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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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迟慕-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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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多虑了,妙儿一直希望母亲和父亲能和睦相处。如果母亲能把妙儿当亲生女儿,妙儿自会把她当亲生母亲。哪有做女儿的,不希望有娘疼的,不希望父母恩爱的?”

崔氏暗自头痛,这话她回得……

明着是答应了,其实什么都没答应,在跟自己打太极呢!

如果女儿能改了她那脾气,何至于和女婿闹成今天这样?她又何必要亲自出马,屈尊纡贵,来给这小东西许诺,谈条件先哄着她呢?

本来打算,用亲事和她舅舅的前程相诱,哄她先配合好自家女儿的生子大计。看今天这阵势,未必会有实质的效果。

想不到小小年纪,反应这般快!跟她谈条件,竟占不到丝毫便宜。罢了,静观其变吧!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等着你的后续表现了!”崔氏最后来了一招——逼人上船。

“不违背本心和德行的事,妙儿一直乐于去做,尤其是孝道和闺训上所要求的。否则,就原谅小女恕难从命了!”妙如赶紧追着强调了一句,既是解释她的态度,又是明确自己的立场。

拿出送给她的见面礼,崔氏咬了咬牙,讪讪然地离开了。

此次与妙如的交锋,让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威逼利诱都行不通!果然像女儿所说的那样——滑得像泥鳅!

送杨老夫人出厅门时,妙如也出了一身冷汗:这老夫人还真看得起自己,竟开出这样的条件。

不说有个不知底细的官眷程氏,在耳房听着壁角。就事论事,崔氏开的条件,本身就是个套:先用看得见摸不着的利益勾着你,请你入瓮。至于达到她们目的后,兑不兑现承诺,就难讲了!

空头支票谁不会开?!毕竟是私底下的口头协议,见不得光的!

等杨氏有底气了,她还会把谁放在眼里?何姨娘和以前的妙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以前还有祖母保护自己,用长辈身份和孝道牵制她。

如果钟家后院一言堂了,不说自己处境堪忧,就是庶妹婵如的日子也不好过。秦妈妈媳妇接手管她屋里的事务前,在物质上,婵如过得比她还差。

最重要的,妙如她是个小辈,如何能参与到父母感情中去?她一个闺中少女,怎能掉进到妻妾争宠的泥潭中去?她还要不要闺誉了?

果然是个陷井,只要答应了,不管参与多少,麻烦将与自己如影随行,以后想脱身都难了!

鱼没吃到,反惹一身腥!

杨氏怎么还想不通?感情之事,从来都只与当事人双方有关,尤其是已婚有子的,想得到对方的信任,就得先在乎他重视的人。

回到厅内时,程氏和她两个丫鬟,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妙如见到此神色,就知道她们全听见了。遂拜托她们,把今天听到的全忘了,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毕竟家丑不好外扬!

程氏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问道:“忘记什么?我什么也没听到!”说完,望了旁边穿红比甲的丫鬟一眼,那位也点了点头,认同她的说法。

妙如又望向了另一个丫鬟,只见她也茫然地盯着程氏发愣。

没有法子,妙如只能就此罢手,听天由命了!

送走程氏后不久,秦妈妈、崔妈妈陪着杨氏,就都回来了。

路过前厅时,发现那里堆放了不少礼品,杨氏问守门的婆子,这都是谁送的?

那婆子回答道:“今天下午,工部谢侍郎的夫人程氏,上门来找过大小姐,说是谢她救过自己的儿子。太太不在家,是大小姐请到浮闲居,亲自接待的!”

杨氏心中咯噔一响,有种不好的预感!

领着女儿和仆妇回到华雍堂后,吩咐一同回来的崔妈妈,叫来守在门房那里的周大娘问话。

“什么?!我母亲是申时一刻来的,那谢程氏申时三刻才走?她们俩碰面了?”杨氏紧张地望着她,生怕说出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奴婢不知她们碰上没?不过,谢夫人未时二刻,就被大小姐请进院子后,就没离开过。直到老夫人走后,她才领着两丫鬟出了浮闲居,离开了咱们府。”

“崔妈妈,你去悄悄打听下,当时她们两拨人,在那院里的情况,越详细越好,最好把说了哪些话也能打听出来!”觉得心里不太踏实,杨氏也不知母亲那边结果如何了,想从妙如身边的人那里了解情况。

晚上,上床歇息前,妙如跟秦妈妈,悄声说起了下午所发生的事情。

“我说太太今天上香,怎么会特意叫上老奴。还以为她良心发现,感念起老太太生前的好处来了!在山上又是喊累,又是歇息的。闹了半天,原来是家中早有安排!幸亏姑娘没应承她。听老太太后来提起过,这亲家母可是个厉害角色:不仅家中无宠妾与之抗衡,连几个庶女都乖乖嫁到边远地区,回不了娘家。也没个庶子活下来!想是个有手腕的!千万别信了她的话!”

又问道:“姑娘打算什么办?虽然这次浑水摸鱼,您算蒙混过关了,但以后新姨娘进门,姑娘肯定是双方拉拢的对象。想避都避不开的!”

“是啊,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到此处,妙如突然烦躁起来,激动嚷道,“妻妾争宠神马的,最是讨厌了!男人心里有你,不争也宠着你;没你时,整天泪流满面,寻死觅活也挽回不了什么!还不如留给他一个骄傲而尊严的背影!”

秦妈妈诧异地望着妙如,好像不认识她一般,妙如忙咳了声来掩饰,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这番话,真是太失态了!

“到时再说吧!看能不能另外找到法子,逃离咱家后院。就像在淮安时,躲上云隐山学医一样,经常不在家,看她们又奈我何?”

要是有寄宿学校,就好了!远离家中烦恼,远离这些恩怨纠葛。

说起寄宿学校,妙如脑中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又爬了下床。叫来织云准备好纸笔,给远在江南的谢氏写起信来!顺便也给灵慈寺里的师傅、师叔也写了问候信。这些信她一直想写,可就是动不了笔,自己处境一直不太明朗。从今天这事看来,父亲纳新妾,应该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应该是阻止不了白氏进门,她们把主意又打到她一个小孩头上了。

第三十七章政敌

这是个季秋的黄昏,满庭的落叶,像给这座府宅的后花园铺了层地毡。枫树枝头,两三片残叶在风中打着旋儿。

京城南边程府后院,靠水边的醉花亭边,姿态各异的菊花正含苞吐蕊。黄的雍容华贵,红的热情奔放,白的淡妆素裹,墨紫的素雅庄重。

“这盆白的叫‘银丝串珠’,跟刚才那盆‘空谷清泉’相比,是不是别有情趣?”一位老者指着一株正在怒放的白菊,对旁边身着青袍的文士介绍道。

“小婿以前在这园子里见过,倒是右首第三盆白中微绿的,是第一次看见!”

“此株名为‘玉蟹冰盘’,是老僧智空所赠,养几年了,今年才在此时节开放。”

“智空大师与老泰山您也有私交?”

“老夫闲时,常上山与之对弈几局,品品新茗,聊聊禅机佛理!”

“今日您怎么没有登高,去那龙泉寺赏菊?听闻那里的万菊园花儿开得正好!”

“重阳之日,登山之人摩肩擦踵的,老夫年纪大了,就不凑那个热闹了!倒是以你这岁数的,怎么也有闲工夫,陪老头子赏菊?”

“瞧您说的,此等佳节,正是带着小辈来承欢膝下的日子。除了来您这儿团聚,咱们还能上哪儿去?听您老一番教导,比那聚友闲聊,胜过数倍!”

“听说廷儿上次回京途中,曾不慎落过水?是怎么一回事?”提起小辈,老者问起了此事。

“还不是跟他罗家表哥去江南游玩,到聊城码头时,踏空掉入水中。被人捞上来后,以为没救了。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见势不好,放声大哭。未曾想到,引来了隔壁船上一位小姑娘,说是在灵慈寺的慧明大师座下,学过几年医术,就让她试了试。谁也没料到,她竟然教了个奇特的法子,既不用针也没灌药,几下子就把廷儿救活过来了!”男子一副后怕加庆幸的样子。

“哦?!还有此等奇事?那小姑娘多大年纪,父母是何人?可有上门答谢人家?”老者来了兴趣。

“说来也真巧!这小丫头才八岁,正是您的老对手杨阁老家的外孙女,叫钟妙如的小姑娘。”

“那真是太可惜了!日后只怕也会受她外祖之事连累!”老者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不过他女婿却因离得近,听了个大概。

“不过,前几天真娘上门致谢,回来后说,这小姑娘并非那杨氏所出,她继母和外祖母对她堪为苛刻,钟翰林对他岳父的态度,恐怕也不是咱们想像中那样,曲膝逢迎,刻意讨好!”

“哦?此话怎讲?”

“真娘在钟府府上,倒听到一段公案。具体是什么,小婿也说不清楚,还是让她自己来跟您讲吧!”

一身素雅穿着的程氏,跟在那位发须皆白的老者身边,立于亭中石桌旁。这老者正是当朝帝师程太傅,程氏之父。坐在一旁的青衣文士,正是工部侍郎谢安良,谢玉廷之父,程氏的夫婿。

“你是说,钟翰林的长女,不是杨氏所出?杨夫人还拿外孙女落水的事,故意找个大人不在家的日子,上门兴师问罪?还威逼利诱小姑娘,帮她女儿妻妾争宠?”程太傅显然是没见识过,后院女眷之间战争,能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不禁连声重复问了一遍。

“对,就是这样!爹爹,记得某次回娘家时,您醉在席上,嘴中喃喃念道,终于帮皇上找到钟御史后人了,没想到还被点为探花。听您女婿说,后来他被杨阁老招为女婿时,您老还后悔不迭,没向皇上及时禀明,让奸相抢了先手!”想到妙如的父亲钟探花,程氏提起了老父的那件憾事。

“不错,当年今上为太子时,靖王党联合先帝宠妃郑氏之父郑太尉,欲构陷东宫,拉太子下马。多亏钟御史以死相谏,列举了靖王种种不轨行为,当场激怒了先帝。他一向疼爱幼子,自是不信,廷杖了钟御史,并摘了他的乌纱帽,罢官赶出了京城。钟大人离京时,为父还偷偷送过他!不久,就传来了离世的消息。”提起往事,程太傅唏嘘不已,面色戚然。

“那后来呢?新帝登基后,难道没暗中寻访过钟御史的后人?”想到皇上的仁厚之名,程氏有些不解。

“怎么没寻过?没找到而已!新帝登基时,百废待兴。靖王余党在旁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反扑。朝堂上又有杨党、吴党把持着,发布新政令时有制肘。老夫还派人到钟大人祖籍淮安寻人,传来信息,说没找到。就没上报给皇上。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等到第二年开恩科,钟澄自己就冒出来了,还被点中了探花。因是登基后首次春闱,陛下本欲招揽些俊才,以备后用。谁知杨阁老和胡尚书一党,竟派人私自接触、拉拢榜上排名靠前的贡士。点中的头甲三人,皆是皇上在前五十名中,特意挑选的与乱臣无牵扯,有些风骨且才华出众的俊才。谁料到这探花,后才竟与杨氏成了亲,成了杨相一党,老夫怕皇上为难,就替他瞒了下来!”提起老对手棋高一着截了胡,程太傅至今都义愤填膺,难解心头郁闷。

“在殿试前,贡士名录上有登载各人的祖籍出处的,没人问一句吗?”一旁的谢安良忍不住插入问道。

“得知探花被拉入杨党后,陛下特意命人重查了前二甲的背景。有位翰林请罪说,在殿试前,他听见有位同僚信誓坦坦地说,钟澄是来自泗州。以为自己誊抄名册时,把籍贯抄错了,就帮他改了过来。老匹夫果然好手段!”

谢安良在旁边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当时明明听说钟澄请了丁忧,年底时又回京了。说是误会一场,因水患与其母失去了联络。等老夫赶到学馆寻他时,听人说,他已与杨家二女订了亲。不过,从你今天递来的情形看,当年结亲一事,怕是有些内情。他好似并不买杨氏父女的帐,否则,杨崔氏一位诰命,又是长辈,怎么着也犯不着对个小孩威逼利诱的。说不定他们翁婿间也有嫌隙,这倒是个机会……”他的声音随之低了下来。

“贤婿,以玉廷之父的身份,你找个不打眼的时候,向钟澄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乘机与之交好。可能的话,尽量打探下他们翁婿私底下的关系。”程太傅随即作出了布置,“还有,此事你们不可对外泄露半分,以免坏了陛下的大事,将来招来大祸。也不要跟那小丫头多作来往。免得打草惊蛇,让杨家人心生警惕!”

做完道场,离开主殿后,妙如跟父亲说了一声。就带着秦妈妈和烟罗,前往大悲寺的西边的放生池去放生,为亲人祈福。

大悲寺占地并不大,前后只有殿宇三进。殿后两株银杏树,干粗枝茂,高耸入云,据说是八百年前种下的古树。妙如不禁多望了银杏树两眼。

“小姐,那不是汪家表少爷吗?”放生回来,路过此处时,烟罗兴奋地叫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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