她的力度和温度。她稳定了许多。

    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见闪亮着什么,她的眼里映出了灯光。那双眼睛是她苍老的脸上唯一有生机的,好像一泓夏日的泉,干净透明,柔润清凉掠过人的心上,写满忧伤。

    我抚摸着她枯老的银丝,她安详了许多,手上的力度渐渐变小,很长时间渐渐入眠。

    老人,经受岁月摧残而日渐沧桑的老人,让人没有办法不怜惜的老人。

    昏黄的灯光,白净的墙壁,墙上的挂钟,清晰的“滴答”声,就像呼吸的声音。

    十一时许,姨夫提着面包过来接班。让小姨和我回去睡觉。

    我坐在小姨的电瓶车后,不知是为何,也许是时间已经很晚,也许她担心独自在家的许慕,也许是这坏天气让人实在不愿多忍受一分一秒,她将车速开得飞快。寒风疯狂地将我的头发恣意摆弄,我有些畏缩地抱紧双臂。小姨穿得很单薄,长长的加厚风衣像裙子一样在狂风里剧烈震荡,脚蹬一双高邦的黑色皮马靴。看上去很洋气,何以前一样,她总是这样爱美的。

    “外婆生的是什么病?”我顶着咆哮的风,希望它能带走我话里阴郁的部分,几番斟酌才敢缓慢开口,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艰难地逆着风朝身后的我说“外婆生病有一阵子了,之前以为是小病不碍事的,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哪知道现在……”在雷鸣般隆重的风声里隐隐约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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