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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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血-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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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恐惧(2)     
  我怅然立在楼下的灯光里。   
  让我感到不解的是,这次的芳香,和前几次的是同样味道,然而这一次,我却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仿佛是一个熟悉的朋友,又仿佛是一个美好的梦想。   
  这真是种奇怪的感觉。   
  发生了这件事,我忽然想到楼下走走。   
  在社区里慢慢走着,两边的树木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将衣服裹紧,还是觉得冷。冬天,是不适宜于散步的季节。   
  我低着头,想要思考一些问题,却始终无法集中思想,脑子里掠过很多影子,却都无法捕捉,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对我笑起来,我才停下脚步。   
  “是你?”我又惊又喜。   
  那个女孩笑呵呵地看着我,一双眼睛水一般闪烁,晶莹流动,望着我,让我觉得无比愉悦。   
  是貂儿!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我们同时问出这句话,然后相视一笑。   
  夜晚突然变得温暖了。   
  我们在满地青霜中并肩而行,不用说话,默默走着,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就觉得很幸福。   
  我要珍藏这个夜晚,多年以后,后人会知道,在那么一个夜晚,那么一个我,第一次握住了一个姑娘的手。   
  那是格外柔软的手,仿佛一匹上好的丝绸,在我手心里可爱地微微颤抖,柔顺,却又有自己的意志,淡淡地辐射着微热,暖和,却不灼人。   
第14节:尸变(1)     
  五 尸变   
  早晨是被阳光吵醒的。   
  寒冷肆虐了十多天,阳光一直暧昧不明,今晨却异常明亮,在空气中抖动着微尘,撩拨得我不能继续闭眼。   
  我坐起来,被棉被捂了一夜的皮肤乍然接触到从窗隙中透入的丝丝凉风,不由惬意地连打了几个寒战,头脑骤然清醒了。昨夜的散步,余味悠长地荡漾在记忆里,仿佛眼前这透明的阳光,让我满心欢乐。   
  正要细细回味一番,电话却刺耳地响起来。   
  “喂?”我不情愿地提起话筒。   
  “东方?醒了吗?快来!”是江阔天的声音。我精神一振,答应一声,赶紧穿衣起床。   
  昨天夜里,江阔天送我回家的路上,曾经告诉我一点小细节。   
  他们原本不是要去梁家的,也不是要去那条他约我前往的小巷。他们带着警犬,是想去沈浩出事的地方查看有什么线索,因为那种芳香让每个警察都感到紧张,或许其中隐藏着关键的秘密。到了沈浩的出事地点,却发现什么香气也没有——那时候距离沈浩出事不过两个小时,按照郭德昌死后香味残余的时间来看, 香气应该不会这么快消失。这让他们觉得有些奇怪。在现场地面上留下的一小摊血迹,除了正常的血腥味,再没有其他味道。他们带去的痕迹专家通过辨认足迹,带着大家慢慢走过好几条街道,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转了差不多大半个城市,众人忽然都闻到了那种芳香。   
  一丝丝,漂浮过来,让人心中一紧。   
  警犬们都狂吠起来,铁链被拉得不断作响,人们都有些紧张,江阔天感到恐惧在心里慢慢滋生,然而他表面却不动声色——他是警察,是队长——他这种表面的冷静让其他人稍稍安心了。   
  在江阔天对我讲述当时的情形时,他的额头又再次冒汗了。我若不曾体会过那种恐惧,就不会理解他当时的心情。正因为我也被那种恐惧所缠绕,所以接下来的话,他不必说,我也知道了。   
  他虽然表面上很冷静,心里却很惶恐,甚至有些无助的感觉。这让他立即想到了我,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不用掩饰他的恐惧。因此他便打了我的手机,而我也没让他失望,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谢谢你。”他在车里真心诚意地说,倒让我忍不住笑了——我帮他的次数多了,他几时对我这么客气过?   
  也只有那样的环境、那样的遭遇之后,他才会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心存感激。这才只过了一个夜晚,他便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本性,对我毫不客气。我穿衣洗漱总共不过十分钟,弄完之后立即出门,才到电梯口,他又打我的手机,连声催我要快。我刚刚答应,电梯到了,走进电梯,信息也随之中断,这使我没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仿佛和平常不太一样,我从来没听见过他那样的……我搜索着词句来形容他的语调,一个词蓦然蹦了出来,让我心头一惊。   
  那是——“惊恐!”   
  江阔天并没有在公安局等我,当他给我打第二个电话时,他已经到了法医检验处的停尸房里。我赶到那里时,他和老王两个人正站在门口喝酒,一人一小瓶烧酒往嘴里灌,刀子般的烧酒灌下去,他们的脸色还是惨白,仿佛在停尸房被冷冻得过头了。   
  “出什么事了?”我直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阔天看到我,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我,却听见他激动地说:“你总算来了——快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晚了就看不到了!”边说边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朝停尸房内推。他身形高大,将我推得踉踉跄跄。我跟他正要进去,老王一把拉住我,将烧酒递到我嘴边:“喝两口!”他的声音和江阔天的声音一样紧张得有些颤抖。   
  我空腹出来,尚未吃早餐,不宜饮酒,正要推辞,江阔天已经举着那扁酒瓶朝我嘴里一灌,我不得不连吞几口那烈火般的液体。从喉咙一直烧到心里,滋味实在不好受,我赶紧推开他:“够了!”   
  “不够!”他白着脸道,又要朝我灌,我见势不对,一闪身溜进了停尸房。   
  一股干燥的寒气迎面扑来,带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灯已经被打开,明亮的灯光下,解剖台上的尸体和白布显得有几分刺眼。   
  江阔天和老王也跟了进来,两人站在我身边,不断喝酒,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   
  虽然相隔有十米左右的距离,我还是看出,那具尸体,是郭德昌。   
  走到尸体边,我感到有几分惊讶。他死了这么久,脸部的恐怖表情依旧,其他部位也没有任何改变,肌肉仍旧十分有弹性——尸体保存得这么好,着实出人意料。   
  然而我没看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我困惑地看看老王,他额头已经汗得如同才被水浇过,伸出一只白得眩目的手掌,轻轻掀起了覆盖着尸体的白布。   
  郭德昌的身体整个暴露在我的面前。   
  黄色人种的尸体其实是很奇怪的,有的人死后皮肤是蜡黄色,黄得像用颜料染过;而有的人死后,却是惨白一片,白得像个白种人;还有一些尸体,则分明地变成绿色,当然不是植物那样的绿,那种绿是一种漂浮在皮肤之上的绿意,不很明确——我一直对这种现象感到困惑。但郭德昌的尸体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情况。他的皮肤原本就是白里透红,只微微有点黄,现在,除了那点红不再透出来,依旧是黄白混杂,看上去很自然,甚至比我刚刚发现他尸体的时候都更加自然,不像一具尸体,倒像是个活人睡着了。如果不是他腹部那条解剖的伤痕依旧醒目,我简直会怀疑他根本就没有死。   
  等等!   
  我的眼睛掠过他身体上什么地方,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我仔细地查看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却再也不知道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你还没看出来?”老王颤声道,他和江阔天看一眼尸体又看看我,那眼光让我心里发毛,要不是熟悉他们俩人,我一定会认为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精神不正常。我转开眼睛继续研究尸体——相比他们的目光,倒是这具尸体比较不令人胆寒。   
  “你们想要我看出什么?”看了许久,什么也没发现,我不由有些恼怒——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江阔天带着酒气的嘴凑在我耳边,低声说出两个字:“伤疤。”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不由一沉。   
  正是伤疤——正是郭德昌身上那道解剖的伤疤让我感觉不对劲!   
  那道伤疤,就在他的腹部,从肚脐延伸到腹股沟附近,细小的一道黑色印迹,仿佛一条蚯蚓蜿蜒在他的身体上。   
  如果我不是昨天见过他的尸体,我绝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从表面上看来,他的尸体和其他普通尸体没什么两样,一点怪异之处也没有。   
  但是我分明记得,昨天的时候,这道伤疤是从胸口一直延伸下去,伤痕又粗又大,足有我的拇指那么粗,现在却只出现在肚脐以下,胸口光滑无比,不要说缝合后的伤疤,连一道小小的痕迹也没有。不止如此,现在这道伤疤,细得像筷子,完全不像昨天那么醒目。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记错了,虽然我的记忆力一向不错,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说我记错了,又有什么别的解释?   
  但是,当我仔细看着那道伤疤大约两分钟时,我情不自禁地用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从江阔天手里将那瓶只剩小半瓶的烧酒抢了过来,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大口。   
  酒在腹内产生的热量,并不足以驱散我心底产生的寒意。我吞下最后一口酒,望着江阔天和老王:“我是不是眼花了。”   
  他们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紧紧捏住那只冰冷坚硬的酒瓶——我不知为什么要捏住它,可是总得捏住点什么东西,我的手才不至于发抖。再次朝那道伤疤望去,先前所看到的事情仍旧在发生,我没有眼花,江阔天和老王也没有,这怪事真的发生了。   
  那道黑色的伤疤,在微微地蠕动,蠕动得非常缓慢,不仔细看,仿佛是静止的。那种蠕动,不是改变位置的运动,而是自身的一种变化。随着伤疤的蠕动,它慢慢地缩小、变短,每次只收缩很小很小的一点距离,但是却在不断进行着。我看了一阵,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到眼睛里,涩得我的眼睛一痛。抹去眼中的汗水和泪水,我咬了咬牙,将手指凑到尸体上——冰冷,僵硬,这的确是一具尸体无疑——在接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刹那,我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一阵触电般强烈的恐惧感从手指尖传遍我的全身。我勉强控制着自己,将手指轻轻点在伤疤靠近肚脐的一端。我们三个人屏住呼吸,六只眼睛紧紧盯着那道伤疤和我的手指。     
第15节:尸变(2)     
  我的手指就点在端点之上,黑色的端点下,伤疤正有条不紊地蠕动着。过了几分钟,我一条手臂都因为紧张而发麻了——我的手指一动也没有动,绝对没有动,它紧紧地按在尸体上,微微凹下去一个窝。   
  我的手指一动也没有动,但是它现在不在伤疤的端点处了。伤疤又缩短了一小部分,现在它的端点距离我的手指有两厘米左右的距离。而我的手指落下的地方,现在没有任何痕迹,变得光滑异常。   
  伤疤果然是缩短了。   
  “它又缩短了,”老王喃喃地道,“现在只有15厘米左右了。”我真佩服老王,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职业习惯仍旧没有丢失,居然坚持用一根尺量了量伤疤的长度。   
  “刚才我们量的时候,还有25厘米。”江阔天对我说。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怪不得他们的表现这样反常,怪不得江阔天对我说“晚了就看不到了”,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怪不得他们不肯先告诉我,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你比我们强,我们第一眼看到这种情况,都逃了出去。”江阔天苦笑着道。   
  我暗叫一声惭愧。   
  我何尝不想逃?只是双腿已经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了,要不是偷偷用小腿靠着解剖台支撑着自己,我怕我已经倒下去了。   
  老王将尺留在尸体的肚皮上,我们走了出去——我的脚步有点摇晃,江阔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话我,想来他和老王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时,大概也是摇晃着出去的吧。   
  出了门,我立即反身将门紧紧关上,又连喝了几口酒,却一点也没有压住心底的恐惧。那种恐惧,反而随着房门的关上而翻江倒海,更加厉害。   
  在这扇关上的门后,一具那样变化的尸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一开门,他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关于尸体和鬼怪,中国和外国的小说、电影、传说都不缺乏,现在都集中在我脑海里翻腾,让我越想越觉可怕。   
  对于不在眼前的郭德昌的尸体,我有无穷想象,而每一种想象,都比伤疤的收缩要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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