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相见不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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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相见不言欢-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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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磨成玉色的核桃,听到响动才抬起眼:“方才出去,觉得街上的人可有察觉这里白日里的事儿?”
  “不曾。”伙计将手里头的糖糕放在解雨臣身边,顿了顿才说道:“方才买点心的时候还留心问了句点心铺子里的师傅,这个马盘最近一直很安分,只有今天才一整天都没开张,而且虽说没开,可也没听见什么异动。”
  解雨臣闻言解着点心包裹的修长手指顿了顿,一抹冷硬的笑像是结了冰一般生硬地凝在他薄而微挑的嘴角:“有句话叫物极必反,这一次做的太绝,也就没有人觉得奇怪了。”说到这里他抬起眼来唤过一个正蹲着身子查看尸身的伙计:“死的人里头有文七相么?”
  “没有。”伙计皱了皱眉,“而且,盘口里的东西都没带走。可是后头关着的那个人却也不见了。”
  果然,虽说地面上血水混着人的肢体,一片狼藉,四周墙壁上却依然是挂着仕女端凝,山水写意,一应古玩器具亦摆放妥当,在火苗的闪烁里流光溢彩。
  解雨臣眯了眯眼,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手上套着的熟糯晶莹的黄玉扳指,眼角晕上一抹艳丽却嚣张的笑意:“真没想到,到最后养了一帮没用处的东西。”
  他站起身来,看着地面上死不瞑目的尸身面色青白,赤红的血凝结成暗紫色淌在地面上,每个死者的脖颈处都糊着刀痕和血污,口舌歪斜,额头上暴起的青筋犹还错结,无不是苦苦挣扎后才毙命的。他阖上眼睛,瘦削的脊背微微一凛:“无论怎样,今日之辱,终有一日要还。天灾人祸,我的确不信。”
  说罢,他厌恶地踏过尸身筋骨错位的手腕,肃声道:“回府罢。”
  
  解府内依然灯火通明,显然饭局未罢。时不时有带着酒意的划拳声音混杂着女子放纵笑意汩汩流淌在人行稀少的石板街上,晕染着糜烂的气息模糊了半轮皎净的月。却有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奔马疲倦温热的呼吸靠近。
  大门后依然围坐圆桌边解家两个叔叔各自搂着新纳的两房妾,喝得眼觞耳热,只看着两旁吴语娇糯的美人愈加心猿意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却见一众原本端着酒壶伺候着的仆佣忽然向外走去,一声齐刷刷的“花儿爷”,拥进神容疲惫的解雨臣来。
  解雨臣将沾带着夜行尘垢的外裳卸下交到一旁女仆手里,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落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招呼了两位长辈一声:“长叔,二叔。”
  灯火通明处,他一袭简净长衣上点缀一枝斜斜开出花来的海棠纹样,墨笔勾勒,说不出的清淡意味,衬着他清减身形,连带着眼底深黯的一抹凉意亦令人不觉。他目光从几个女眷脸上澹澹淌过,温言道:“我有话要对您二位说。还请女眷先行回房如何?”他语意恭谨,本事寻常的顺驯,却怎么也盖不住话语底下凉薄的意味。
  两个叔叔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微笑起来:“花儿爷的话咱们怎么敢不听?只是今日外家送来的酒实在是好,花儿不喝一杯?”
  “不必了。”解雨臣弯起一抹清淡笑意:“我便在书房等着两位。”
  
  书房内点燃了细细檀香,微凉的淡香渗在室内温暖的气息里。数盏柔和火光被罩在月白灯罩内,折射着柔和光晕,散开在原本晦暗的环境里。解雨臣坐到书桌前,墨香沁入鼻息内,却无法平息他焦虑的心情。目光疲惫而空洞的落在打开的窗外。月色皎然如拭,显得星光暗淡混沌。
  掌心上的刀痕依旧发痛发痒,即便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也清晰可觉。合作……么?
  他忍不住冷笑出声,嘶哑的笑意空洞的顺着风弥散在室内。他低下头去,不甘和无奈终于凝结成一抹冷冽而绮丽的笑弧,顺着他苍白的唇色慢慢晕上眉间。
  既然在皇帝面前道貌岸然的将下地寻图的差事推到自己手边,那么合作的提议与自己而言就不再是恩赐,而是乞求。
  送到手边的猎物不吃就是愚蠢,即便是只懂得讨好的狗也会暗暗磨尖了爪子和牙齿,等着庞大的尸身倒下的一刻扑上前来撕咬腐朽的肉块,他又为什么不问自己一句鹿死谁手?
  未见分晓以前,一切困苦的意义也仅仅是困苦,而一切付出和努力都是值得的。即便最后的曙光仅仅是黑暗吞没夕阳前一抹挣扎的红,那也是光。
  
  他终于收起了疲乏而厌倦的软弱目光,落到面前两个喝得微醺的叔叔前的,依然是从容不迫又略带居高临下的冰凉视线,在二人之间缓缓巡弋。过了良久,他才开口道:“我的话不多,只要二位叔叔实话实说。”
  二人沉默着不做声。他微微眯起视线,笑意显得艳丽而轻柔:“文七相盘口的事,是两位叔叔的主意吧?”
  依然是沉默。只是看似没有任何不同的寂静已经多了深深的呼吸起伏着。
  解雨臣轻轻一笑,站起身来加了一勺香料到香炉内。炙热的温度使香料发出细碎的声响,书房内的氛围愈加压抑,他皱着眉绕有兴味地看着两个叔叔:“怎么,叔叔们还不晓得么?”他顿了顿,声音透着说不住的蜜意:“呵……文七相不见了,马盘的伙计都被杀了。可笑的是东西一点儿也没带走。”
  他回到书桌后,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带着桂花清馨香气的温热水气涌上鼻端,透着一层水气他的眼眸光泽流转:“只是带走了一个人……我不说你们也都该知道了罢?就是这一次我夹的喇嘛,黑瞎子。”
  “这……花儿,这样的事情,您不该问我们才是。我们都不过是闲人,这些哪里懂得?”开口的是他大叔。闻声,他挑了挑眉,略收敛起凉薄的笑意,口气里多了些冷冷的意味:“长叔。”
  被唤的男子霍的抬头,正对上他清幽的视线:“玉佩的事情我不计较,反正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就算被抄家也是一毁俱毁的道理。所以……那些乌七八糟背着我做的事,今天就不必苦心演戏了如何?我看着亦心累,不消说您。”
  一径埋着头的二叔脊背缩了缩,待得听到玉佩的事,已经抬起头来,眼睛里写着的不出意外,正是惊惶和讶异。长叔犹还迟疑,他下一句话已经清淡的追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裘德考不至于蠢到以为解家要对付的人只有我一个。我既然把您们当我的族人,自然要吃苦也少不了您们一份。”
  “……花儿的意思,是在威胁我们?”长叔貌似温和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些虚张声势的笑意。
  真蠢呵……解雨臣微微笑了,视线在书房内轻轻一掠才落在一脸惶然的二叔脸上:“这不是威胁,我只是先知会你们一声,免得夜长梦多,叫你们不得安睡。他日更要责怪我这个当家的不挂念你们死活,今日也正好给你二人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长叔语气已然多了些锐利的冷意:“花儿——解家的人多了去,怎么偏偏怀疑到我们两个身上来?”
  解雨臣没作声,只是眯着眼打量着两个人,眸色微妙而暧昧,忽然开了腔:“二叔,上回你来交账时我知会您的两只反水耗子怎样了?”
  二叔冲长叔递去一个无奈的目光,口气倒是淡淡的:“……已经处置了。”
  “那就好。长叔,怎么二叔没告诉你么?有些人自作聪明。可是有些东西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是总会露出马脚——比如说那两个伙计。还好发现的早,治一治也就罢了。”解雨臣刻意透出几分宽纵的口气压住了长叔眼底鱼死网破的激动,只泛起一抹依然云淡风轻的笑弧,将双手松松的搭在一块儿,再一次开口:“现在,我并不计较这些,您们二位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文七相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长叔沉默很久后才开口。“裘德考那边的人是这么吩咐我们的。”
  “死了?”解雨臣微微张开已经半阖上了眼睛,语气里更多的是疲惫。“那么,伙计是他自己杀的?”
  二叔□嘴来:“不。说实话,我们也没想到那些人会做的这么绝。文七相自己也不知道吧?”
  解雨臣不再回答,只是习惯了一般抚摩着扳指。目光因为分神而显得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胆子倒大,天子脚下……那么黑瞎子,你们又是怎么解决的?”
  “那边的人没说,我们也担心或许他们留着这人有用……”长叔声音略低了些,“所以,我们把他留下来了。”
  “人在哪里?”解雨臣僵硬的脊背才略放松一些,又似是若无其事般喝了口茶,略有些含混的问道。他原本的确有担心过两个蠢货会顺手杀了那个人,但是……自己挑出来的人,没道理身手会弱到这个地步罢?于是他微笑起来,注视着两人的目光也多了些嘲讽而不再是打量猎物的凌厉。
  也许是留意到了这一点,两人略微放松了些,回答道:“先送到醉红阁了。”
  解雨臣听到这名字显示一愣,送到口里的茶顺着喉咙冰凉地滑下去,唇边已然抑制不住的轻笑起来。怎么,居然是这样的两个人背着自己一次次捣鬼么?居然是这样两个人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动摇他当家的位子么?——醉红阁,亏他们想得出来。
  太可笑了。
  他色泽微淡的眸子轻轻地阖上,指尖下意识抚过掌心那道深而长的疤痕,终于蕴起一抹毫无感情的笑弧,声音多了几分放松后的懈怠:“带他到解府罢。”言罢,他垂下眸子,没有继续谈话的意思,只是垂首注视着面前宣纸上清逸行楷,手指上玉色晶莹,折射出貌似柔软的光芒,堪堪落在他肩上那朵娇艳海棠上。
  
  纸醉金迷的气息氤氲在暧昧的微红灯光里,酒水注入杯子时贯成清亮的弧线,浅粉色的水光在晕出柔和的光圈,被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接过,递到唇边又放下,开口时带着醇厚的朔方口音:“去打盆水来。”
  醉红阁里迷人的莺莺燕燕或是微醺或是含羞地打量着并无醉意的欢客,无形中他笑意说不出的魅人,就连眼前那抹如烟薄纱亦透出奢侈却不浮夸的风流。一旁坐着的花魁依依起身,一双修饰的剔透纤细的玉手轻轻抚上他的肩膀:“怎么?黑爷这是消受不了咱们醉红阁里头的酒水?”
  伊人妖娆,心性亦显出罕见的爽气,只轻笑一声,不听他如何作答,从从容容打来半盆温热的水,不忘搁上一块干净的白绢来。铜盆一推却多了几分戏谑的神色:“再喝了这杯再把水给您如何?”
  黑瞎子修长双腿随意一搭,挑起眉看着妩媚里自见英气的女子,不见欢场的烟视媚行,却是倜傥端凝,唇际的笑不由自主再轻佻几分:“早已醉在姑娘眼里,如何再饮?”
  一众女子无不暧昧微笑起来,目光在两人之间连成稠样的桥。黑瞎子手中酒杯轻轻一磕桌面上铺着的暗红丝绒,笑意愈见戾气,伸手在松松敞着的玄衣领口一扯,露出大片肌肤来。
  灯光一晕,他麦色的肌肤上惊心的暗红血迹愈加触目惊心。沿着他线条好看的胸膛绵延成赤色的山河一般,映着他漫不经心的笑意透出丽色。
  “怎样?我身上结着这样的血痂,怎么连盆水也这样小气起来?”
  端着铜盆的女子云烟样长眉微微一顿,唇边绛红骤然失了几分温意,手中的水却依然水面平滑如镜。她回眸看一眼皆是花容失色的美人,忽然绽出一抹冷冽却艳丽的笑色来:“怕什么?黑爷走江湖的人,身上沾一只半只耗子的血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起来?”说罢,她轻轻搁下手头铜盆,双手捞起那块白绢一壁绞着一壁闲闲道:“黑爷可伤到了?容我替您擦如何?”
  她语下说不尽的娇媚诱惑,一众女子终究是识得颜色的,笑着找了几句话圆过场面,便一一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合上。
  女子听得最后一个姑娘的足音消失在门外,终于停下了一直手势轻柔的动作,将绢子往水盆里一扔,冷下脸来:“黑爷,真没想到那两个酒囊饭袋真会把你送到这儿来。”
  黑瞎子轻轻一笑,只自己取了那绢子擦着胸口血污,过了一会儿才略含讥讽道:“阿宁,你本是大家闺秀,不想骨头轻起来也这般销魂。”
  “我么?”被唤作阿宁的女子笑容潋滟,却透出一股淡淡自嘲的意味,“一个两面不讨好的鞑子,哪里来的大家之说呢?黑爷谬赞。”她手指轻轻磕在桌面上,手腕上一串翡翠串子叩在红木上清脆一声。映出她眼底沉默而微凉的光晕。
  他耸耸肩,将双手浸在水里一会儿才懒懒道:“自己看不起自己还有什么趣儿。说正事罢……新月楼的东西备好了么?”
  阿宁慵懒一笑,伸手拢了拢雪白手腕上的一汪翠绿色,曼声道:“急什么?裘德考的性子由得着你来催么,自然早早知会过了。只看你那一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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