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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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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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质问,虽是轻言细语,一字一句重若千钧,又狠又准地敲击着他的心,终叫他脸色剧变,已是一番惨白,

等到她神思渐渐清明,慢慢告诉她一些事情。

“你是王爷?”这是第二句话,依旧是在询问我的身份。

我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清朗了许多,仿佛初见时一样,没有隐晦和忧心,只是添了一丝迷茫。因为没有记忆么,心里会恐慌吧。虽然她在强按捺住心底的不安,但那双手,不经意间将锦褥拽得紧紧的,等到松开手时,早已是一片褶皱。

“可以唤我奕肃!”我佯作未见,只是笑了笑一面回答她。

“不是叫朱高奕么?”她想了想,却侧头问道。

她怎么会知道呢?心里一丝诧异掠过,却不动声色,依旧重复道;“唤我奕肃!”

她盯了我半晌,才点了点头,一面轻声唤了一句:“奕肃?”还有些生硬,三分试探,三分适应。

不觉有些恍惚,仿佛是很久以前,宫里宫外,人前人后,她唤得顺口,总是脱口而出。

她又重复了几次,一声比一声流畅,她忽然笑了笑说道;“我好像记得这个,以前就认识你吗?”

这一丝有些孩子气的笑意,蔓延在她的眼角,栩栩生辉。我不禁也笑了说道:“也许上辈子认识吧!”

我一踏过门槛,就望见他正站了窗台旁,不知看着什么。这个王爷神识沉敏,风宇条畅,只是有时候太沉静了,仿佛沉浸在什么思絮里不得自拔。

于是悄声踱到他身边,顺了他的目光望去,不过是亭院假山,蜿蜒走廊。

“奕肃?”我低声唤了他,不知是否是错觉,见他随意搭在栏上的手轻轻一颤,随后又转过头来,瞧了我,依旧淡淡地笑了笑。

“看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一面转身看向我说道:“又在园里呆了半日?”一手却伸了头上,我不觉顺势低了头,再抬头只见他两指捏着一片叶子,怕是刚才在葡萄架下沾上的吧。

接了手上,脉络清晰,叶色枯黄,搁在手心里端详半晌,已经透明地可以看到自己的掌纹。掌纹么?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掌纹很乱,交叉错落,深深浅浅地凌乱。凌乱么?还有心思,有些慌乱,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回荡,突兀地想起,又来不及倾听,蓦地断了,隐了,又不知落了何处。

“怎么了?”这一番胡思乱想被他的出声打断了,我有些愣愣地抬了头,正迎上他关切的目光,这目光也很熟悉,淡然若水,是了,应该是若水,又觉氲氤有致般风生云涌,仔细一看,又静得如山石屹立。

“又失神了!”他瞧我又是三分痴愣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一面笑了:“怎么总是这样!”

这话里无奈只有三分,担忧却占了七分。我只是笑了笑,一面指了脑袋说:“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总是乱乱的!”

“乱乱的?”他不觉提高了音调,素来稳重沉著,声音还是无端地伏起一丝波澜。

“不安份!”我点了点头,依旧是笑了说道,“就是一刻不停地想事情,没有目的的,有点像神游!”

他只是笑了笑:“也许是在府里呆得太闷了?”

我摇了摇头,闷吗?倒不以为,每日不是呆了他的书房,便是坐了后园中。有比我更闲适的人么,荡着秋千晃了半日,晒晒太阳。应该是悠闲,一丝丝渗入肌肤。

他不理睬我又一阵失神,径直坐了桌旁,赵伯亲自张罗着晚膳。

“奕肃!”我也坐了下来,一手接过赵伯盛好的汤。

“嗯?”他抬了头,依旧淡淡地应道,只是若有苦无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有心事吗?这里啊,都拧成一处了!”我一面指了自己的眉心,一面笑了说道。从一进屋就发现他眉头轻蹙,仿佛心里正揣着什么事。

他微微摇了摇头,见我不置信的模样,又仿佛是宽慰我一样笑了笑。

见他又低了头作了避而不谈的作势,便不再纠缠这话题,也低了头,手上的筷子沿着碗沿处来回摩挲,偶尔发出轻脆明婉的击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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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写得会慢了……如若等不下去……就晚些时候再来看吧:)刚才在修改上部,看到与木预相遇的那一处,心里也有点酸酸的……唉……

五十八

“今日的膳食不合夫人的胃口?”这有些无聊的小动作却惹来了赵伯轻声询问。

我忙摇了摇头,笑了说道:“没有,今日的汤做得很好呢!”

他听得才释怀得笑了笑,赵伯五六十旬的人,总是笑容可掬的模样,让人瞧了觉得亲切慈善,他又开口说道;“夫人多喝一些,都是滋补的药汤,夫人身子弱,一定得多补补,身子不好,将来怎么……!”他忽然止了话,只是笑得更添了份深意。

我听得啼笑皆非,自然而然地听得懂这咽下去的话。抬头不禁看了一眼奕肃,他却作了未听见的模样,依旧优雅地细嚼慢咽地用膳。夫人夫人的听着,早就在心里笑过好几回了。

有了意识的时候,已是待了这王府中,眼前的人悉心照料,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等到慢慢恢复了,只是告诉我他叫奕肃,怎么会是奕肃呢,我的心里掠过一丝讷闷,他不是当今皇上的四皇叔吗,不是明成祖朱棣的第四子朱高奕吗?于是脱口反问,话一落下,自己倒是吓了一跳,为何自己没有回忆,却又知道这些事情。他的眼里也是一丝诧异,幸而没有追问,因为我也没有答案。

他不提过往,甚至我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我的过往。但是他教我莫名安心,当一声声唤“奕肃”这二字时,不知是否是初相识,但却有故人相逢的熟悉。

什么时候开始,莫名地被称为夫人?如果仔细想一想,怕是那一次,一个什么京城来的督察巡按,说是例行公事视察地方政务,竟径直来了府上。我在后园里坐着,忽然他们也踱了进来,那人佯装无意间扫了一眼,却是一番暗暗打量,直让我不适,一面起身便要回房中。却听得奕肃开口说道:“这是内人!”

他一面笑着作了恍悟的神色,眼底却藏不住一丝狐疑。奕肃站了一旁,却只是淡淡地一笑,只是目光里偶尔闪出一丝深邃。

我瞧了暗暗失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内人,只是见他正色的模样,这话说来必是有缘固的,也不纠缠于此,况且自己也没有那份矜持作态的性子,不在乎被他毁了“清白”。

只是看了这人,觉得莫名心烦,便朝他们阖首笑了笑,便要转身离去。

他竟又开口唤了弦儿:“陪了夫人回去吧!”弦儿听了,只是一愣,不过幸好还算个机灵的丫头,忙点了头尾随。

不过是片刻之间,府里上上下下都改了口唤夫人。待到夜里,他竟然踱到我的卧房,又是一翻折腾,安置了一旁榻,又是将琉璃屏风搁了两榻间,作了遮挡。我虽是不解,却没有开口询问。心里的迷茫何止这一件,只是不知从何问起,眼前的男子真是人淡如玉,温雅柔润,最是那份沉稳淡定,无论做些什么,总有他的道理,我倒是安生得很。

那里夜里,却是半晌不得入眠,只望了那屏风映了烛光,玲珑剔透,相互映着薄薄一层锦笼纱罩,越发朦胧摇曳。

“奕肃!”不禁轻唤了他一声,他的背影投了屏风上,却是轻微一辗转。

“怎么了?”他果然未睡着。

“今日来得是什么人?”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京城来的巡抚!”他径直答道,倒未听出一丝踌躇。

“在园里说的话,可是说给他听的?”

他点了点头,后觉我瞧不见,又出声应道:“嗯!”

他倒是有问必答,只是没有要深入的意思,简短的回答,干净利落的描述,忽然教我失了询问的兴子,不觉叹了口气。

他自然是听见了,却是半晌不吭声。我越发地清醒了,又望了梁上发愣,听得他也是辗转反侧,不禁笑了说道;“奕肃,难道我真是你的夫人?”

屏风那一侧却失了声音,寂静地若石沉大海。

“难道我们真是有婚约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奕肃心里有所爱的人吧,所以要拒绝这件婚事,只是迫于世俗的压力,你又抗挣不得,所以才与我佯作是夫妻的模样,那人来府上是来打探的吧!那么奕肃喜欢的人呢,此时又在哪里呢,是躲在暗处了吗?只是以后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让那女子一世都躲了暗处吧?你们这里的男人不都有三妻四妾,可以娶回来作妾,只是在名份上要委屈她了。”我这样胡思乱想着,一面喃喃自语。

他终于听不下去了,低声地说道:“好了,想些什么呢!”虽依旧是温言软语,却已有一丝不悦。

“奕肃,我常常胡思乱想,只是想要填满那段空白!”我又叹了口气。

晚膳过后,我只想着前几日看的书还未瞧完,便呆了书房中。

书房在阁楼中,红墙青瓦,高檐微翘。楼下竹篱成片,一带水池,石头彻岸,池水清幽碧朗。我凭阑俯瞰,黄昏落日,芳草萋萋,不觉有一丝落寞。一眼瞟见他正反手立在池边,池边恰好又是花廊,浅色背影落了眼底,忽然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背影,颀长清冷,单薄地教人心疼。总是觉得,这样的背影见过许多次。

我不爱看四书,周礼一类,只是捧了诗词小传,呆了书房,常常半宿的时光一眨眼便过去。奕肃也俯案整理一些政务,于是书房里常常半夜还是烛光摇曳。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习惯,不能安安份分地坐好。先是站了看书,站得累了,慢慢就蜷了书橱角落。

这日翻着秦观的词,三两行的掠过,有些凄婉哀伤,终是失意才子,惯有的落寞疏狂,虽然流连青楼,总觉他的生命中自有一场邂逅,自有一个相思情深的女子。一面想着,一面翻着。

忽然觉得烛影斑驳,微微一晃,抬了头,原来是他也踱了身边,手上端着烛台。

“看什么?”

我将书扬了扬,一面笑了答道:“秦少游的词!”

他顺势俯下身子,竟与我一起蜷了角落,一面认真去看那香墨沁人的纸页。

我恰翻了一页,一面指了这首,他顺势轻声念道:“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我不觉喃喃重复这末句,心里浮出异样的悸动,不觉有些呆愣地盯了它。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失神,开口问道。

我摇了摇头,依旧呢喃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怎样深沉的思念,才会有这样的回首,伤情处、竟是高城望断!可惜已是黄昏,灯火寂灭,已经看不清了,看不到了!”说着有一丝莫名酸意,又看向他:“只觉得那人很落寞,很可怜,不是一次离别,倒像是永别,即使返头看一千次一万次,思念的人已不在那里了,已经不得再相见了!”

他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我一时失神,只怔怔地盯着他,那手却是掠过眼睑处,垂眼才见纤长的指间沾了水气,原来是自己不觉落了眼泪,却迎上他依旧淡然的目光,不禁有些窘意,一面讪讪地笑了笑。他并不在意,却将书阖上,搁了书架上。又将我拉了起身:“时候不早了,该去歇息了!”

经他一提醒,竟也觉得有丝困意泛上。恰好听得屋外的打更声,已是子时了,随意一瞟,见他案上的折折本本的都撂了一堆,这样的小动作落了他的眼里,引得他也望了一眼。

“奕肃忽然成了大忙人了!”我指了那堆东西,笑了说道。

他只是淡淡一笑,却将烛台搁回了案上,一面朝我说道:“好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出门!”

“出门?去哪里?”这一日都不曾提过,不禁有些讷闷。

“去慈恩寺祈福!”他已替我推开门,“已经数月没有出门了,不闷吗?”距离上一次,还是三月踏春郊游,确实是许久未踏出府门一步了。

弦儿正候了门外,听到这边动静,忙侧身走了出来。他便顺势吩咐道;“送夫人回房!”

弦儿忙点了头应着,一面要替我引了路。

“你要呆在书房吗?”我却止了步子,转头看了他立在门槛处。

他点了点头:“还有些奏务要阅!”

瞧了他脸上神色平静,隐隐一丝温润笑意落了眼底,不禁也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不要看得晚了!”

说着,便由了弦儿在前面打着灯,慢慢踱回房里,至转角处,回首一瞟,却见他还立原处,像是看向这边,屋内的烛光焯烁,投在壁橱上,只是将周遭的一景一物隐得更加朦胧,独是他的身影愈发清晰。

过了转角,弦儿已是按捺不住地开了口:“爷今晚不回房了吗?”

“嗯!”我瞧了她脸上倦怠的神色,也在门外守候了许久。

她返头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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