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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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夜-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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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洲音乐节晚上八点钟开始,A。N。JELL按行程表是排在九点半中段上场,此时正是气氛热烈的时候,三万人的体育场坐无虚席,无数荧光棒闪闪摇摇聚成望不到边的一大片星海。

    主持人报出A。N。JELL乐队名字的时候,尖叫声己经响成一片,观众席里几面写满四人名字的巨大广告牌竖了起来,音乐还没响,背上背着天使翅膀的应援团铁杆粉丝们己经激动的抱作一团。

    主唱黄泰京,吉他手姜新禹,鼓手Jeremy,还有键盘手高美男。

    鼓声先响,随后高亢激烈的吉他声撕裂了会场上空雾霭般笼罩的深沉夜色,数道耀目光柱冲天而起,湛蓝光线和银白灯光一起搅碎了四下窒闷的空气。

    手指灵动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旋律,美男抬了头,眯起眼向远处望望,好一片壮观的星海。呵,这就是万众瞩目么?

    无数个日夜的勤苦练习,无数次推倒重来的乐谱,无数个违背自己本来意愿的决定,再加上无数回累到动都不想动的通告。

    坚持的,烦躁的,认真的,苛刻的,无比纠结的,看自己弹错个键就恨不得打断自己手指头…对完美己经达到了苛求的境界。才不过换了这一刻遥远而短暂的万众瞩目。

    嗯嗯,这也算是某种跋涉吧。魔王殿下,您辛苦啦。

    旋律极美,泰京一手揽过话筒,微微眯起眼来唱——

    “这不是爱情,这绝对不是爱情,虽然每次受到漠视,我的心却总呼唤着你;

    每逃跑一步,每退却一步,愈是如此,你在我心中却越来越重要。”

    Jeremy鼓打的非常好,撑起整个旋律的骨架,柔软忧伤却并不悲悲切切。

    新禹发挥一向最是稳定,温柔男人手里的吉他声却激烈而坚定,有着坚不可催的强大韧性,带着他独有的含蓄而内敛的激情,永远不会绝望也永远不会放弃。

    头顶灯光带着冰蓝颜色,如水银般直泻而下,泰京双手握着话筒,微侧了头去瞧侧后方的美男。

    “我如此的爱你,如此的等你,如此的被伤害,我的心依然不愿离开你;

    请认可我的爱,我的心永不会变,我的爱情为守护你而来,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一切。”

    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美男己经是极为出色的了。且不说相貌,且不说声线,单单就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己足以驾驭现场己近爆燃的气氛,站在A。N。JELL三个久经历练的同位身边,非但没有被掩住光芒,反而愈加独特无比。

    他身形单薄略显青涩,却独有一种锋利的美。

    不紧张,不怯懦,不彷徨,不无所适从,更不束手束脚,永远带着股漫不经心的自信。

    头顶蓝白灯光疯狂旋转,灯影迷幻中四面光柱通透明亮,将整个舞台结成个水晶般的华彩冰宫,把他映成了一株枝舒叶展的芳草,香气薄凉而辛辣。

    就是这个人,在这段旋律结束之后,或许,就会…离开我…

    带走随他而来的无数麻烦,带走不计其数的令人应接不暇的突发状况,然后…

    舞台下情绪己热烈到爆棚,尖叫声震而欲聋,恋人们牵起手,A。N。JELL后援团的天使少女们抱作一团早己激动的泪流满面。

    四面八方无数声响海浪般涌过来,激昂的音乐声却突然静了下去,灯光随着一暗,黑暗瞬时拢来,只舞台中央留着一线泛着紫色的追光。

    副歌部分鼓声停了,只吉他还微弱的落落漠漠的响着,更显得琴声清丽无双,美男的声音在稍嫌嘈杂的背景里跳出来。

    这声线不够亮,却足够特别,带着微微暗哑的鼻音,和仿佛呓语般模糊而暧昧的气息。少年昂起脸来轻轻唱——

    “你那温暖的目光,你那温暖的爱恋,逐渐消失不见,在我心中越来越重要;

    你爱我吗,你在等我吗,便是如此的伤心,我的心都不愿离开你。”

    狭长双眼微眯了下,仿佛适应不了如此强烈的光线。视线晃晃移移,好像没什么焦点,却又好像把四下里都瞧的清清楚楚,瞳里坠满明光,锋芒毕露且遥不可及。

    泰京扭头瞧着他,垂下头紧紧闭了眼再张开,突然觉得眼前好像起了些雾,把一切闪闪发亮的东西都隐在后头,把喧嚣人声隔了很远。

    血液明明还在激烈的音乐中沸腾着,心里却陡然静谧,这感觉非常奇特,从未有过。

    那个少年目光一转也朝他看过来,唇角翘翘,颈上绕的乱七八糟的项链在灯光下划出一线银芒,衬得脖颈曲线极其优美,竟让人觉得妩媚无比。

    他是剔透的坚硬的,瞧不出伤痕的。看上去荏弱,却比我强大的多。

    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在华美舞台谢幕之后,或许就会…

     
第十七章
    ※

    A。N。JELL首场四人演出无疑获得了巨大成功,安社长当然激动,亲自带着一队助理和十多个工作人员过来,把热情的疯狂歌迷拦在两边,引着他们往后台走。

    安社长一面走一面死揽着泰京,无比振奋的展望着未来“太成功了太成功了!这才是我们A。N。JELL的showtime!美男美男,表现的很不错!”

    说着又拍大家几下肩膀“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有无数的媒体记者要特别采访你们,一会儿我跟你们讲讲注意事项,新禹Jeremy休息一下再补个妆,打起精神来,让我们给这个音乐节来个完美的收尾吧!”

    安社长一路激昂,哈啦哈啦的讲个没停,从现场出来一路往后台走,直到进了休息室竟然还没结束的意思。

    大家都习惯了,新禹和Jeremy坐下喝水休息,泰京被念的火气上扬眉心发痛,选个安静角落站着,目光四下里扫扫,突然问“高美男呢?”

    美男么?coordi姐忙着给新禹他们拍记录照,随口回答说“刚才还在呢,可能去洗脸了吧,第一次上台多紧张,肯定出了很多汗呢。”

    紧张么?他不会的…泰京几步走到外间又看了一圈,不在。他不在这,那么…

    有个念头粘答答划过自己心头,不是恶心,而是一种由内而外彻骨的寒,或者恐慌。泰京拔脚就往外面追,昏头昏脑在走廊里打着转。

    身后新禹和Jeremy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急匆匆跟了出来,连问了几声怎么回事,泰京却只顾转着身子四下里看,胸口突然涨的厉害,连话都吐不出来了。

    他不会就这么走了吧?刚刚还答应的好好的,现在立刻就反悔了?他戒指不要了吗?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也不出现。这辈子再也不出现…

    撇下新禹和Jeremy,泰京一个人奔出休息区,绕过前厅一直往场地后面的出口去找。哪知没寻着美男的影子,倒从茶水间把马室长揪了出来。

    他不是带着美女去找那个大婶了吗?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泰京恶狠狠盯着他,气喘吁吁劈头便问“高美男呢?”

    “我不知道,我刚跟他通完电话。他没说在哪,就把电话挂了。”马室长无比委屈,缩了肩膀撇着八字眉,一副要哭的模样“泰京啊泰京啊,怎么办呐,我们美男太可怜了…”

    “那个大婶根本不是美男的妈妈,而是姑姑。而且听她说,美男的妈妈很早之前就不在了…生下他们的时候,就因为难产过世了…”

    过,过世了?

    曾经在斗嘴的时候,问过他,找妈妈干什么呢?如果真的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掐住她问她为什么抛下自己这么多年,还是要她把亏欠自己的都还回来?

    那个人当时拿着根烟在手里把玩,却没抽,垂着头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没想过呢。或许只是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就当了却个心愿吧,反正我也己经长大到不需要妈妈了。”

    是真的不需要吗?

    “从小到大我连她的照片都没看过,或许我就是想知道,她的脸是不是和我想像的一样。”那个人埋着头低低的笑“她最好能讲出点什么正当理由,不然我得在她身边磨上十年八年再准备原谅她。”

    是真的可以原谅吗?

    再没有比死亡更彻底的抛弃了。

    泰京的目光一寸寸变的冰白骇人,转身又往楼里跑。马室长在后面紧追不舍,哭天喊地“泰京泰京,你告诉美男不要太担心妹妹了,有我照顾着呢!”

    没人比自己更明白妈妈代表的是什么意义。

    小时候,别的孩子都有妈妈陪着睡,我没有,只好在身边放只大熊,半夜里醒来时伸手摸摸,早上起床垂头丧气跟它道早安,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小时候,别的孩子过生日和父母一起去照全家福,我也照,爸爸面无表情站在左边,右边摆的是那个女人的照片。

    大一点,曾经恶毒的想,她还不如死了,起码可以温暖怀念。

    可她毕竟还活着。还活生生的念着从前的旧情人来恶心我,瞧上去过的比我好的多。

    美男美男,我小的时候起码有个大熊陪着,你现在想哭,又该怎么办?

    美男在顶层天台上,泰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栏杆上抽烟。

    夜色沉黑,天台门口亮着盏昏黄小灯,少年妆还没卸,身上仍是闪闪发亮一身行头,脸庞隐在黑暗边缘模模糊糊瞧不清表情,只有烟头火光清晰的明明灭灭。

    听到脚步声,美男漠然抬眼瞧瞧,神色竟与往时并没什么不同,眼睛里干干的,一滴泪都没有。

    这时候,除了沉默,大约也无可作为,根本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泰京不是新禹,要他撇着嘴哼哼冷笑着说些气话倒还容易,安慰人却从没作过。在这之前也从没想过。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好像从这对视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坚硬的倔强的,冷漠的愤怒的,周身华光一往无前;脆弱的易碎的,漠然的微妙的,绝望透顶困顿不堪。

    走廊里又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新禹和Jeremy并肩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满脸哭相的马室长。两个人脸色都很差,大约己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新禹看看美男的脸色,转过脸来又瞄了泰京一眼,目光罕见的凉,嘴唇动动却并没说什么,好像一时也有些无从入手。

    最先说话的反倒是美男,他慢慢站直身子,把外套上乱七八糟的配饰摘了,戴上帽子“对不起大家,我今天状态不太好,晚一点的记者会就拜托你们了。”

    这语气平静到诡异的程度,好像深不见底的海,面上是一层漂亮的银蓝,再往下则是无尽的暗。

    “美男…”Jeremy无比担心的把脸皱作一团,低低唤他一声,声音涩哑难听。美男走过来亲溺的揽过他肩膀,轻轻拥抱,竟然好像在安慰他似的。

    “马室长我们走吧,妹妹还在车里等着。她是一定要哭的,今天太晚了,就让她在我房间里借住一下吧,剩下的事拜托大家了。”

    少年一面说的一面往外走,没有迟疑,没有颓唐,背脊挺的笔直。

    他是如此的完美坚硬,而且冰凉。这更像一种拒绝的姿态,看不透触不着,让你永远也靠近不了。所有微细却纷繁的声音与情绪都与你无关,你将永远与他擦肩而过。

    该怎么办?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边,视线里留下一片突兀的空白。

    他还真就这么走了?扮什么酷…泰京魔王扬扬眉毛正想追出去,却见新禹转身过来,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记者会就拜托你们了。”说完闪身便往外追。

    “喂,新禹哥!我也…”Jeremy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泰京却一把把他按了回来,唇角抽抽几乎是怒容满面了。搞什么?都追出去,留我一个人对付一群记者?

    新禹脚下顿顿,脸上不带半分笑意,简直认真的可怕“我们组成A。N。JELL己经四年了,请允许我在这四年里唯一的一次任性。”

     
第十八章
    ※

    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想起过小时候。

    在这之前的许多个日夜里,还以为己经忘记了它,还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甚至从来都是不存在的,外星球的矫情事件。

    那时候妹妹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祈祷,在圣母像前,花园里小床上,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她紧闭着眼缩起肩膀,模样虔诚无比,祈祷着有天那个名为母亲的人会突然从天而降,带着满身温柔华光,把她从灰蒙蒙雾一样的梦里抱起来。

    那时候妹妹很乖,前来礼拜的夫人们会摸摸她的头,递些糖果给她。她一颗不吃的放着,扬着脸说,以后妈妈会给我买更好的。

    任何不可能实现的虚构场景都约等于谎言,完全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这两个字渐渐从妹妹嘴里消失了,她穿着小修女雪白的裙子双手交握在胸前,学会了含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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