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日头逐渐偏西,离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远了,林跃忍不住咬了咬牙,软软的趴倒在桌子上。
徐情若等不着他,明日就会离开扬州了吧?
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既然明知道前头没有路,见了也只是徒增相思,倒还是不见为好。
这样想着,林跃的指尖却抖个不停,抬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深怕一不小心,就会唤出那个人的名字来。
徐情。
徐情……
“砰!”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怪响。
林跃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发现一个黑衣人竟然破窗而入,直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黑衣人面容俊秀,瞧起来年纪尚轻,眼神却冰冰凉凉的,手中长剑寒芒凛冽。
刺客?!
林跃自知武功不济,连忙一边后退,一边结结巴巴的问:“你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静立原地,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应:“属下是教主身边的贴身侍卫。”
“啊,”林跃呆了呆,立刻脱口道,“你就是赵悠!”
徐情当日放火烧那空地牢的时候,叫的就是这个人的名字。可他既然身为侍卫,为何不好好呆在徐情身边,反而出现在这个地方?
难道……
“徐情是不是出事了?”
“林公子今日没去赴约。”
“啊,我……”
“教主一直在竹林等着,然后就被一群正道人士围攻了。”
“什么?!”林跃大吃一惊,想也不想的扯住了赵悠的衣领。
赵悠眸中掠过异色,面上却仍是那冷若冰霜的表情:“果然不是林公子的主意吗?”
“当然!我怎么可能……”顿了顿,猛地叫出声来,“莫非徐情以为我想杀他?”
“属下不敢随便揣测教主的心思。不过,属下原本是可以护着教主先走的,教主却坚持要留在竹林。”赵悠一边说,一边握紧了手中的剑,手指关节隐约泛白,“教主神功盖世,旁人根本伤他不着。但他若是一心求死的话,就只有林公子你一人能够救他了。”
话落,直勾勾的盯住林跃看。
原来他根本不相信林跃会找人围攻徐情,一路寻来此处,为的就是找林跃出面救人。
然而林跃此刻神情恍惚,根本听不清赵悠说了些什么,只惨白着一张脸,自言自语的低喃道:“他在等我。”
徐情一直在等着他。
当初在火海里,徐情等他到最后一刻。
如今被正道围攻,徐情却仍旧在等他。
怎么自己总是摇摆不定?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叫那个人失望?
正因为他这样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从前才会跟徐情擦肩而过吧?
想着,呼吸逐渐困难起来,双手双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就这么一头冲出了门去。
视线一片模糊。
林跃一心一意的往前跑,只想尽快赶到徐情的身边去,甚至没功夫理会赵悠有没有跟上来。可惜还未出大门,就迎面撞上了他大哥林沉。
“小跃,你上哪儿去?”
“……”林跃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低下头去,很轻很轻的说一句,“大哥,对不起。”
然后什么话也不解释,继续往前冲。
岂料刚跨出门去,就又遇见了一个熟人。
沈若水今日仍是一身锦衣华服,容颜秀丽,傲气十足,笑盈盈的唤:“小跃。”
林跃额角抽痛,一边走一边说:“若水,我今日有要事在身,没功夫陪你玩儿。”
“我可不是天天来找你玩的。”沈若水摆了摆手,眨着眼睛说,“我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刚替林盟主办成一件大事,你猜猜是什么?”
林跃一心记挂徐情,实在懒得多管闲事,“嗯嗯啊啊”的敷衍了几句,越行越远,却忽听沈若水在后头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今早带人去了城外那片竹林,抓住了魔教的那个大魔头。”
闻言,林跃倏地顿住脚步,愕然回头。
“你说什么?”
“就是从前欺负过你的魔教教主啊,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给生擒了。本来我是想杀了他替你报仇的,可惜林盟主说定要抓活的才行。”
林跃听得浑身发冷,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颤声问:“他现在在哪里?”
“早已送进你家水牢了。”沈若水勾了勾唇,笑道,“我让手底下的人先来复命,自己则去街上逛了圈,买了些吃的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话还没说完,林跃就已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宅子里。
竟然是他大哥找人去围攻徐情的!
没错,徐情在竹林等他的事情,他只告诉了大哥一人,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这一回……又是他害了徐情。
恍惚间,已经行到了水牢门口。
林跃极少踏足这种地方,光闻到那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就已觉得身体僵硬了。待他一步步走进去,见着了被关在牢里的那个人后,更是胸口剧痛,遍体生寒。
徐情的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水中,双手被粗长的铁链吊着,凌乱的黑发几乎遮住脸颊。他身上的黑衣早已破败不堪,除了各种刀痕剑痕之外,还染有点点暗红的血迹。那面容更是苍白如纸,眸子微微垂着,根本瞧不出是生是死。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林跃手脚冰凉,好不容易才向前迈了一步,轻轻的唤:“徐情?”
原本一动不动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视线相遇的那一刻,眼中立刻闪现光芒,虚弱的微笑:“小跃。”
林跃指尖发颤,慢慢伸出手去,一点点抚上了徐情的面孔。
那脸颊冰凉冰凉的,嘴角处还有几道伤痕,瞧起来甚是狼狈,徐情却仍旧冲他笑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林跃浑身一震,终于叫出声来:“不是我找人去杀你的!我只是没有赴约而已,我……”
“我明白。”徐情偏了偏头,张嘴在林跃手指上咬一口,微微喘气,“你若是想杀我的话,当初就可以动手了,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咦?那你为什么不跟赵悠一起逃走,反而要留在竹林等死?”
徐情眨了眨眼睛,直勾勾的盯住林跃看,唇边带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软声道:“我想再见你一面。”
他面上毫无血色,整个人瞧起来病恹恹的,眉眼间却蕴了几分妖冶风情,实在动人至极。
……一如初见。
林跃呼吸窒了窒,恨不得冲过去将人牢牢抱住,奈何被铁栅栏挡着,只能僵硬的伸直手,一遍遍的唤:“徐情徐情……”
眼底雾气蒙蒙的,嗓子哑得厉害。
他从来只当自己笨得紧,不料徐情竟然也是一样,甚至比他还要痴上几分。
怎么舍得不爱?
怎么舍得……不再相见?
林跃吸了吸鼻子,努力伸手轻触徐情脸上的伤,问:“痛不痛?”
“一点小伤。”
“这牢里可阴冷得很。”
“忘记我从前常常浸在寒潭中吗?区区水牢,根本算不了什么。”
林跃听他提起从前,不由得浮想联翩,有些怔怔的说:“若能回到从前就好了。”
那时完全不晓得徐情的身份。
那时误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可以白首偕老。
那时甜甜蜜蜜,根本没有这么多痛苦。
见了林跃这神色,徐情心头亦是一阵激荡,忍不住又偏头亲吻他的手指,低声道:“你喜欢的话,倒也容易得很。我以后便乖乖当你的男宠,好不好?”
林跃心头跳了跳,一时哭笑不得。隔了半晌,方才恋恋不舍的抽回手,道:“你等着,我这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嗯。”徐情半阖着眼睛,一副吃力至极的模样,却还是竭力冲他微笑。
林跃胸口一紧,再不敢多看下去,立刻转身就走。
徐情是被他大哥找人抓回来的,所以林跃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向大哥求情。如果不成功的话,再去寻一柄利剑来,毁了牢房硬闯出去。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虽然模模糊糊的闪过许多主意,但无论走哪一条路,都可能跟他大哥决裂。
不过此时此刻,林跃根本顾不了这些,除了徐情之外,其他什么也没功夫去想。
他一个劲的往前跑,结果一不小心,在拐角处与迎面而来的某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好痛。”那人摇了摇扇子,连声哀叫。
“李凤来!”林跃呆了呆,脱口就叫。
“怎么?原来是小弟你呀。”李凤来永远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说,“干嘛跑得这么急?”
不待林跃回答,又自顾自的击了击掌,恍然大悟的说:“喔,对了,听说你的老相好被沈若水抓住了?你一定是赶着去救人吧?”
若在平日,林跃定会被他这轻薄的态度气个半死,这会儿却像见着了救星般,一把扯过李凤来的衣领,道:“你武功好得很,一定能把人从水牢里救出来!”
“啊?”
“帮我去救人!”
“这……”李凤来折扇一展,缓缓遮住半边脸颊,黑眸转了又转,似乎非常惊讶。
林跃亦回过了神来,闷闷的说:“你本来就是站在我大哥那边的,怎么可能帮我?”
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手,打算继续往前走。
不料李凤来竟低低笑起来,道:“要我出手相助也不是不成。”
“什么?”
“只要你肯叫一声好哥哥给我听……”
话音未落,林跃已咬了咬牙,张口叫道:“李大哥。”
然后有些不自在的低了低头,目光灼灼的说:“救他。”
李凤来一脸错愕。
隔了许久才道:“他当初求我救你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神情。你们两个虽然笨了些,倒真是天生一对。”
林跃听得一头雾水。
李凤来也不多言,只扯了他的胳膊重回水牢。
他们俩人这一来一去,并未耽搁多少时间,哪晓得回到地牢一看,却发现徐情已被人从水里放了出来,正软软的倒在地上,一条胳膊满是鲜血。
而林沉则握了剑立在一旁,面上神色平静,正欲再挥出第二剑。
林跃吓得肝胆俱裂,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死死抱住了林沉的手臂,连声问:“大哥,你做什么?”
“废了这魔教妖人的武功,省得他日后再为祸武林。”
“废他……武功……?”
林沉点点头,又道:“我已打算半个月后召开武林大会公审这魔头了。”
说话间,再次举剑朝徐情的左手挥去。
林跃神色一凛,想也不想的上前几步,毫不犹豫的护在了徐情身前。
“大哥,手下留情。”
“小跃,你这是做什么?”
“大哥,”林跃的手微微发抖,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一字一顿的说,“我喜欢他。”
喜欢到可以忘了前尘往事。
喜欢到可以不顾正邪之分。
喜欢到即使救不了他,也愿意陪他同生共死。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闻言,林沉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手中长剑抖了抖,道:“正邪不两立,这个人可是魔教教主。”
“我知道。”
“你忘记他从前是如何伤害你的了?”
“我记得。”
“那你还要喜欢他?”
“没错。”林跃点点头,仍是那坚定不移的语气,又重复一遍,“我喜欢他。”
不会再犹豫不决,也不会再摇摆不定了,无论前方有多少难关,他都会陪徐情并肩走下去。
……喜欢。
为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管要奋不顾身多少回,他都无所谓。
“执迷不悟。”林沉叹了叹气,一贯温文沉静的表情消失不见,扬声问,“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杀了?”
林跃一动不动,仍是这么护在徐情身前,嘴上虽然没有应话,眼神无比坚决。
林沉于是眯了眯眼睛,手腕一翻,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