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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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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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我们这会儿号集你的旧部下,好不好?”穆半撑起,偎在沙加怀里,把他的脸颊捏了捏,玩笑话说得轻松,“倔强的四皇子,嘴上不说,心里还不服,是不?我陪你!”
  夺皇位说得如同儿戏一样。
  沙加嗤笑一声:“然后再捡回一个烂摊子来收拾?你愿意你去!好走不送!”
  
  八月十六,绿雾弥漫了山腰。
  穆背着一篓筐草药,蹲在地上刨开黑土、小小心心地将一株奇草连根挖起,悉悉索索中忽然听得似乎有人说话。
  山中哪里来的人,穆侧耳倾听。
  “好啦好啦,不就是没听你的话、迷路了么,你把我打一下消消气好不好?”男子的声音爽朗含笑,而后听见嗵嗵嗵的几声。
  看来对方真的狠狠地打了几下。
  “哎呦,你轻点儿,我可是背着你呀……哎呦呦……”男子口中连连喊痛,听上去却是欢快无比,“打都打了你怎么还不说话啊,撒加?”
  撒加?
  穆一怔,而后是簌簌的树枝被踢开的声音。
  想了想穆挑起了眉,朗朗地问:“是陛下吗?穆有失远迎。”
  
  沙加冷着脸,眼皮抬也不抬,赤足跌坐,闭目养神。
  长桌那头是尴尬的撒加,随手拿了本医书看。
  穆笑嘻嘻地伏在艾俄洛斯耳边道:“陛下的腿只是擦伤了,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
  艾俄洛斯脸一热:“他是皇帝,当然娇贵一点。”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硬要背的。
  穆挤眉弄眼打着哈哈:“不错,他是皇帝,将军一片赤诚苍天可鉴。”
  艾俄洛斯狠狠捣药,只装作没听见。
  “将军,这里荒郊野外的,不如先将就吃一顿?”穆的眼睛极大,笑起来又妩媚又诚恳,“再能看到人烟可都是十几里外了。”
  艾俄洛斯早就饥肠辘辘了,自然求之不得。
  
  撒加剑眉倒竖:“开什么玩笑?穆的东西你还能吃?”
  “撒加,你想太多了,穆真是好心。再说了,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撒加斜了一眼,闷闷地说:“要吃你吃,我不管。”
  沙加当然不是能下厨的人。
  忙得团团转的是快累趴的艾俄洛斯。
  穆垂着右臂,眼睛亮亮,柴火添得旺旺的,一边与艾俄洛斯拉家常:“不知道,将军为何来到这个地方?”
  知艾俄洛斯与撒加有戒心,穆索性不动食材,只是指点洗菜、择菜:“这种蘑菇啊,比春菇还嫩,炒得好了,还有松子的香味。”
  穆微微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似乎回味着那美妙的味道。
  艾俄洛斯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嘀咕:“秋天的蘑菇,看上去很普通嘛,还挺香的。”
  
  一碟菜根、一碟蘑菇、一碟青菜,外加一壶茶。简单素朴别有风味。
  任大将军给自己的碗堆满了菜,撒加推说太饱怎么都不吃。知他戒心重,艾俄洛斯也就不勉强。
  从回来,穆就从没有动过任何食物。他对撒加也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的,并且处处流露感激之情。艾俄洛斯性格洒脱,想到这还不知要走多少路,也管不了这么多,一边吃一边还夸:“真的很香呢。”
  穆一边附和一边为沙加夹菜。
  听了这话,沙加睁开眼,看了看菜碟,又看看吃得正欢的将军。
  伸手就把那盘蘑菇端在自己跟前,不顾悬在半空的筷子、不顾惊愕的三双眼睛,冷冷地说:“我就喜欢这个,谁也别碰。”
  一口气把半盘都吃得精光。
  穆尴尬地笑了笑:“菜根也不错,有嚼头,将军尝尝。”
  
  翠竹修长,艾俄洛斯摘下一片竹叶,笑说:“撒加,看。”两端微微撕开,交叠,恰似一尾翩翩小舟,飘进流水悠悠远去。
  撒加撇了撇,也摘下一片竹叶,斜睨了他一眼:“这算什么,听我给你吹一曲。”竹叶含在唇边,声音响起,有些涩涩的,像风疾速穿过峡谷一般。
  艾俄洛斯悠闲地舒腿坐在竹子下,五指轻轻按着大腿。听着那音调儿,想到冬天里风呼啸而过、想到在守关的日子,神思渐渐游走。
  慢慢地,飘过一阵雾。
  似乎睡着了。又恍恍然初醒。
  使劲揉了揉脑袋,只觉得此地颇为陌生,有竹、有水、矮墙上晒了些草药。是沙加和穆隐居的地方?
  卷帘掀起,金发素衣的沙加出来了,紧随其后是笑吟吟的穆。院门吱咯一声推开,来人手中摇着一支玫瑰、笑容轻扬——竟然是阿布罗狄?
  “四皇兄,近来可好?”
  沙加按着他的肩胛骨,眉间一丝痛苦:“旧伤时时发作,让人难受。”
  艾俄洛斯心一提,沙加说的,难道是当初大刑所致的琵琶骨处的伤口?撒加呢?明明与自己一处进山的?
  “大皇兄呢?”阿布罗狄笑得诡异,不止诡异,还有些凶狠。
  “六弟无需担心,他被我们捆住了!”
  艾俄洛斯急了,猛然跳起,冲到他们跟前:“你们把撒加藏哪里了?”
  脑子已经又乱又急,隐隐觉得撒加被他们藏在房子里,一会儿又觉得他们把撒加推进了悬崖。
  脸色变了又变,狂奔进房子,撒加果然躺在哪里,眼睛深闭嘴角流血。
  心中绞痛,艾俄洛斯一把抱住撒加抱起来奔出房子,眼睛血丝布满,冲着穆与沙加大吼:“为什么?他都放过你们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是谁?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你们!”
  愤怒、恐惧、心痛、杀意腾腾,所有的情绪夹在一起,艾俄洛斯的手拼命颤抖。
  痛!痛到心最深处,痛到脑子一片空白!
  撒加……撒加……不要死……
  
  似乎只是一瞬间,似乎又是漫长的一个梦,艾俄洛斯直起腰来,惊讶地看自己手中空空。
  撒加呢?他不是……难道是幻觉……
  艾俄洛斯站起来,眼前是一片鲜艳的血红色,全是血红色:沙加倒在中央,偏袒□的右肩还有着旧年伤寒;穆躺在他的胸前,紫发纷乱;而阿布罗狄,倒在了修竹旁,汩汩的鲜血一直在流、流得肆无忌惮。
  怎么会这样?
  血泊的中央撒加执剑而立,回头瞪着眼睛:“艾俄洛斯,终于,他们都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残冷、无情、一个春宴斩杀群臣的暴君,而今,将亲手斩杀了兄弟。
  艾俄洛斯倒退了两步,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撒加,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做。”
  脑子里一片空白,依稀穆很热情地招待了迷路的撒加和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这样。
  剑尖滴血的撒加步步紧逼:“因为,他们都背叛了我啊。”
  就为了这个吗?
  艾俄洛斯狂吼道:“就算背叛了你,他们都已受到刑法的惩治了啊!为什么你还是不放过他们啊!”
  “你不明白……”
  “沙加和穆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了啊,阿布也早就不管朝中政务了!撒加,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兄弟啊!”艾俄洛斯双目欲裂,声音愤怒而绝望,“那你杀啊!你就把我杀死算了!” 
  
  撒加把自己杀死了吗?
  艾俄洛斯抽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慢慢睁开眼睛。
  还是弥漫的鲜血,而撒加,横躺在他的脚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撒加会浑身的鲜血?艾俄洛斯木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血一滴一滴地淌着。
  “撒加、撒加……”艾俄洛斯心口已经分不清是痛还是撕扯,“为什么?”
  撒加杀了兄弟,然后要杀自己。而自己明明是绝望的束手就擒,为什么撒加还是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撒加……对不起……醒来,你再杀我一次,好不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抬起头,天空明朗,死亡也不是那么恐惧,艾俄洛斯慢慢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谁把他狠狠拉住?很多只手、很多只手拼命阻止着他。
  心已冷,管什么前因、管什么后果,自己亲手杀死了他,生又有什么值得留恋?
  
  过了多长的时间?跨越了多少个死亡?
  “艾俄!艾俄!醒醒!”急切的呼唤、熟悉的声音。
  艾俄洛斯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撒加焦急的脸庞——焦急但有生机,没有鲜血、没有杀戮。
  撒加的身后,是沙加和穆同样焦急的表情。
  “撒加……”颤抖地抚摩上撒加的脸,抹去他额头的汗,凉凉的、但真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活着!!”
  什么也顾不上问、什么也顾不上想,艾俄洛斯一把搂住了撒加。
  泪如泉涌。
  抱着撒加拼命的亲吻,满脸的泪模糊了两个人。
  撒加被亲得窒息,一开始只是轻轻推开,但艾俄洛斯一点儿也不容许,吻得急切且绝望,仿佛永世诀别一样的狂热。渐渐地,撒加环住了他的腰,一同陷入激吻里。
  再没有刺目的鲜血,只有炽热一片的紧紧相拥与狂乱的情愫——唯有这样亲密无间的拥吻,才能让恐惧的心安定,急促的喘息声中,再没有旁人。 
  
  秋天的竹子还是又绿又直,沙加飞快地砍下竹子。
  “做什么呢?”穆明知故问,伸手扶住。
  “你说做什么?竹床!那床还能睡人么?”沙加的语气闷闷的。
  穆浮出狡黠的笑:“唉!本来只是想整一整,没想到艾俄洛斯反应这么大?”
  沙加把砍刀狠狠剁下去:“看,整出事了吧!要不是我抓得快,艾俄洛斯真的自尽了,你看撒加能饶得了谁!”
  穆撇了撇嘴:“又不能怪我,蘑菇是他自己炒的,我又没劝他吃。”
  “还说!要不是我把那半盘毒鹅山菇吃了,艾俄洛斯疯得更吓人,只怕把咱们都砍了也难说!”沙加责怪地横了他一眼。
  毒鹅山菇,形与平菇无异,根部微有黑色,味道香美。但食完之后,若不立刻喝热水解毒,就会有食者最害怕看见的幻象。
  从刚才那好一番折腾,及艾俄洛斯口里拼命喊叫的那些词,看来,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平生最怕的景象应该就是撒加杀人与被杀了。
  
  穆也不高兴了,竹子一扔,背过身子去:“还不是想为你出口气!”
  “出气也不能是这种阴招……”沙加微微停了一下,抬眼见穆薄怒,叹了口气,“别生气了,做床吧,晚上没得睡了!”
  穆细长的眼睛顷时一弯,把沙加飞了一眼:“看艾俄洛斯对皇帝可真是……又忠心又率直,让人羡慕……”
  沙加冷冷地说:“羡慕什么?我对你不好?”说完后脸就红了。
  不自然地飞快剖着竹子,再也不理会穆对他的调笑。
  半晌才停下:“穆,你的右臂能动了?”方才三个人狠命地制止艾俄洛斯的自尽,情急之下,穆的左手右手都使上了。
  穆低头看了看,笑了:“看来你皇兄当初留了一个细缝的仁慈。”
  
  天虽半黑,撒加执意下山,一刻也呆不下去。生龙活虎的艾俄洛斯自然是百依百顺。
  穆带着歉意地送别了两人,终于吐了一口气:“可算把瘟神都送走了!”
  还没歇下来,忽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沙加也好不到哪里去,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奔向茅厕。
  上吐下泻,来来回回七八次,就没有消停。
  第二天清晨两人口干舌燥瘫在床上。
  “沙加,你皇兄可真不是善类,下毒就下毒,为什么要下到泉眼里啊?”穆哀嚎!
  而且这毒已渗泉边的砂石之下,一时半会是喝不了了。就这一眼泉,再想喝干净的水就得下山挑去,来回一个时辰。
  沙加凉凉地说:“看吧,什么好也没讨到。”
  穆捂着眼睛:“这么一折腾,唯一讨到好的就是你皇兄,艾俄洛斯对他真是又忠心又死心塌地!唉,作孽啊,我尽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你躺着,我挑水去,不然迟早得渴死!”看穆这么沮丧的,沙加不由得笑了,“也不枉费,你看撒加那着急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当然了,刚才艾俄洛斯横躺在床上时,跟撒加解释他只是毒鹅山菇中毒了而已,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半年后,四月烟雨迷蒙,连带着鸡鸣的声音都渺远了。
  沙加依旧拿起穆的右臂揉下去。
  “嗯……”半睡梦的穆发出浓重的鼻音。
  沙加揉了揉他的指尖,纤纤细细。
  “唔……往上……”穆的声音又迷幻又甜美。
  沙加一怔,微微往上了一点。
  “不要……重……”呓语一般。
  沙加克制着,动作放柔了。
  “啊……不要……疼……”发嗲,□至极。
  “混蛋!”沙加狠狠拍了穆一掌。
  啪!手心与光裸的背发出的清脆一声,穆噗哧一声笑了:“你自己多想,还怨我!”
  黑暗中,沙加的脸白了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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