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一场博弈，救人与否，成功与否，不仅仅是在金钱上，还有……看谁更加坚定。沈世豪收到云翔的电报之后就把这消息传给了他，而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此刻的李德先，非常安全。但如果他们一旦妥协，那就未必了。
日本人，擅长的，也就是这个。
由于二人有了这样的默契，自然不会去找日本人接头了，而沈世豪还是跟杜常生联系，许了他一些好处，也就是帮忙留意，多多照顾之意。但杜常生是谁？上海滩的总瓢把子，他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只是展云翔这边，进展并不顺利。
霁鸿念的是综合性学校，但他是要读医学的，比旁人的课业又多了不少，上午更是有什么实验课，待到休息时便是午休或者放学了，而午休跟放学这两个时间段，总是品慧来与他送饭或者接他回家的时候，所以，即使云翔知道了那份课表，也没法去找他。
当然，那课表来得也不怎么正当就是了。
走进学校，找了一个不怎么醒目的地方看着他娘拿了送饭的盒子回去，云翔这才转了个身，从另一个门走进教学楼。
早上他花钱买来的这么个课表，上面还标注了教室，也算是附带的福利了，不用可不是对不起那五美元？
摸进霁鸿的教室，果然，午休时间，里面并没有多少人，倒是几个孩子趴在那里午睡，而霁鸿仍然对着书本——云翔走进教室，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只有霁鸿一个人对着书本认真做着笔记，似乎其他，与他无关。
“这位先生，您是……”一个女孩笑盈盈地走到云翔跟前，她并不认识这个东方男人，但他给人的感觉很不错，所以她才会试着过来搭话看看。
“我找霁鸿？展。”虽然不习惯西方人把名字跟姓氏颠倒，但云翔还是遵循了这个规则。
“哦，您是……”
“他父亲。”云翔笑了笑，往霁鸿那边走去。
女孩惊讶地“哦”了一声，然后大笑着跑到另一个角落去跟她的几个死党嘁嘁喳喳的讨论什么，似乎对于展霁鸿会有这么个年轻的爸爸觉得很不可思议……也许，对于这么年轻就已婚的成功男士……表达一下她们此刻沮丧的心情？谁知道！
倒是展霁鸿，见了云翔，微微一愣，转而就放下书，跟云翔离开了教室。
☆、三十一、捐款
三十一、捐款
展霁鸿的成绩在他自己的专业里算是拔尖儿的，但是因为是华裔，也会受到一些不太公平的待遇，这些他未曾与品慧说过。但云翔来找他给他讲了爷爷的事情之后，他倒觉得有点儿门路了，毕竟，他清楚在宋女士访美期间，无论如何，要接待宋女士的学校也会在那时做个样子。
霁鸿把这个想法跟云翔说了。
“确实，这个办法似乎不错。”云翔转了转眼珠，露出笑意来，“我说，你们学校现在最缺什么？用钱能解决的。”这是个最简单也是最容易的方法，只要霁鸿能说出来，他就有把握找校长谈一谈关于“捐赠”的事项，以及……借此见到宋女士。
霁鸿也明白了过来，将学校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父亲，并且保证，绝不会将这边的难题说给他祖母，才算是让云翔放下了心。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
上海的形势，沈世豪也通过电报转达给了云翔，这更适合让他安心处理眼下的事情。
救人，没有不急的，但若是病急乱投医，却是害人了。以往云翔不懂这个道理，把自己害得够呛，眼下懂了，又怎么还会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呢？只不过，他算来算去，却漏算了一个人——展云飞。
展云飞毕竟是云翔的唯一的哥哥了，何况又是展霁鸿的亲生父亲——这些，日本人调查得非常清楚，再加上之前展云飞被利用的关系，日本人虽然知道展云飞与云翔关系不合，却也没想要真的放过他，总琢磨着是不是能让这个姓展的有点儿什么用。
而展云飞也被透露了那个李德先被抓的消息。
李德先，展云飞并不熟悉这个人，但他知道那是他曾经的二娘后来的丈夫。一个……跟他爹抢女人的男人，也是让云翔叫“爹”的男人。得知这个，他觉得是跟云翔缓和关系的好契机。原本，云翔对他，似乎连街上陌生人也比不得了，若是他能稍微的表达一下关心，他们……可否还做兄弟？
这一次，展云飞并不觉得如何不妥，许多年的磨砺也早就去了他心底的那些心思，若能守着雨凤好好过日子，可不比什么都强些？
这般一想着，他便心里舒坦了，即使那李德先抢了他爹的女人也无所谓。
“备着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做了两道菜，放了两个白面馒头，萧雨凤冷了一张脸，“不知道去哪里给人当孝子呢。”
“少说两句吧。”展云飞摇摇头，许多年来，柴米油盐也将这轻灵的女子身上的那些灵气磨得只余下那些琐碎的庸俗，“又是钱不够了？”
“当然不够，你也不知道多赚一些。”萧雨凤把装了那些吃的的食盒放到他面前，“马上就入夏了，你还不做新衣服么？我还不换一身么？孩子小就算了，可以改改旧衣服……”
“好，明天发了工钱，都给你。”
“你自己留两块钱，不能怀里一分钱不揣。”对于展云飞的无奈语气，萧雨凤似乎更加泰然自若。
想起年轻时候，多少梦幻，如今再看，只余怀念。那些随风而散的，何止是梦想，更多的便是不切实际的幻觉了。
听了雨凤体贴的说了那句，云飞笑了笑，冲她点了点头。年少时纵有万千豪情壮志，一转瞬也化作过眼烟云。他懂得了这个，才能过得了日子。
拎着食盒出了门，手中捏了几张票子，这点钱钞，是去探监必须的，不然莫说进不去门，指不定还会被揍一顿，得不偿失。
探望了李德先，展云飞其实跟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谈了关于云翔的一些事情。然而李德先显然对展云飞是有戒备的，对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这让他心里十分沮丧——展家，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了，若然不再相见，可也不能真的当做没有这个人。
怅然若失，他低着头在大街上晃荡。忽地，撞上了什么。
“先生，你没事吧？”随着一声询问，“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东西——显然不是展云飞的，他急忙蹲下开始捡，口里还不停的叨念：“啊，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没看路……”
“没关系，先生，您……没事儿吧？”清脆的嗓音，好似清风……展云飞一抬头，看清了那个被他撞到的女孩——眉眼清秀，不是那么的美，但看起来十分灵动，就如一幅山水画。
“没……没事。”云飞摇摇头。他不知道，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向他张开。
然而，在网里的人，是能钻出去还是被网住，谁也无法预料。
美国那边，云翔与霁鸿学校的校长进行了一次谈话。云翔并不是那种擅于转弯抹角的人，但他也知道迂回路线，闭口不谈真正目的如何如何，只说自己要捐给学校一些钱，并要建一些实验室之类的东西——显然，这个他不懂，既然不懂，那就顺水推舟，把自己弄得仿佛真的什么都不懂一般，甚至连对话，也要霁鸿从中翻译。
“展先生有这么高尚的意愿，我们当然欢迎。”校长表现得非常高兴，这所学校是公立的，有人为之投钱，也不失一件好事，只不过马上学校就要迎接宋女士，对于这件事，校长仍旧有些犹豫，“只是……这日期上……”
“我马上就要回南洋，这次也是租了飞机而来的，所以……”云翔也显得很为难，“难道有什么不妥？”
“这个……”校长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他并不知道云翔——作为一个中国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对宋女士不利的事情来。这关系到政治，他……对中国的政治，看得不是很清，可也不是一无所知。
“校长有事不妨直说。”云翔笑得很温和，“展某一介商人，不至于……会让校长这般为难吧？”
“这个……倒也不是为难……只是……”校长看向展霁鸿。
霁鸿一愣，笑着看了云翔一眼，转头对着校长，道：“校长，我爹他就是一个普通商人……而且，这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实际上，他跟宋女士的丈夫孙先生还有些交往，所以……”
☆、三十二、发烧
三十二、发烧
得到了宋女士何时到达的准确消息，云翔就开始了计划。他跟沈世豪曾经大力支持过孙先生，而宋女士又是孙先生的太太，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也得找到她，说服她，让她帮忙。
展霁鸿这期间就在酒店跟学校两头跑，他不敢告诉他祖母这件事，而年纪又小，让他实在是憋得难受。只不过因为他父亲到来，稍微缓解了一下这种憋得委屈的心情，但有时候，也觉得不跟祖母说这件事，又十分的对不起祖母。
这边霁鸿无论如何纠结，也不能忤逆云翔的意思，只不过他的成绩还算不错，又是中国人，宋女士来的时候，自然会要接见他，而云翔作为学校的一大捐赠人，又怎么不被接见呢？接见之后，云翔自然而然的会提到救人这件事，不过没有说得太明白。可宋女士是什么人？她对事情的见解跟分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而展云翔跟沈世豪两个人，她也听说过一些，毕竟也是捐了大笔的军火钱，总会让人印象深刻。
“这样，展先生，如果有空，明天下午，可否在大使馆一聚？”宋女士先提了出来。
“那简直太好了，宋女士，展某人十分期待明天下午的会面，如果可能，展某人也乐意为国献出绵薄之力。”云翔跟她握了握手，并没有显出特别的急切。这个时候，即使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便真的落了下乘了，云翔很清楚。
宋女士对于展云翔的表现也很有兴趣，甚至还开口夸奖了霁鸿。
无论言谈还是举止，她都称得上是典范了，女人的优雅与美丽，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同样的，富有同情心并且善良，这都是她的优点，最重要的，她还懂得进退，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翌日，云翔收拾好了自己，又跟沈世豪发了电报。一面心下盘算着自己能谈判的筹码，一面往大使馆而去。进了大使馆，见了宋女士，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大家都清楚，宋女士的丈夫孙先生在日本有不错的人脉，若是能单纯通过关系把人弄出来，可以说得上是最好的办法了。
“展先生，这件事，我会帮忙的，请放心。”宋女士皱着眉，说，“毕竟，李先生是我国人，日方无权扣押他。”
“那就多谢您了。”
“展先生能为国家做出贡献，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何况李先生本人也是我中华儿女，不能为外寇所虏。”宋女士的言谈都展现出了一个进步而又优雅的女性的风貌，但是她的也不是那么轻易会相信一个人的，所以才会提起云翔资助军费的事来，“这样，我先给国内拍个电报，询问一下此事，如何？”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云翔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再多话，只是谈了一些关于时事的话题便告辞了。至于其他，他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然而晚上收到的沈世豪的电报，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电报上说，御手洗良子跟展云飞接上了头，准备写一篇稿子给日本人闹个麻烦，而良子也不是吃素的，也跟孙先生那边搭上了线，因此上，云翔这边与宋女士一说，估计事儿也就成了。这么一想，也就放下了心，只觉得头昏眼花的，眼前一片都成了虚影。
“爹！”霁鸿连忙扶住他，伸手一探，才发觉有些烫，“爹，你发烧了！”
“啊？”云翔一晃神儿，才反应过来，“没事儿，吃点儿药就好了。”
“爹，你先躺着，我给你买药。”在美国，药品可比国内宽泛多了，何况霁鸿本身就是学医的。只把云翔放到床上，拉上了被子，便冲出酒店。
实际上云翔这发烧，只不过是火气一下子泄了出来，心里松快了，身上却反应大了，一下子就烧上了头。
然而霁鸿这一出门却不知道，有人正跟在他后面，见他从酒店出来，紧着两步跟上，就等着他做点儿什么呢。这出门买药一来一回的，等他打开酒店门，一只手，便从身后伸了出来，搭在门上。
“奶……奶奶！”霁鸿一愣，脸上也涨得发红。
“还以为你这几天怎么就这么不着家呢。”品慧把门推开，走了进去，却不知道屋里住的是什么人。等她见了云翔的面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奶……奶奶，这个……我爹他……”
“你爹他怎么了？这到了门口了也不知道进门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