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年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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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年马月-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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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这样兴师动众?我怎么的了?”



“你收听转播敌台,干了反革命勾当还在这装什么大瓣蒜。”



“什么敌台?光天化日之下敌人敢有广播电台吗?”



“你少废话,跟我们走吧。”



“去哪?”



“先去专政队,再去县公安局,最后去刑场,啪啪!你懂吗?你不但偷听而且又转播敌台,这是典型的现行反革命。走吧,我的孙副主任。”李卫东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狞笑着。



李卫东是在狞笑,是在幸灾乐祸,他骨髓管里流的就是坏脓水,他喜欢别人都倒霉,都不如他。谁要是比他强他就妒火燃烧,老中青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成立以后,他因为没晋升到副主任就满不高兴,只捞个群众专政队队长当,他想来想去就想到孙乃正身上了,一个学生在企业里凑什么热闹,不回校闹革命在这抢什么官衔。这下可好了,孙乃正一头冲下栽了,他接到牛春库电话利马领几个打手跑了过来。



李卫东手里摇晃着广播站的钥匙链得意地走着,心里想着广播站长这个位置八层会落到自己手里,这回好了,能够名正言顺的接触王小翠了。“小娇人,这回看你还怎么躲着我,常言道烈女怕缠郎,我李卫东天天缠着你,不行找到机会我就下家伙,给你生米做成熟饭。对,晚八点还有一次转播,正是她的班。”想到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告诉副队长刘国辉:“你押着孙乃正去专政队,我在巡视一圈各岗岗哨。”



他打了个马虎眼,径直向广播站走去。他知道现在是七点四十,再有十分钟王小翠就上来了,晚上就她一个人值班,多好的机会呀。“嘿嘿,我来了,小娇人……”他加快了脚步。



在王文革的建议下牛春库把孙乃正提到办公室审问,突发的大事使这四条醉汉象在景阳冈见到了老虎的武松,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孙乃正在他们的印象里是很好的,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怎么回事?为什么偷听又转播敌台,老实坦白。”牛主任先发制人。



孙乃正如实地说了经过,头脑里根本就没有敌台的概念,他除了没说朱晓杰和沙喜福,说出来的话都是真实的。真假话是能听出来的,毕竟还是个孩子,孙乃正不会说谎。



“就你自己在广播站吗?”



“这个,这个,一开始有俩人,我听广播时他们就都走了,后来就是我一个人。”



就在这时门开了:“进去,还想跳窗逃跑。”李卫东把朱晓杰和沙喜福推进屋里:“多亏我转回去看了一下,我到广播站,这俩小子正想从窗户往外跳,叫我逮个正着,一起审问吧。”



“李队长,你表现很好,立了一大功,你先回去休息吧。”王文革从心眼里烦他,示意让他走开。



这两个也都抓来了就没什么隐瞒的了,三个人坦白了全部过程。个个还都痛哭流涕。



情况都是头顶的虱子明摆着呢,四位都是成年人,都明了怎么回事,只是心照不宣。



有一年多没有抓活靶子批斗了,三个偷听敌台的现行反革命立即成了清河镇的舆论中心。各种批判文章雪片一样飞向广播站和革委会,强烈要求大会公审。



三个孩子的父母听到了孩子被抓的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团团转。朱师傅把沙师傅两口子和孙乃正的妈妈找到家里商量解救三个孩子的办法,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来个好主意。最后还是沙师傅主张兵分两路,双管齐下。第一路由三个妈妈都去乞求大家饶恕和同情。她们天天来到要求开批斗会的群众中间,哭天抹泪地求大家饶恕自己的孩子。三个母亲跪在大家伙面前,哭哭啼啼的直给大家作揖磕头。这举动真起了效果,人心都是肉长的,当时要求批斗也是斗争形势的需要,迫于形势来表现一把积极革命的热情,主要都是凑热闹,真正从心理恨这三家人的没有,因为这三家人人缘还是不错的,三个老娘们一求饶,大家也就退了散了。



第二路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找到王文革、牛春库、赞参谋长,在他们面前泣不成声苦苦哀求领导对三个孩子从轻发落;朱师傅和沙师傅跪在几位领导面前要求替三个孩子顶罪,替三个孩子坐牢。两位老师傅破裤子缠腿似的缠着领导不放,领导怎么劝也劝不回去。几位领导心里也理解和同情孩子父母为儿担忧的的苦心,尽量从轻发落。但迫于形势三位领导也不敢表示过格的同情,王文革在众人面前只是淡淡地说:“对偷听敌台这个罪行上面是有名确定罪的,我们也不能丢掉阶级斗争立场去护着你们的孩子,我们尽力与有关部门沟通吧,实在不行,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五天以后,省里来了一辆军用刑车,王文革与一位解放军耳语几句之后,三个偷听敌台的现行反革命就被抓进军用刑车里,一路怪叫着飞走了。从此三个现行反革命便失踪了。有人说押到省里马三家子监狱去了,等到秋天就枪毙了;还有的说送到北大荒劳改去了。总之人一旦确实是不在清河镇了,那就说什么的都有了。



好像有什么人给三个现行反革命的家人透露了什么信息,朱师傅和沙师傅两家人极端痛苦的情绪似乎缓解了一些,也可能是无力回天变得麻木了,一个个都呆滞、木讷,神兮兮的不言不语,只有孙乃正的妈妈列外。



孙乃正的妈妈精神世界处于半分裂状态,它就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讲她为她儿子的前程如何同孙楷离婚;她的儿子如何忠于毛主席;她的儿子如何舍生忘死去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她一说起来就没有个句号,说得大家都听得很烦了,一见到她就找个借口躲开。没人理她了,她也不寂寞,呵呵咧咧的唱歌,他五音不全,唱歌就跑调,她本来是南方人,在北方又和孙楷工作多年,跑调再加上南腔北调,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一唱,人们都躲得远远的。



你听,她现在又唱开评弹《蝶恋花》来了: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



09-1



 09-1



南无观世音菩萨,



大发慈悲心,



功行海洋深,



驾慈航,度迷津,



感化有缘人。



十四种无畏,



三十二化身。



千手及千眼,



降服众魔军,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灵感观世音。



……………………



娓娓动听的唱念伴着悠扬的木鱼声弥漫缘觉寺的上空,缘觉寺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宗教的气氛。一些虔诚信徒在这里上早课,没有人规定他们,但他们的生物钟都非常准时,没有一个迟到的信徒,这就是信仰的魅力。几千年来,中国人崇敬观世音菩萨就像西方洋人崇拜耶稣基督一样的五体投地。因为人间有太多太多的苦难凡夫都无法解脱,需要神明来拯救,所以改革开放以后,很多人又都把寄托在马克思身上的东西转移到观世音菩萨身上来了。迷信度是同样的虔诚。



“人生无求品自高。学佛?学佛是修行大悟大智,无四相,体空心净,根除贪嗔痴。信徒们,你们有此境界吗?”孙乃正在寺院自留地边闲步,心里想着这些虔诚的信徒们。



自从在龙泉山庄被妓女性骚扰以后,孙乃正就独自来到缘觉寺住下了,他无心浏览这里的山水风光,从小在这里长大住了十几年,到处都有自己童年的足迹,有些伤痛的足迹他更不愿眷顾,来这里主要是给父亲的衣冠冢修建修建,把母亲的牌位合葬在里面。父亲死后母亲改嫁去了南方,去年死在云南大理,他去料理时带回一小把骨灰放进牌位的底座里,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是葬在一起为好。这些天来,要不是考虑八戒的婚外蜜月,他早就下令走了。



他理解猪八戒的心情,哪个男人不钟情,哪个女子不怀春。从动物的本性和生理需求来讲这是一大本能,人要是抛开封建伦理道德的束缚,人人都需要情人陪伴,无情无性不入娑婆世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骨子里都有另求新欢的本性,如果不克己复礼,任本性泛滥,就会统统回到母系社会。有情爱就必有性爱,趁八戒还有拱地的劲头就让他在唐静那块地里多拱几天吧。



小和尚道静走过来叫孙乃正:“南无阿弥驼佛,孙施主,我师父请您去斋堂用早茶。”



“阿弥陀佛,知道了。”



斋堂在寺院的西院,是一栋有五间通长的厢房,中间开门,一进去便是一米多高的福田箱,福田箱正面是一块五个米毛的透明玻璃,里面的人民币看得清清楚楚,多是一元两元五元的小票,十元以上的票面很少。来这里吃早茶的都是过来上早课的居士,他们都是随意放进去几个饭钱,因为他们都坚信不能白吃庙里的饭,“施主一粒米,大过须弥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所以哪怕放进去一角钱也是心思。况且福田不白种,舍一得万报。布施越多回报越多,那个不愿意财源滚滚来啊。



孙乃正拿出一张一百元大票放进福田箱里,然后净手、礼拜、合十默念一遍进食咒,才轻步走到北侧男宾座位上,拿起一套餐具捡了一个馒头盛了一碗粥,挑了几样小菜,端回到自己的位子慢慢地吃了起来。他懂得寺院的规矩,近斋堂不准说话,不准剩饭,不准男女混坐,必须南北分开。



寺庙里斋饭都比较简单,吃自然也就简单了。孙乃正尽管细嚼慢咽,不一会也就吃完了。在这里就餐都是自己动手,他把餐具拿到水池里洗净,又放到开水锅里煮烫一会,再用竹木夹把碗筷夹到方盘里端回原处扣着放好,这一切都做完了才能轻手轻脚的走出斋堂。



斋堂里一同用斋的有十五六个人,大多是女居士,男居士也就一两个人,他吃饭时有一位男居士向他招手示意了一下子,看上去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那个人先吃完饭走了,等他走出斋堂到了大雄宝殿,便又看见向他招手示意的那个人正在与释了空笑谈,他看见孙乃正便急步走过来象故友久别重逢似的紧紧地握住了孙乃正的手。



“孙乃正,还认识我不?听王老师说你在这,我今天特来拜会。哈哈,你派头多了,听说你现在是民营企业家啦,千万富翁,恭贺恭贺!”



“请明示,这位先生是——”



“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你当年当红卫兵司令时揪斗的三反分子郝正贤呀。”



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孙乃正听了郝正贤三个字一下子就让他振聋发聩,面部表情立刻显得十分尴尬,不知怎样向他表示忏悔和歉意。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握住郝正贤的手不放,两行热泪扑簌簌从腮边滚落下来。



他们就这样握着手对望着,望了足有一分多钟,这时孙乃正已从尴尬中摆脱出来,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他再也抑制不住内疚的心情,张开双手抱住郝正贤的双肩,把头贴在郝正贤的胸前呜呜地痛哭起来。



岁月的流逝能淡化陈旧的故事,也能化解陈旧故事里的恩恩怨怨,这一对青少时代的死对头一阵痛哭过后,很快也就破涕为笑了。



“原谅我吧老哥哥,小弟向你谢罪。”孙乃正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是不可抗拒的政治自然灾害,不能怪任何人,是历史重演清君侧的故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都正常,你不要自责。要论自责我也有过错,没保护好你父亲,不交流不沟通不开导孙总工程师。行了,别内疚啦,我们头发都白了,我们能活过来就是福分。”郝正贤安慰着他。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啊!转瞬我们都成了扶杖老翁了。陈芝麻烂谷子就不要回首了,过眼烟云一瞬即过,我们谈点开心的话题。走,到我寮房喝茶去。咱们来个‘茶,上茶,上好茶。”释了空从中插话调节气氛。



“好哇,那我们俩就来个‘坐,请坐,请上座。’啦。”郝正贤拍拍孙乃正肩头:“走吧,淡茶净心能成佛,我们何乐而不为,走,喝茶去。”



东方国家有两种饮食文化很注重,一是茶文化,一是酒文化,茶类仙君,酒类侠义,此乃是对这两种文化的精辟概括。茶之清香淡雅唯美,令人回味绵长心地恬淡;酒之浓烈醇厚唯良,令人热血沸腾醉心澎湃。香茶让人清醒,醇酒使人迷醉。其实醒与醉都是人所需,屈原长叹世人皆醉我独醒,李白斗酒挥毫诗抒怀;陶渊明抚木琴挥泪悲天下,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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