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多情(康熙×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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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问多情(康熙×纳兰)-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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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再一次发掘。
  
  这大概就是回忆之所以甘美的原因。这是过去一味沉溺于痛苦追思中的自己,所不可能认识和发现的。
  
  不得不承认,那样的自己,固执了太久,也错失了太多。好在自己并没有错过最重要的部分,人生也才只过了二十年而已,一切还有机会重新开始的。
  
  “容若在想什么,如此出神?”正此时,隐约感到放在腰间的手略略收紧了几分,然后是玄烨自耳畔响起的声音。
  
  容若循声侧过脸,却见玄烨早已不再看那奏折,而是唇角含笑地凝视着自己,似是已看了许久的样子。二人之间的距离隔得极近,彼此的呼吸几乎要交融在一起,甚至只要靠近一点,就可以触碰得到。
  
  然而他们只是相视而笑而已,这种默契,就好似相爱了许多年一般,远胜于任何更深重的肢体触碰。
  
  容若心头莫名有些触动,笑了笑,回道:“容若在想,遇到皇上,当真是三生有幸。”
  
  玄烨闻言心内亦是一阵柔软,愣了一愣,却慢慢笑道:“容若,这应是朕的肺腑之言才是。”
  
  正此时,门外响起李德全的声音:“皇上,裕亲王求见。”
  
  玄烨顿了顿,只得松开了手,对门外道了声让他稍候。
  
  容若见状道:“皇上公事为重,容若不如这便告辞。”
  
  玄烨叹了叹,转向容若微微颔首道:“也罢。听闻卢氏已有身孕,你当好生照料才是。”
  
  “是……”听玄烨提起此事,容若心头一颤,却见玄烨心神色极为自然,并无异色,便亦是笑道,“那么容若告辞了。”
  
  玄烨再度颔首,转身坐回了御案之后,面色已恢复了几分皇上的威仪。
  
  微微侧过头,可以刚好看到窗外。
  
  此时已至腊月,北方一如既往地下起了大雪。宫城内外,一时间鹅毛纷飞,无处不是银装素裹之态。
  
  玄烨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太监替容若撑着伞,带着他一步步走出了自己的视线,只在院中的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才慢慢地收了视线。这数月来,隔三差五地传唤容若进宫伴在身边,对玄烨而言已是必不可少之事。亲眼看着他从那条路来了又去,也几乎成了习惯。
  
  玄烨觉得无比满足,却也隐有不安。
  
  即便那个清淡温润的人从未开口向他索要什么,但玄烨仍旧想要倾自己所能,去给他更多。可是他也知道,功,名,利,禄,这些自己足以信守拈来的东西,却并不是容若想要的。所以到目前为止,除了各种典籍以外,玄烨不知道还能给容若怎样的赏赐。
  
  他甚至故意扣下了容若中举之后,吏部原本的任命结果。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争名夺利,尔虞我诈的官场绝非纳兰容若所期许的归途。只是,究竟要如何,才能既不违他所愿,又让他能留在身边?
  
  玄烨着实不知。
  
  轻轻叹了叹,听闻有人推门而入,这才匆匆收敛好所有情绪,迎接来人。
  
  *****
  
  容若回到府邸时,听下人说卢氏不久前刚刚睡下。轻手轻脚地走到卧房,慢慢打开一条门缝,隐约看了看卢氏安静地睡颜,才掩上了门。
  
  叮嘱下人好生照看着,便径自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通志堂。坐到桌前,却发现上面正放着一封信。
  
  只看其上字迹便可知是来自顾贞观。数月前他便已搬离了自己府中,转而寄住在京中的千佛寺里。加之而此刻时已入冬,原本家中的文人欢宴也散了大半,一时府中无人,倒显得有几分凄清了。
  
  所以再度收到顾贞观的来信,容若此刻心里是有几分激动的。心内一面回忆起上次见面大抵也是秋末的事了,手中不觉匆忙拿出信来,展开一看,却只有两首词而已。
  
  《金缕曲》·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
  
  其一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彀?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其二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儯u。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千万恨,为君剖。兄生辛未我丁丑,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这两首词的对象,甚至不是寄给自己,而是一个名唤吴兆骞。
  
  然而,仅仅是这两百八十四个字,这其中情意何止千金万金。容若握着纸页,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只觉得五指几乎要颤抖起来。
  
  吴兆骞此人,他的词集《秋笳词》,连同他被诬卷入其中的科场舞弊案,容若都是有所耳闻的。据说案发之后的第二年,他由于不服污蔑,在赴京接受检查和复试中,负气交了白卷。但最终却因此触怒顺治帝,被革除了举人之名,家产没收充公,并且连带着父母兄弟妻子一并,同自己被流放到了远在黑龙江边远之地的宁古塔。
  
  由于当年此事是顺治皇帝亲自定案,加之年岁已久,故玄烨继位之后也并未再度追查。此事便一直这般搁置下来,逐渐被人遗忘。
  
  可是“廿载包胥承一诺”,顾贞观却记了近十多年,只因那人仍是“只绝塞、苦寒难受”,只因自己曾经许诺过“千万恨,为君剖”。
  
  然而“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恩负尽,死生师友”,纵然他一刻不曾忘却救那人回来的承诺,可是世事难料,自己宦海沉浮身不由己,却终是一事无成。到头来那人依旧“冰与雪,周旋久”,自己仍旧“薄命长辞知己别”,唯有“言不尽,观顿首”而已。
  
  这坚守了十余年的情意,太过沉重,也太过深挚。容若盯着这词句默然半晌,终是轻轻放在一旁。拿起笔思量半晌,终是落笔而书。
  
  而此刻,身处千佛寺的顾贞观,心头却是忐忑不已。
  
  自五年前从官场退身之后,他心中便已然知道,这名缰利锁终归不适合自己这般狷介不羁的性子。可是,五年之后,自己却仍旧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这里。因为他还有不得不做的事,这件事,对于泛梗飘萍的他而言,也许可谓是他余生的所有目的。
  
  所以他终于叩响了纳兰府邸的门,而不是如同之前那般只在门外久久伫立。他知道,这位出身显贵,却喜结文人的翩翩公子,是京城中最可能对他施以援手的人,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然而在同容若结交之后,顾贞观却变得有些矛盾,因为他从未想过,纳兰容若竟是如此真挚的一个人。
  
  明知这样的人,若有心欺瞒利用,应是轻而易举。然而,正是因为他待人太诚,几乎不加防备,自己相比之下,反而显得分外的可鄙。
  
  所以不但无法忍心利用,反倒渐渐地被他所感染,亦是以知己视之。
  
  顾贞观很多次的想要开口提及此事,但终究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直到一个月前,他收到了来自宁古塔,吴兆骞的来信。
  
  “塞外苦寒,四时冰雪,鸣镝呼风,哀笳带血,一身飘寄,双鬓渐星。妇复多病,一男两女,藜藿不充,回念老母,茕然在堂,迢递关河,归省无日……”
  
  信中每一个字他甚至都可以倒背如流,他们如同北地最严寒的风霜一般,在自己心头一下一下地掠过。
  
  顾贞观想说自己没有忘记当年营救他的承诺,可是他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羞耻。纵是记得又如何,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拿出了自己很早就写好的《金缕曲》。这张泛黄的诗稿,他无数次地藏在袖中,揣在怀里,终是没能拿给容若看。
  
  而此刻,他已别无选择了。在他意识到容若和玄烨的关系之后,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但他并不想利用和欺瞒的方式,所以,他对这个最真诚的人选择了同样真诚的方式。
  
  在千佛寺的风雪之中,拿起笔,将这两首词一笔一划地重新抄了两份,并提上了“寄吴汉槎宁古塔,以词代书。丙辰冬,寓京师千佛寺,冰雪中作”的字样。一份寄回了宁古塔,一份则派人送进了纳兰府中。
  
  他知道,除此之外,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他和容若之间,只需这两首词,便已然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改BUG




29

第十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中) 。。。 
 
 
  几日之后,顾贞观收到了容若的回信。
  
  同样只是一首词,一首《金缕曲》,这是他们之间最深挚的交往方式。
  
  金缕曲·简梁汾
  
  洒尽无端泪。莫因他、琼楼寂寞,误来世人。信道痴儿多厚福,谁遣偏生明慧。莫更著、浮名相累。仕宦何妨如断梗,只那将、声影供群吠。天欲问,且休矣。
  
  情深我自拼憔悴。转丁宁、香怜易爇、玉怜轻碎。羡杀软红尘里客,一味醉梦生死。歌与哭、任猜何意。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知我者、梁汾耳。
  
  一字一句看完之后,顾贞观觉得自己开始颤抖。他五指死死地握着纸页的边缘,半晌之后,终于落下泪来。
  
  这是他十多年来的漫长寻觅之中,所看到第一束如此澄明的希望。
  
  在寄出信之后,他忐忑了许久。他想过纳兰容若各种可能的反应,婉拒,推诿,或者淡淡应下。
  
  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竟是一句“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知我者,梁汾耳。”
  
  仅仅在看过两首《金缕曲》之后,便把营救吴兆骞之事视为己任。并且为了不让自己再存担忧,末尾还特地添了一句“知我者、梁汾耳”。
  
  这是何等深重的一个承诺。
  
  直至此刻,顾贞观才发现过去的那些不安和犹豫,竟是那样多余。也许即便容若如是说,自己终究还是不够了解他,不知他心内的这份赤诚和真心,究竟可以宽广到何种地步。
  
  念及此,顾贞观伸手慢慢地拭干了泪,从案边拿出一沓诗稿来。那是吴兆骞从北地流传回来的《秋笳词》。
  
  最上面的便是一首名为《夜行》的诗:
  
  惊沙莽莽飒风飚,赤烧连天夜气遥。
  
  雪岭三更人尚猎,冰河四月冻初消。
  
  客同属国思传雁,地是阴山学射雕。
  
  忽忆吴越歌吹地,杨花楼阁玉骢骄。
  
  挟裹着宁古塔漫天冰雪的字句掠过心头,但顾贞观头一次竟觉得不再冰冷。也许是因为希望总是带着暖意的,有了那一首词的承诺,自己十余年的努力便不算是白费。而往后的等待,也不再将庸碌无为。
  
  *****
  
  次年二月,玄烨带着亦是身披甲胄的命内大臣、大学士、学士诸文臣,浩浩荡荡地摆驾南苑,例行围猎之事。
  
  然而此行,他却没有带上容若。因为他知道卢氏的产期将近,容若自然是要伴在身旁的。
  
  即将为人父的心情,玄烨也是有过的。他还记得三年前,自己在坤宁宫外焦急而喜悦的每一分等待。所以他也不愿强行剥夺掉容若经历这番等待的权利,纵然有几分不舍,还是独自带着众臣去往了南苑。
  
  回来的时候已是三月中旬了。只是,让玄烨没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容若等待到的,竟是比自己更为残酷的结果。
  
  卢氏难产而死。孩子夭折。母子双双而亡。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玄烨刚回宫不久,还未来得及做任何歇息。李德全侍候他更衣的时候,随口问到容若的情形,但听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复。
  
  玄烨闻言,拿在手里的甲胄砰然落地。李德全一惊,赶紧弯腰捡起,用袖子拂去上面的灰尘。抬起头,却触到玄烨有些失神的目光,只得叹了叹。然而还不及出言安慰,却玄烨却已匆匆收了神色,垂眼看着自己慢慢道:“替朕更衣。”顿了顿,把目光投向窗外,“……去纳兰府。”
  
  李德全知道自己是怎么也劝不住了,便赶紧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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