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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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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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玉姑娘!”

听得有人唤,方转过头去,却是杨溥正向这边走来,待到走近了,我点了点头作回应。他却是笑了笑:“姑娘怎么一人站了这里?”

我却返头看了那立在不远处的侍卫,他瞧得明白,只朝那人摆了手,示意他退下。那内侍脸上一丝犹豫,却终是退了下去。

“在营里坐得久了,太闷了!”我这才随口答道,一面又转过头眺望远处。

“是呀,军营里对于姑娘家来说,总是太乏闷!”他依旧是笑了笑。

我并不置可否,甚至性子懒散得不愿多话。

他也不在意,忽然却说道:“姑娘变了很多!”

我听得不觉失了笑,却是头也不回:“人都是会变的!”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与姑娘见面时,姑娘那番话,却是醍醐灌顶,让我受益菲浅!”他又提起当年在诏狱里的一番话。

我听得不禁露了丝苦笑,一面摇了摇头:“当年不知天高地厚,轻狂疏略,说话却是大言不惭,大人还是不要再拿了这话来取笑我!”

他仔细地瞧了我的神色,仿佛是在猜测这话有几分真实。我却偏过头去,不去计较在意。心里曾暗暗思忖,如若当年不那么冲动,不惹了这些事端,如今是不是可以不用这般矛盾痛苦,恨也要恨得刻骨,爱也爱得透彻,这样未尝不是幸事。

“无论如何,姑娘于我,可以说有救命之恩!”他却是郑重地说道,“所以姑娘若有事需要帮忙,定当全力相助!”

我不禁看了他一眼,确是一脸正色,自己心里却是暗暗苦笑,如今谁也不能帮我,便是成祖皇帝生前许给我的一个遗愿都没有用,何况他呢。

“大人若是想要报答我,大可不必了!”一面摇了摇头拒绝,一面继续说道:“我不是救你,不过是为了离离罢了!”

他听得离离二字,脸上却是神采奕奕,一种幸福的微笑悄然挂上嘴角,我瞧得又是转过了头,心下莫名酸楚。

“汉王固守乐安城门,云南沐琼却在城外,与汉王一内一外围攻我大军,这城不仅没有攻下来,却损失不少兵力。恐怕候大人已招架不住,皇上正要派了定国公张辅率铳火军以及十万骑兵前去支援,而皇上……!”他忽然说起这话,仿佛知道我心中所牵挂,一一透露于我,说到此处,却又止了话,似乎是无意地扫了我一眼才接着说道:“皇上也要亲自率大军,一举歼灭后援,断了汉王的后备军!”

我听得一怔,终是要两军交战,皇上也要选择与他正面交锋?

“汉王不足为惧,而沐琼却是让人不得不谨防的角色!”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自是知道,他所说的是谁。

“攻城之时,一招声东击西,不知不觉将大军引至城外,直到突袭之时才被发觉,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易,这虚实谋略教人看得有些心惊!”他又感慨一声,却带了一丝惋惜。

我只能沉默不语,能谋断又如何,深谙兵法又如何,不过是被逼上绝路的反抗,如若皇上放手,这场仗又何需再打。看了杨溥,知道他是顺了我的心意,将这话说与我听,我是无能为力,只是心里将这些事瞧得清楚,无论是想念还是哀痛都不要不明不白才是。这样想着,不觉一丝感激之情涌上心头。

恰巧有一人骑着马正朝这边奔驰而来,正要撞上营栏处,那马上的侍卫已拉疆止步,马儿蓦地停了下来,又是一阵尘土飞扬。他见了杨溥,俯首作礼后,才进了营帐,却将马儿拴了栏处。

“是从乐安洲而来?”我一面上前,看了那马儿正轻微地顺着气,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杨溥俨然更不忌讳,径直应道,却一面说道:“姑娘怎么知道?”

“猜的!”我一面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一面侧头瞧了它温柔湿润的眼睛,仿佛不谙世事的婴儿般纯净。

“猜的?”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刚才望见大雁南飞!”我依旧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听得明白,一面点了点头,忽然又说道:“姑娘一直在站在这里,便是朝南眺望吗?”

我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对于他我倒少了几份顾忌。

他见我默认的模样,反而却不知说些什么才是,又瞧了我一直抚摸着马儿不禁说道:“听说姑娘马骑不得错!”

“还好,以前成祖皇帝亲征漠北时,一同跟了去,骑得多了便也像那么回事!”这话沐大人也曾说过,在云南的时候,只是随口问起。

“我却不善于骑马!”他却笑了笑,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早先学骑马时,吃了不少苦头,第一次从马上摔下来撞了石头上,头破血流,险些要了命!”

四十一

“第一次摔下来?”我不禁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喃喃自语。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带了丝挪揄地低语:“这可是我第一次从马上摔下来!”不禁有些恍惚,那张日夜色思念的脸又在脑海中盘旋。

“杨大人!”却被一声急促的低唤给打断了思絮,抬头便见一侍人模样的人,手上正捧了一封信函。

“什么事?”杨溥上前问道。

那侍从将信递上:“大人的家书,是急件!”

他忙接了手中,三两下就将信封撕开,急急展开信笺,几乎是一目十行般,脸上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我看得心里也一阵担忧,既然是家书,多半是叶离离有关,瞧他眉头快拧成一处了,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他将信折好,抬了头看向我,语气里已掩不住担忧:“府上的管家来信,说是离离已启程往军营里来了!”

“什么?”我听得一愣,她怀有身孕,怎么能周车劳顿,千里迢迢地赶至这军营里,不禁也皱眉头,“已经在路上了吗?有随从跟着吗?”

他点了点头,却是想了想才说道:“只怕快要到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他听了反而是淡淡地笑了笑:“也好,她总说要见你,恐怕没耐心等待,便径直自己来了!”

“她在路上会有危险吗?”我犹豫了一番,终是问了出来。他却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大碍!”

离离从京师而来,一路往南,并不途经乐安一带,况且真要路过,想必他们是不会为难一个女子的,这倒是能够肯定的,这样想来稍稍安下心来。

抬头看了他,却依旧是忐忑不安,一面要掩饰一面却已情不自禁。我忍不住开口说道:“不如去路上接她吧!”

他听得有些惊讶地看了我,我只笑了笑:“你这样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皇上要了你留在此处无益啊!”

他却是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皇上正与几位大人一面走一面议些什么,他只是侧耳倾听,脸上神色沉稳,偶尔抬起来头,便瞧见目光犀利冷静。

我不禁瞟了一眼,又转过头,只看了杨溥:“怎么了?”

他未回答,却朝我身后的方向俯身阖首:“皇上!”这才转了身,那几位大人都已不见,只有他独自一人不知何时已站了我们身后。

他只是点了点头,杨溥看了看我,心中恐怕又记挂着离离,便要告退。我依旧背朝了他,一言不发。那件事以后,他便没有去帐里寻我,更没有与我说过话,只是吩咐了李典和彩烟小心照料。

他却也不说话,只站了半晌,这样的沉默迫得人透不过气。我终是叹了口气,便要转身回营,走过他身旁时,却教他伸手要拦住,触到衣裳时,我不觉条件反射般后退一步,待到醒悟过来,抬头却见他刚才还沉着冷静的目光已然柔碎,还有一丝悴然。我不禁有些愣住,他缓缓地扬了扬唇,却是指了正拴在一旁的马儿,笑了笑:“想要骑马?”

“嗯?”我听得一愣,他却上前一跃上马,一面将马鞭握了手中,一面向我伸手:“上来!”

我仿佛看到很多年前,自己曾经这样把手伸向那个满目骄傲神色的男孩,这一恍惚间竟又伸出了手,立刻被他牢牢拽住,他一俯身,将我半抱半拽地放至马上。又用双后环住肩处,作了保护的屏障一般。

待到恍悟过来,已然好好地坐了马上,他轻扬了马鞭,马儿只是缓缓前行,不紧不慢。我只能正襟危坐般,只是一抬头,也要撞上他的下颚处。这样坐了半晌,他才忽然开口道:“这样与寺玉一起骑马,还是四皇叔赶往长安的那一次!”

那一次,恐慌不得与奕肃再见一面,强借了二王爷的马不管不顾地追赶,而他却跟了身后,赶得太急了,竟从马上摔了下去。那日正下了雪,看着奕肃渐行渐远的身影湮没在茫茫雪色中,心里莫名委屈伤感,径直跌坐了地上哭泣,也是他将我扶起,那一刻虽然怨他竟然瞒了我,又感激他的出现,不至于在万籁俱寂的雪地里,落寞感伤得没完没了。

如果很多事没有发生,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还是如是阁里悠闲无事的“掌柜”,而他是久居深宫里的殿下,即便今日他已是九五至尊,却与我不再相干,没有开始便不会有结束。

他一直看了前方,一面俯了耳旁说道:“那时候,我以为你心里喜欢的是四皇叔!”

那时候,他曾这样问我,却教我一面笑着一面不置可否给迷惑了。

“我并不担心,不管你心里究竟有谁,只要你在这里,只要我一转身就能看得到便足够了!”他依旧慢慢倾述,没有一丝责怪怨恨,只是淡淡的语气让我更加心酸。

“等你走了,这种感情就变成了奢侈,我才觉得恐慌!”马儿微微颠簸,不觉又碰触到他,方觉得有一丝颤抖传了过来,不禁抬头看去,他依旧不露声色。

“所以从今以后,再也不能放你离开,我要你一直在我的身边!”这毫无波澜起伏的话,却更加我惊慌,愈是这样不带感情,愈是表明了他的心迹,不是盛怒之下的气话,也不是为挽回帝王尊言的义气之语。我只能暗暗叹气,心绪凝重,不觉胸口又有一丝痛意,喉间久违地轻痒伴着刺痛,强忍住要咳嗽,一面想到这副身子时候不多了,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也不愿见了相残的结局,真的见到那一幕,我如何以对?

这日晚上,他在我的帐营里用晚膳,也只不过是督促我用膳。席间依旧是沉默无语,我只低了头一口一口将粥咽下,那粥细滑稀嫩,至口中自然落入喉间。他却一直看着,案几前的碗筷也不曾动一下,不觉有些尴尬,喝了几口再难下咽,方搁了碗勺,彩烟忙递上锦帕。

“杨溥已经上路去接他的夫人!”他忽然开口说道。

“嗯?”我听得一愣。

“心猿意马,怎么随朕出征?”他看了我,却是笑了笑反问道。我才明白过来,必是知道叶离离往此赶来的事,难得他还能体恤至此。不禁也笑了笑。

“他们明日便会到”他看向李典,示意撤膳,一面又抬头说道,“三日后,朕也要出发了!”

“这么快?”我听得一怔,顺势急切地问道。

“快吗?”他却一扬眉,正色说道,“朕要速战速绝,不能再拖延了!”

这么快便要兵戈相向了吗?想起杨溥的话,心里更是惴惴不安,又不能露了脸上,只好一面寻了旁话,朝彩烟唤道:“茶已经凉了,去烫壶茶吧!”她点了点头,忙转身出去。

我又佯作无意,低着头摆弄着杯盏,慢慢问道:“皇上要攻城?”

他却是摇了摇头,这样的伎俩在他瞧来只是有些好笑吧,抬头斜睨,便见他的嘴角噙了丝隐约的嘲笑,却也耐了性子慢慢说道:“朕不是攻城!”

恰好彩烟已换了茶水,一面搁了案上,一面便要倒茶。那氤氲水气,迷漫在杯口,朦胧一片,倒像此刻他的神色,教我难于琢磨。

“朕是要歼灭逆党!”这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已教我明白这不争的事实,他确要与他正面交锋,殊死一战了。话音刚落,彩烟正递上茶杯,不觉触到她的指尖,却是一丝轻微的颤栗,我不禁抬头看了她,却见她脸上还是常色。

他又静坐了片刻,便有人来通报,说是定国公张辅要晋见,他才出了营帐回帅营中。定国公张辅是略有耳闻的,能征善战,威震南荒,是一代元勋名将张玉的后人,此番攻乐安城他将领军出征。这讨伐,攻打诸事已是箭在弦上,不禁掀了帐帷,看向营外,天色幽暗,营中却阑珊明亮,一处处的篝火燃炽,将那些守卫的士兵的脸映得亮堂,都是正色凝重的表情。

返身退回帐内,却见彩烟正收拾着茶盏,想起刚才那一刻轻触,便上前止了她手上的事,拉了她坐了下来。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了我,一面顺从地坐下。

“害怕吗?”我径直问道,直将她问得有些发愣,半晌却不答话。

“彩烟也在担心,对吗?”我不在意,继续问道。

她却笑了笑,却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摇了摇头,想要挑开话明说,又一丝犹豫,终是转了话说道:“这些时日,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与寡欢之中,却忘了你也是战战兢兢不得安心!”

“姑娘究竟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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