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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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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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到奕肃曾提起过;率兵平定安南;也是在那一仗;身受箭伤;才落下那样一道疤痕!

“原来如此!”太后的声音倒像是一丝释怀。

“怎么?母后以为?”

“本宫以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您;知道敦重敦轻!”

我仿佛看到皇上却是扬唇轻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秘瓷的缠枝茶盏;一面缓缓说道:“母后多虑了!朕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一丝略略扬声的反问;却掺了一丝担忧(纤指朝着四角宫帷笼罩的龙榻处一指)“这种分寸;本宫倒不得不虑了?”

我听得心里一惊,莫名觉得不安。又思忖着,不知躲了此处多久,是否已教太后悉晓了。这念头一袭上心里;不禁要自朝一番;虽是呆了这后宫不过几日;也早知道这里殿门宫墙处处;却没有一丝严实的屏障;墙角一溜风声;倾刻传遍三宫六院。

自己这暗忖的一刻时间,皇上却也缄默不语。

“有些话;本宫不想说破。皇上心里应该明白,如今彼此的身份;一切都不可能回头!”她的语气失了原先的淡定;却也多了份中肯,只是话调陡然一转,虽依旧温和轻慢的调子,却已是不容置喙:“即便是可以,本宫也是绝不允许!”

话落了地,皇上的脸色不觉一厉,她亦觉察言辞过决绝,又缓了缓语气说道:“打从本宫还是太子妃,替皇上选妃之时,早就心知肚明。当年讨伐汉王和那皇室逆贼,于公于私的心思究竟各占几份?皇上是本宫的亲生骨肉,知子莫若母!这两年来,皇上书阁里的那些画,每日傍晚立了景山上西望,本宫何尝不知道,只是皇上没有愧对自己的身份,眼瞧着天下大治,四海升平,本宫也不多过问。只是如今,本宫又要劝戒皇上!”她却是停了话,轻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

这后宫里的女人,或是这整个天下的女人,皇上可以宠可以疼,就是不能爱,爱得深了痴了,连自己都忘了,更不用提自己的身份!所谓爱,于皇上而言,是禁忌!“

这一席话,落了耳中,却是碎石抛进湖面,激起千层涟猗,水碧横波缓缓漾开,又想起那夜在街上偶遇,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即便在人群之中也觉孤寂,不觉心下一丝疼惜,终是个可怜的人,又思及自己,终还有一人陪在身边,倒底要幸运些,想到奕肃,不觉心里有些烦闷,他真要出征了么?

皇上没有答话,太后一气呵成,不觉有些缓不过气,端起茶盖,轻轻吹拂,喝了一小口,细细的抿罢。

“既然皇上主意已定,等她身子好些,便准了出宫回府吧,过了几日四王爷出征,又要分隔数月,让这两人好好聚几日!”

我听得暗暗舒了口气,只是闭了眼,继续侧耳倾听。

幸而过了一刻,皇上才开口应了:“儿臣明白了!”只是这一声应话,却也听不出喜怒,淡薄得如同眼前的帷纱。

又过了半晌,这才听到起身的声音,太后正站了起来,罩纱衣摆掠过地面的淅籁声,伴随着她已越发温软的话音:“皇上刚下了朝,一定也累了,本宫就不打搅皇上歇息!”

“母后!”那淅簌声越发地远去,又像是绣足触了殿槛的轻磕声响起,正和了皇上的一句轻唤。

“皇上还有事?”

“四皇叔赐婚的事,暂且搁下吧!”

“哦?为何?”

“母后何必明知故问?”这一声已有些冷淡了。

太后像是静了一会,却是笑了笑说道:“本宫素来疼惜夜澜,自然不愿委屈了她,此事自会深思熟虑,皇上朝事操劳,就不用挂在心上了!”

皇上仿佛点了点头,又朝太后微微曲了身:“儿臣恭送母后!”

估量太后已离开,才舒了口气,心下还是莫名复杂,一面又犹豫着是否该即刻起榻,离了这是非之地。

他却已经踱到了榻旁,宫帷被掀开的那一刹那,我恰巧睁开了眼睛。

“醒了?”许是未料到我已醒来,目光对上的一刻,他像是有些措防不及,脸上一丝黯然还未褪下,不过是一瞬间,已回复了清冷的神色。

太后的一席话,还未从脑海中抹去,此番又窥见他伤神,脸上不觉露了丝怜惜的表情,一面点了点头。

他像是不经意地一敛眉,却是雍容高华,一面反问道:“早就醒了?”

我原要摇头否饰,只是迎上他清透的眸子,又不禁点头承认,一面心存忐忑,眼前的人心思莫测,不若初遇时虽素不相识,却还能浅交深言,此时望了他,只觉有种慑人的气势压迫得自己有些窒息,所谓帝王之气,揉进骨子里的尊贵大概是如此吧。

一面呆愣地想着,忽然见他的手向自己伸来,不觉要侧首避开,却是迟了一步,有些冷意的手指却是覆了我的眼睛,严严实实,黑暗倾刻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我正惊诧地不知所措,却听到他的声音落了下来。

“不要看着朕,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朕!”

我听得一愣,不觉眨了眨眼睛,还有一丝香气,像是从他的手上传来,沉郁得魄人心魂,缱绻流连于自己的鼻尖处,这香味,好生熟悉!

不待自己说些什么,他却松了手,先是几缕光从指缝间滤进眼中,慢慢径直将手放了下来,再迎上他的目光,又清冷了许多。

“皇上!”原就是个高深莫测的人,一言一行教我琢磨不透,犹豫了半晌,才有些怯怯地开口唤了他一声。

他竟然无事一般,却是笑了笑,一面坐了榻沿处,只是又定定地盯了我:“你和四皇叔的感情倒是很好!”

“应该是很好的!”我一面点头答道,侧首想了想,又自言自语呢喃:“这两年来,几乎是朝夕相处!”

“朝夕相处?”他却是重复着此话,依旧淡薄的语气。

“嗯!”不觉想起了在长安的事情,点点滴滴,平淡若水,却也百转千回地流淌着。

“御医已替你把过脉,受了些风寒,休息两日应无大碍!”他却转了旁话,语气蓦地有些兀躁。

我忙要起身谢恩,却教他拦了下来,只是顿了一刻,又接着说道:“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四皇叔不久便要出征,在宫里调养两日,身子好些了再回府上吧!”

自从得了话,心思也稍稍轻了。回慈宁宫的偏殿已有两日,不过是躺了榻上休息,还是云珠前后服侍照应着,确如那日皇上所言,只是一点风寒,躺了两日,服了两贴药,病自痊愈。

今日一早,云珠替我更衣之时,便絮絮地传了话,说是今日奕肃要接我出宫,不觉兴致渐好,由着云珠替我描眉点唇地略略妆饰,映了铜镜里,脸色竟苍白得几近透明,衬得眼颊下的几丝黑韵越发地深,这些时日睡得沉实,脸色却这般不妙,一面想着,不觉以手拂脸。云珠瞧出了我的心思,却是执了香盒笑了说道;“怕是风寒刚愈,脸色真有些憔悴!“一面说着,一面已替我浅敷粉脂,只是淡淡一层,倒也将脸色匀得如浅玉一般。

用过早膳,便坐了亭廊处,这是从前殿至慈宁宫的必经之处。

躺了榻上的两日,雪早已停消,冬日明媚,暖暖轻融,只是未得褪尽,缱绻于檐角御道。亭廊扶拦上也是几处深浅不一的晶莹透亮,那覆了枯草沉泥上的雪被也开始斑驳一片。参差错落,层层叠立的檐角起翘,金色瓦顶,红色琉璃,在洁白雪色中若隐若现。

这两夜已不再做梦,但是睁开眼睛,心里还是一片空落失措,轻浅却幽韵的感伤却此起彼伏,不觉以指在栏岩处轻轻划过,将原先平滑整齐的薄雪划得残迤消融,原先是想要写字,却终是一片模糊,瞧不出个形迹。

云珠见我不停地划着那片残雪,只是定定地瞧着,忽然开口道:“姑娘不用急,王爷应该已经进了宫里,此刻怕是先去见了皇上!”

我手上仍然胡乱划着,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又朝她笑了笑:“我并不急!”

等候虽然有些落寞和凄凉,总比无望地追逐要幸运一些,不知为何,脑海中蓦地生起这丝念头。

又过了半晌,云珠见我越发地静默,却是寻了旁话,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搭着。话不过三句,便又止了下来,不觉抬了头望向走廊深处,却见一浅色身影正徐徐而来,只是远远一望,便知道那是奕肃,于是站了起来,却是伫了原处等着他走近。

不消一会,他已走到眼前,依旧云淡风清的神色,日光恍惚落了他的眼中,却是润色翦翦。见了我只是微微笑了笑:“等久了?”

我摇了摇头,也笑了说道:“恰好闲坐了会!”

又看向那前方的殿阶,一面说道;“要去向太后辞行?”

“不用了!”他只是略扫了一眼,又看向我:“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听得却是舒了口气,一面点了点头,一面转身朝云珠辞谢道:“这几日多得姑姑照料,寺玉在此谢过了!”

她忙摇了摇头,一面笑了笑,只是这笑里掺了几丝无奈,一面又说道;“奴婢也要回乾清宫了,王爷和夫人请行吧!”

我轻轻阖首,一面与他转身离开。

穿梭在这长长的走廊,他沉默不语,我直觉他心底藏了心事,眉心早已暗暗攒拢起来,我只作是因为出征一事,也早捺不住性子,走了几步便开口问道:“你真要亲征安南?”

他却是愣了一下,怕是未料到我已知晓,只是很快地点了点头:“五日后便要出发!”

“这么快?”情不自禁地反问道,声音略略扬起,他却不动声色,依旧淡淡地说道:“从京城出发,至西南边境行程少说也一月,多挨一日,境处百姓便是多遭一时罪!”

“哦?”我有些木讷地点了头,这两日在榻上百转千回的心事袭了上来,此时都聚了心头,倒教我有些闷闷地不适,不禁放慢了脚步,越来越慢,快要走出这回廊之时,不觉已停了脚步。

“怎么了?”他一直和了我的步伐,此刻也停了下来,却是侧首不解地望向我。

我却是抬了头看向旁处,目光不觉落了檐角处的菱花琉璃,鎏金铜叶,一面缓缓地开口说道:“这两日我想了许久,我是个感情迟钝的人,后知后觉,也挺没心没肺的!”说到此处,我不禁挑嘴笑了笑,又继续说道:“而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那段大片大片的空白,没有记忆和过去教我心慌,心慌到无暇去顾及身旁的一切。”

太过习以为常,反而见不着它的好!”我已将目光落回了他的身上:“在宫里的几日,我很想你,也很怀念我们在长安的日子…………!”

话未说完,他忽然伸了食指,却是轻触了我的唇处,以目光示意我噤声,我虽是一怔,却依了他的话闭了嘴。这才听到转角处传来的脚步声,蓦地又停了下来,然后絮絮的女子声音传入耳中。

“本宫早就有所察觉!”这莺莺软语,便是那在慈宁宫里见过的孙妃娘娘,只是此时的语气有几份不善。

“那日在慈宁宫里,就伫了我的身旁,身上的香气阵阵袭来,确是皇上寝宫的龙涎!”

“娘娘不会弄错吗?”这声音越发地温婉,询问也是轻言细语,自是那位夜澜姑娘。

“当然不会,本宫侍寝的时日,这整个后宫里的女人加起来也比不上,怎么会不识皇上寝宫里独有的龙涎香味!”

“那,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和她?”

“一定是,听说前几日还在乾清宫里住了一日一夜!”孙妃的声音越发地切切,又杂了几份忌恨,“乾清宫里从来没有妃嫔留宿!一日一夜没有踏出一步,只怕是没有下过龙榻一步才是!”

“可她是四王爷的王妃……………”夜澜的语气却是犹疑不信。

不知道那孙妃娘娘又是如何作答,因为奕肃已拉了我,却是拐下了走廊,寻了旁道而行。我只由着他引着往前走,心思却早已杂乱不堪,那一番话,直听得我心惊胆战,更是莫名委屈,一面却是反手拽了他,一面停了脚步。

他转了头望向我,刚才在那转角处,脸色早已微微一变,只是这会又回复了常色,却还淡淡地反问道:“怎么了?”

我瞧着不觉有些气恼,只是也先摁了下来,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只觉他的眼睛陡然蒙上一层雾气,从来都清透的眼眸此刻却是轻雾迷漫。心里那一丝不快忽然就烟消云散,更是挑了挑唇角,朝他展颜笑了笑:“我不知道什么龙涎,不过前几夜在慈宁宫里就寝时,倒像是有什么烟熏香料,我以为只是宫里普通的琉璃熏炉,所以没有在意!”

他不语,依旧只是看着我,倒像一副与己无关的淡漠,我不觉有些烦躁,却是叹了口气,一面越过他朝前走去,一面撂了话:“算了,走吧!”

不料只走了几步,垂在侧处的手却被握起,温热的掌心,却是凝脂般柔软,不禁也曲指越发地蜷进他的手掌中,想起被打断的话,不禁又笑了说道:“我还未将话说完呢!”

“什么?”他只是轻声回了一句。

“我说我很想念你,很想念长安的日子,其实我并非没有记忆,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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