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惑潋、镜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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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惑潋、镜月、天-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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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传来丁珂平悠悠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的声气颇为微弱低沉,有些中气不足,似乎在慢慢品味着这几句话,言下大有沉吟低徊之意。隔了一会,徐徐道:“柳嫂子,你弹这曲调,又在思念叶兄了吧?你怀有身孕,莫要如此悲伤,徒然自损,还影响孩子,这可是叶兄留下唯一骨血。” 
  柳洄雪低低叹息一声:“王爷,这些日子多亏你相助,还把我接到府中照应,柳洄雪感激不尽。但近日已有闲言议论,只道我二人有甚苟且之事,柳洄雪微贱,原不在乎他人言语。可王爷光风霁月,怎能忍受这等不实之辱,还是请王爷稍避嫌疑,让我离府。柳洄雪自会照顾自己。” 
  丁珂平微咳了一声,低声道:“柳家嫂子,你莫要管那些闲言闲语,我丁珂平做事,怕得何人议论?叶兄为国而死,你是他妻子,我自然要好生照顾。倒是有个不情之请,只求嫂子应允。” 
  柳洄雪道:“王爷如此说,柳洄雪惶恐。但请吩咐就是。” 
  丁珂平身子微微一弯,又是两声闷咳,顿了一顿,这才道:“我想拜叶兄为兄,收嫂子腹中胎儿为义子。如此一来,若还有人敢有伤嫂子清誉,我定不饶恕。” 
  我发现丁珂平定有重病在身,说话时颇有不对。看他这番作为,倒是侠义。 
  柳洄雪热泪盈眶,哽咽一声:“王爷,你如此高义,柳洄雪感激不尽,只是愧不敢当!”说着哭倒在地。 
  丁珂平起身扶她,叹道:“从此以后,就请叫我兄弟吧。”他扶起柳洄雪时,微一侧脸,我终于看到了他的样子。 
  陡然心头有如一道焦雷劈过! 
  刹时间,身边万物已成天荒地老,天地万物也已混沌一片! 
  这张脸,我如何不熟悉?在无数个夜里,无数个梦里,我如此渴切地想着这个容颜,心心念念,时时难忘这张脸的主人。我曾经如此的狂热爱恋,又曾经如此的痛恨入骨,却难免无限牵挂。 
  这是孟天戈,这是孟天戈,这是孟天戈呀!! 
  苍天,这是怎么回事,这丁珂平竟是——孟天戈! 
  我眼前景象似乎在飞速旋转,一切,变得如此虚空,一切可又如此清晰。 
  孟天戈。 
  原来如此…… 
  寒玉湖边,乍见那个光焰耀世的惊鸿照影,已是注定一生倾心。营帐中,大病的孤清女子,更令我柔情暗生。星光依稀的寒夜,沉默着躺在我怀中的人儿,又令我又如何心醉神迷! 
  可她毕竟是孟天戈,英雄肝胆、傲骨豪情的孟天戈。 
  在这江山之赌中,我失去了她。她斩断一切,化身丁珂平,成为我平生劲敌。 
  原来,大青谷中的一切,本不是我的幻觉。可笑我还自欺欺人! 
  呵呵,是因为不愿面对那个残忍而真实的她么? 
  那大青谷中的伤心一箭几乎令我断魂,更有反间计送我入狱的刻骨难堪…… 
  若是丁珂平所为,我会杀他,但也会欣赏他。要知道战阵之上原本不择手段,取胜就是唯一目的。 
  可那是对我的敌人而言啊! 
  我虽几次三番设计丁珂平,却实不忍置孟天戈于死地。即使我已隐约猜到一些真相。 
  我又怎能忍受我最心爱的女子,正是处心积虑要杀我的人? 
  伤彻心肺、寒彻心肺! 
  我忽然想起了丁珂平和我初次对阵,她必欲杀我的气势。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是我的敌人。 
  早在昔日攻城,她就用三只铁弓挽箭偷袭过我。我甚至在此战后养伤半年。而她甚至一直不曾说明,就这么看我如莽撞少年一般对她痴心热恋,徒生笑话! 
  一直以来,她在骗我…… 
  呵呵,只是骗我而已。 
  总算揭破了一切,这份痴愚不堪的迷恋,也该到头。 
  更何况,她至今是南朝大将,皇帝甚至令她领兵北上。这个极度光芒四射,却又危险无比的女子,竟成了北国最大隐患! 
  罢罢罢! 
  我狂笑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孟天戈,你要做丁珂平,就做到底吧。 
  我们——必有一战! 
  亭中二人忽然看到我,都是一怔。 
  孟天戈神情不动,眼中却忽然现出炽烈灼目的光彩。她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如冰也如火,似乎平生的情感,都已在其中郁郁燃烧起来! 
  然后,她平静的微笑了,悠然道:“雷泽,是你。” 
  此言一出,柳洄雪顿时变了脸色,微微惊呼一声!孟天戈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把她护在身后。 
  我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我。我甚至怀疑,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似乎是快乐也似乎是痛苦的情绪。 
  我缓缓开口,沉声道:“丁珂平,在下特意南下,只为约你一战。” 
  孟天戈闻言愣了一下,眼中神光变幻不定,喃喃道:“你叫我——丁珂平?不错,我就是丁珂平。”她忽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缓缓站直。 
  我注意到她刚才还面带病容、神情憔悴,此刻却已傲然肃立,整个人散发出无坚不摧的凌厉剑气。 
  我狠狠忍住声音中的激动,沉声道:“你我对敌多次,各有胜负损伤,我对阁下无限佩服。雷泽何其有幸,能得你为平生劲敌……只可惜我们即为敌人,我就唯有杀你一路,否则便死在你手。这——是我对一个对手的最大尊敬!” 
  不错,抛开她那个孟天戈的身份,这就是我想对丁珂平说的话。 
  ——即使她是孟天戈,我也只能说这句话。 
  儿女柔情已杳,英雄意气,却原本如此。 
  孟天戈,我们同为当世神兵利器,各有立场,原本难以并存。抛开一切温柔的假象,我愿给你足够的敬意,和你最后一次对决。 
  孟天戈静静听我说话,嘴角现出一丝平静的笑容,缓缓道:“好。阁下不死,北国之祸难消。我原本也数次有杀你之意。能放手一战,确是好事。不过,今日我尚有事待办,恐难从命。明日清晨,城外翼天峰绝顶,我静候阁下。” 
  柳洄雪闻言,顿时惊呼一声! 
  孟天戈对她淡淡一笑:“不急。”回过眼,平静地看着我。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可我已无法在这双明亮如星光、冷漠如深海的眼中看到任何情绪。 
  孟天戈,你错了。 
  我虽不死,却也再不可能为将征南。那个朝廷已彻底背弃了我,我不会再回去。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是故国而已。我已是孤臣孽子,可以放弃一切鄙视一切,甚至考虑过和孟天戈一起退隐世外,但我永不会不顾北国安危。 
  可笑的是,你要杀我的理由,竟和我对你的杀机如此相似。 
  我活一天,南朝就不安一天。可留你孟天戈在世,北国也是颇有刀兵之险。 
  英雄肝胆本如铁,不必折心以问! 
  天际密云郁郁,云层中一点微薄阳光洒下,照映着她天火一般灿烂酷烈的容颜,她整个人的轮廓微见晕彩,似乎就要融入日色之中。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然,所有往事,都将绝于明日。 
  我缓缓收回目光,沉声道:“如此甚好。在下告辞!”再不看她一眼,大步而去。 
  我甚至未做任何防范。 
  只因我知道,骄傲豪情如孟天戈,此时此地,定不会做任何暗算。我对她的了解,只怕已深入骨髓和灵魂。 

  不知何时,天风狂啸,郁郁飞雪。 
  我在客栈中,静静看着窗外雪花,慢慢喝酒。 
  天已将黑,我要吃饱喝足、睡够一觉,好生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一战。 
  饭后我早早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某种接近痛苦和渴望的情绪逼得悠悠醒转。 
  我坐了起来,静静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渴望。 
  明日我就要与孟天戈做最后的决斗。这一战后,无论是我死或她亡,都意味着不再相见。 
  我忽然想再看她一眼。 
  这个念头如火苗般在我心头漫延,终于燃烧起来,就如狂烈的野火,狠狠灼痛着我。 
  孟天戈…… 
  我沉思一会,终于决定,最后放纵自己的心思一次。我要潜入北定王府,悄悄再看一看她,却不要她知道。 
  我想,我并不留恋她。 
  只不过,既然必然面对一个死亡,我对前尘往事做一个回顾,有何不可?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当然不再爱她。 
  但我要去看她,她和我的过去已纠葛成一片,无可分辨。 
  我披衣而起,悄然而出,直奔北定王府。 
  天色昏黑,只有皑皑白雪泛着银光。我每走一步,就在地下踏出一声轻微的声音,在静夜中听着,就如一声微薄的叹息。 
  终于,我又置身于北定王府之中。 
  我本想找一找孟天戈的住处,却忽然注意到远处尚有一点孤灯,不禁暗暗奇怪。如此大雪飞扬的寒冷夜晚,是谁深夜不寐?心头想着,悄然无声地走了过去。原来,亮灯的是孟天戈的书房。 
  此时,房中正隐隐传出低低的琴声。一个清秀修长的剪影,被晃动的淡淡灯光映在窗前,正自低头抚琴。 
  这个身影,我自是刻骨铭心——正是孟天戈。 
  想不到如此深夜,她尚有心思抚琴。看来,孟天戈对明日的决战,已成竹在胸。 
  我微一细听琴声,却不禁愣住。 
  那曲调竟是隐隐熟悉,分明就是日间柳洄雪所弹的曲子。我虽不解音律,却也记得柳洄雪的低低吟唱之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孟天戈的琴声没有柳洄雪的凄苦欲绝,却越发沉吟惆怅,似有无限心思尽在其中,一如长河日暮,虽仍是气象万千,却已将黯淡消沉。 
  我忽然就这样愣住。一时之间,风雪虽狂,我却似已痴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呵…… 
  孟天戈,你在为谁沉吟至今? 
  如此风雪如此夜,你却弹着这样风调清深的曲调,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日间那书房中两个仆人的议论。他们说,她近日总爱沉默着平空书写“雷泽”二字。 
  孟天戈,你书空咄咄地写着我的名字吗? 
  你到底在想着什么,我在你心里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时之间,我心乱如麻,隐隐约约的情意却不由自主,郁郁燃烧起来。 
  大雪更紧,北风凌厉如刀,刮在我身上,一片彻骨冰寒。我不知站了多久,慢慢已是满身积雪,似乎就要埋葬在这一片暗淡的白色之中。 
  但我却已无法挪动一下,只能静静地立着,如痴如醉,听着书房中低沉的琴声。孟天戈还在不断地弹,忽然琴声微微一顿,她身子弓了一下,沉闷地咳了起来。我心头一凛,情不自禁,缓缓走了过去。 
  我知道孟天戈最是骄傲不过,定不愿让我看到她此刻的狼狈,是以加倍小心,脚下毫无声息。 
  她想是咳得狠了,未必注意到外面有人。我就这么矗立窗前,透过窗缝,看见她正斜在竹榻上,咳出一口血,平静地慢慢用手抹去嘴角血痕。这一举手之间,我发现她十指都在隐隐渗着血丝,分明是被琴弦割伤。 
  呵,她就这么一边咳血一边抚琴,可有多久了? 
  我心头忽然就如被什么锋厉的东西捅了一下!日间已发现孟天戈身子大是不妥,想不到竟在咳血,这样的情形,她为何还一口答应和我决战? 
  我心思激烈起伏,无限的往事纷繁杂,如洪水般一起涌入心头,压得我几乎爆发。 
  我慢慢把手伸入怀中,握住一物。 
  那是她割给我的一束头发,是在我最恨她的时候,竟也无法丢弃的东西。 
  不知如何,我想起了大青谷中,那个半梦半醒的相遇、冰寒的亲吻,还有我的灵堂之前,她乍见我未死之时,忽然变得狂喜如火的目光。 
  孟天戈,到了此般地步,你的心意,我终于彻底明白。 
  你如此冷酷如刀锋、夺目如骄阳,却在夜半无人时,用琴声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无可言说地在虚空中写着我的名,心心念念…… 
  我美丽而危险的敌人呀,为何在你刚硬冷漠的夺目光焰之下,竟藏着如此的刻骨深情! 
  我要拿你如何是好? 
  大雪就这么扑天盖地的下着,我的心却一会儿狂烈如火,一会儿寒冷如冰。就这么静静守在她窗前,看着那个骄傲强硬而憔悴不堪的身影,一声也不能出,心思却似已飞越了天荒地老、宇宙洪荒。 
  明日决战,该如何去做,我要好好想想…… 

  尾声 云深不知处 

  在北定王与雷泽的翼天峰一战中,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过什么,待事后大队官兵得到消息,战战兢兢上山捉拿雷泽时,翼天峰顶已是空山寂寂、寥无人迹。 
  地上有一些零乱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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