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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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长安-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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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小梁说:“你和二哥的赌,你已经输了。”

那一天,陆陆续续有伤兵送过来,不过数量还不算多,这一切都还是刚开始呢。

从伤兵的口中,我们知道的不多,只说是换了许多攻城的法子,一时都不能奏效。而敌人晋中的援军已经快到了。

仗了一整天,天又快黑了。我有些焦急,又不敢在小梁面前显露出来,怕他取笑我。

到了晚间,很长时间我都无法入睡,前线没有新消息传来,不知现在打到什么程度了。我只为一个人担着心,却没想到这种担心会是如此的让人撕心裂肺。这才是刚刚开始,以后还有多少个这样的长夜,需要我如今夜这般艰难熬过。想到这一点,我咬着被角,蜷缩着身子,眼角又有些湿润。

可这一次我没有哭。

我刚有点迷糊,但还没有睡着,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坐了起来,大声问:“洌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轻的说话,我却能分辨出中间有老黑的声音。

“是我。”他到了门口。

我跳起来去开门。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他问。

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他身上带着冬夜里的寒气,让只穿了单衣的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索性抱起我,“天一亮,我马上得走,”他说,“我们临时决定,要一鼓作气打晋中。”他用脚把门踢上了。

我把脸埋在他的脖颈边。到天亮,还有几个时辰,这已经很奢侈了。我很知足,要充分利用这几个时辰占着他。

“这才只是打个太原呢!”他轻拍我的背,“看把你紧张的!”已经到了床边,我还不肯撒手。

他长叹一声,抱着我合身滚到了床上。床太小,他又高大,被他一占,就没地方安置我了。他只得仰面躺着,把我放在他身上。又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被子拉出来,把我俩都盖起来。

“知道你没经过这种事,知道你会担心我。所以过来看看。果然!”他说,轻抚我的背,“说了叫你别怕。”

能不怕吗?我在他脖颈处咬了一口。

“当然,我这次来也还有别的事,就是我昨天对你说要你帮忙做的事。”

我身子稍微支起来一点,他有正事要我办。

“你知道的,我很看好原太原守——那人叫王士林,是个科举出身的文官。现在太原城中还乱得很,我也没时间慢慢清理。明天你和小梁入主太原后,你帮我找找这个人,他若还活着,就尽最大可能把他留下来,不要让他入京复命。”

我点头,明白他的意思。

“还有,太原附近肯定还有些武威军的残部,能收拢多少,你就收拢多少。”

我又点头。

“太原城拿下后,原本在大同的突厥人已经龟缩回去。他们人马不多,不太可能长途奔袭太原,但我也不可能留下多少人马守太原,你和小梁自己当心。”

我还是点头。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窝处。“打晋中,时间可能要长一些。我们要好几天不能再见面了,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以后什么时候再见真说不定。你,好好的想我,但也要好好的睡觉。”

我还是点头,他的身子现在捂得有些热了,扑在他身上,觉着很舒服。

他叹了一口气,“我要你做的事是不是太多了?”

这回是我说:“你放心!”然后又认认真真的保证,“这些事,我能做。”

“我手下缺人啊!”

“我知道!所以希望你用二哥。”

“那个白狐狸真是个滑头。今天打太原最后的招数是他想出来的,他叫人冒充晋中新来驰援的突厥人,骗开了太原城门。”

“二哥会卖力的,他,只要你能驾驭好他,他还是很有用的。”

“我会防着他,你也要小心此人!”

我笑了,他认定白狐狸不是我真二哥了,大约是因为上次我提起我爹非此爹的事,他不会懂得穿越是怎么回事的,这得花很长时间才能向他解释清楚。而现在,我们显然是没有这个时间了。“我比你了解二哥。”我说。

第93章太原

“你要不要睡一下?天亮还早,到时我叫你。”

“好!”他也并不推辞,“打晋中是场恶战,我的确要休息一下。”其实他很累了。

他天一亮就得走,我想让他好好睡一下。便不再说话,安心给他当被子,反正他是和我挤惯了的。我耳边,他的呼吸渐匀,真的很快睡着。倒是我,一下子换了这张小床,又和他如此挤着,无论如何腾挪不开,又不敢乱动,半扑在他身上,就再也睡不着了。

太原城中的破败远超出我的想像。我们的车队进城之后,没有看到太原百姓出来围观的影像。事实上城中看似空无一人,满街的积雪无人打扫,呈肮脏的灰色,厚厚的埋过的膝盖。而踩的人多的地方,则索性就是泥黑色的冰渣。随便推街边人家的大门,都是大门洞开,内里空无一人。

我问洌留下的守城士兵,“人呢?”

“死了吧。突厥人在我们来之前已经进行过几轮屠杀,尸体随意扔着也没人管。王妃看到的,已经是我们大致清理过的影像了。我们还要继续清理的。”

洌,给我留的只有一百人,这些人和我们后队现在的任务,就是清理太原城中的尸体,重新进行人户登记。同时守住这坐大城,让洌的大军没有后顾之忧。尸体现在全都要拉到城外掩埋。有亲人在的,还能跟着出去烧个纸,哭几声;没亲人的也只能草草掩埋了事。好在是冬天,不用担心疫病流行。

小梁应付这种事早已是熟门熟路。他立刻找到原来官衙的位置,支起了床位备好了药品,开始安置洌留下的伤员。

我对小梁说:“太原城中的百姓,怕是也有不少人受伤生病的,让他们也一并来治疗吧。”

小梁先还有些迟疑,被我说了句,“就算是收买人心好了,反正怕也没多少人幸存。”他才终于首肯。

但还是对我说了句:“也不能乱发善心,到时好事也会变成坏事,你反倒说不清了。”

我一下子没理解小梁的话。

渐渐的有人出来找我们医治。但他们全都神情麻木,态度冷漠。敷了伤,领了药,扭头就走。我想向他们打听他们太原原先的父母官在哪里,也是无人理我。

小梁微微冷笑,“看!”

人口登记也进行的不顺利。许多人有抵触情绪,问他家中还有几口人,死活都不肯说。发动大家帮忙清理尸体、清扫积雪更是无人响应。

我一边忙着为伤兵换药,一边琢磨眼下的情况,对小梁说:“他们不信任王师了。”

“换了我,也不会信任,丢下他们近二十天坚守孤城,一点援助都没有,和敌师有什么区别!”

“那是以前窦公的不作为,咱们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是永宁王洌的部队,咱们这不是打过来了吗?对了,朝廷对太原的援粮什么时候能到?”

“你等着吧!”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小梁的意思,援粮永远也不会到了。朝廷本身就在敷衍,更有窦公那种人在中间层层克扣。还能有几粒谷子到百姓手中。

这怎么办,太原百姓守城二十余天,本就发展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如今如果还是没有援粮到来,对他们来说,不还是得面临死亡的威胁吗?这样说来,王师和敌师果然差别不大。

“打下晋中就有粮了。”本来躺在病床上的一个伤兵,大约看我伤脑筋的样子,小声的嗫嚅到。

我看他,年纪小得很,还是一团孩子气呢。便和颜悦色地问他:“你知道晋中窦家有很多存粮?”

“天下人都知道啊,晋中窦家:‘金满仓,银满仓,收的谷子山一样。绫罗绸缎霉成灰,山珍海味不知香。’”

旁边有伤兵大声咳嗽,然后很响的“呸”了一声。我看那人一眼,是个老兵。

我看小梁,向小梁打了个眼色。小梁跟着我出来。

“洌的部队得另立一个名号,和窦公的武威军区分。”

“可惜了洌为武威军打下有威名。”

“没什么可惜的,你看到没有,军中有人知道我和窦家的关系,不想让那孩子说话呢。如果再不另立旗号,许多事做起来要被他们拖累。”

“朝廷这次出发时没有赐名,如果我们自己打出旗号……是不是太早了些?”

的确,这次出征,朝廷没有赐名,旗帜上全是一个“景”字,改旗易帜不是小事,不可轻举妄动。

“先不用改旗,”我说,“先从我们这些后队车马开始,一律贴“永宁”标签,就像你们梁记所有药包上都打着“梁”字那样。我们送出去的药,发出去的粮,以后也全写上永宁二字。口头上也自称永宁军。这样朝廷也没什么可追究的。”这就是最低端的那种轰炸式广告。先加深受众映像再说。

“好”小梁立刻着人去办理。我也派人向洌了送了信,告诉他我的想法。

两天过去了。果然,朝廷的援粮一粒未见。太原城中的百姓也依然躲着不见我们。而晋中前线的伤兵却越来越多的被送到我们这里。前方的战事一定非常惨烈。

我倒是每天都能收到信件,有时是洌,有时是二哥的笔迹。但都是报喜不报忧,看不出真实的情况。我只能每天点送来伤兵的人数,或是向伤兵打问前线的情况。

我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一时没有注意到城中悄悄起了变化。

我看城中清理尸体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便让人关了城门,只许出,不许进,为的是防范有突厥奸细混入城中。当然也不是完全不放人进来——我还得招募武威军残部,只是盘查得特别严格。尤其不允许带东西进来,我怕奸细携刃入城。

现在太原城中,洌给我留下的守城士兵加上我们后队的护卫,总共人数还不到一百五十人。一旦有敌人混进来,这几个人根本无法抵挡任何进攻。所以,我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

可没想到,这样子差点弄出事来。

那天,我正在为一个伤了腿的士兵清洗伤口,突然有护卫跑了进来,“王妃,不好了!”

我直起身,等他慢慢说。

“好多人到府衙前聚焦,他们要见王妃。”

“什么人?”我问,居然面上能装做很是镇定。就算心里惶惑,此时也不能显露出来啊。

“说是太原百姓。”

“我去看看。”

小梁此时正在准备给一个伤兵锯腿,拿了把大锯在消毒——本来,我这两天正在给他上课,关于截肢和柳叶刀的课,但要他临床应用还得等过些日子才行。从我那点皮毛知识到实际运用,小梁得经过一个很长的消化过程。他见我要出去,急得大叫:“王妃别去!”

“为什么不去?好不容易能有百姓主动愿意来见我。”

他丢了大锯,“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不知道啊,见了就知道了。”

“你怎么一点也不……”

“没事,还有护卫呢。”

“外面有多少人?”小梁问那护卫。

“两百左右吧。”

“领头的是什么人?”我问。

“不知道,是个中年人,看起来倒还算斯文。”

我心里一跳,径直走了出去。口中对小梁说:“你别跟来了,那伤兵腿已经出现坏疽。你再不动手他命就没了。”

门外果然有很多百姓聚焦,一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当中一位中年男子,书生打扮,面目清癯,也全然显出菜色。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有光彩。他见我出来,向我略拱了一下手,不卑不亢。我发现他的棉衣早破得露出手肘了。

我站在台阶上,“大家有什么事?”我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其实心里是有些慌张的。但到了此种地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宁王妃?”

“正是。”

“太原城现在是你主事对吧?”

“对!”

“我们这些人是代表太原城中幸存的几千百姓,来问一下宁王妃,这太原的关禁何时能开?”

“关禁?”

“王妃不是下令,太原城如今只许出不许进吗?”

“可以进,但得经过盘查后空身入城。”

“你知道太原城中眼下遍地饥荒,百姓没有吃的吗?”

“知道,但朝廷援粮未到。”

“朝廷的援粮几时能到?”

“不知。”

“那你打算等着看太原城中的百姓在所谓的援粮到来之前都活活饿死吗?”

我有点明白了,“你仔细说说看。”

“太原百姓现在的状况王妃知道多少?知不知道百姓手中早已粒米不存,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好不容易盼到永宁王打下太原,本指望就此能救民于水火。不曾想在自己人手下,百姓还得挨饿!本来,王妃若是允许百姓自己出城想办法,或购或借或高价贩卖,多少还能弄些粮食回来,可王妃这一关禁,什么东西都不让带入城中,你让百姓怎么过下去?!”他质问我的口气咄咄逼人。

我呆住了,这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永宁王打下太原三天,你就关了百姓三天。百姓也就饿了三天。百姓是每天都要吃饭的,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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