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湖十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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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十局-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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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安安硬塞进他手里,两人推搡半天,费保定终于接受了华安安的心意。



    华安安打趣地说:“看来出家人就是了却尘缘,大哥居然不要银子了。”



    费保定打着哈哈,苦笑不已。银票一揣进怀里,他萎靡的精神立刻焕发出青春,眼睛也亮了,说话底气十足,唾沫星子乱飞。



    华安安想起了香香,就大着胆问:“香香怎么样了?过得还好吗?”



    费保定于心有愧,吱吱唔唔地说:“兄弟,哥在这件事上确实惭愧。你知道,我在王府混事,就是想蒙张虎皮出去招摇一下。香香这事,哥是迫不得已。我愧疚,我难受,我一肚子苦水往哪儿倒啊?”



    华安安叹口气,说:“算了,不提了。只要她不受委屈,日子过得衣食无忧,我也盼着她能幸福呢。”



    费保定见华安安并不责备自己,心里稍觉宽松些,说:“她如今日子过得还行,穷孩子出身,什么苦难没经过?这是她的命啊。”



    两人都沉默下来,停顿了一会儿,费保定找个托口告辞走了。



    华安安从窗户上目送费保定离去,望着他干瘦微驼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老费这样精明能干的人,连妹妹的命运都掌握不了,自己不也是一样吗?走上围棋之路,是父亲的决定。做实验员,是祝子山一力促成的;执行任务,阴差阳错流落在这里,是一时的疏忽大意造成的;和香香的婚约,是祝子山和费保定的主意。婚事告吹,是满洲贵族横插一杠子造成的。莫名其妙地和北京棋界闹翻天,不知道又是什么原因?现在返回中继基地,又是全凭祝子山做主。



    自己什么时候能真正掌握一次自己的命运呢?



    吃早饭时,祝子山领着小栓子来了。



    小栓子穿戴一新,肩上挎着小包袱,背上背着雨伞和一双布鞋。



    雨已经停了。骄阳似火,街道上的水迹都已经被晒干。



    吃罢早饭,马修义背起自己的行李和褡裢,一手牵着小栓子的手就要上路。



    祝子山叮咛再三,要小栓子听马老师的话,路上不可调皮使性子。



    华安安嘱咐马表舅,一路注意保重身体。



    他们把一老一少送出扬州城,雇了一辆马车,让把老少二人一直送到瓜州渡口。



    “我想到了一个计划。”祝子山悄悄说。他的目光很坚定,稍显一些冷酷。



    现在,他俩去牲口市场买马。



    “计划已经很周密了,还有什么?”华安安漫不经心地问。



    祝子山说:“张桥畔周围的地形,我出任务之前已经实地走过一遍。在界溪的上游,有一处小瀑布。如果把瀑布的出水通道堵上,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形成堰塞湖。一旦下起大雨,堰塞湖冲开堵口,奔泻而下……,哼哼!”



    华安安停下脚步,吃惊地瞪着祝子山。



    祝子山表情狰狞,显露出华安安从没见过的另一面。



    “人为制造洪水?你打算干什么?”



    祝子山眯缝起眼睛,冷冷地看着身旁东来西往的人群。“我想把张桥畔通往中继基地的那道土坡和小桥冲掉,隔断张桥畔和中继基地的直接联系。这个村子距离中继基地太近了,只有不到二百米。它的存在对基地是个巨大威胁。”



    华安安坚决地说:“我不同意!大水冲到那个村子,会造成村民的生命危险。我记得工作条令一再强调,不能干涉历史进程。”



    祝子山搂着华安安的肩膀,低声说:“条令是活的,有一半还是我制定的。不干涉历史进程,要分具体情况判断。这个村子是中继基地的一大威胁,它所提供的饮食条件,恰恰是工作队员执行任务时所必须抵制的诱惑。我怀疑,以往的实验员不能返回基地,多半是因为饥饿干渴,正好基地外面有这么多诱惑,所以掉入陷阱无法返回的。”



    华安安焦急地说:“可是,到了咱们的年代,那个土坡和小桥已经没有了。张桥畔也变成了张家崖。就让大自然去干这件事吧,咱们何必违反纪律?”



    祝子山说:“这正是我昨天晚上反复考虑的事情。为什么土坡和小桥会消失?不是大自然造成的,而是人为的,这个人就是我!”



    华安安突然发觉祝子山变得陌生。不再是成熟稳重,待人和气的祝领队,而是钻进了历史悖论无法自拔的精神病患者!基地一再强调,实验员不得思考个人在历史、现在和未来之间的定位问题,就是担心倒错的时空会引发人的精神妄想症。唯一的依据,是每个人从小都接受的伦理道德规范,使人在倒错时空中会精神扭曲。最显而易见的,是他们来自于三百年后,却要和祖奶奶级别的少女定亲。这中间产生的伦理扭曲,会使人发狂。



    祝子山想干的,却是利用时空差别,实现个人的历史成就。



    华安安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祝子山,这么沉稳的人一旦钻进牛角尖,就很难拉得回来。或许,他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但是,大水冲下来淹死村民,这可是在造孽!他不能因为祝子山是领导而忽视不管。何况,华安安怀疑祝子山是挟私报复这些村民。



    “祝领队,你如果下决心这样做,我也无法阻拦你。但是,淹死了张桥畔的村民怎么办?他们的财产损失怎么补偿?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华安安急红了脸,厉声提醒对方。



    祝子山没想到华安安会反对,他摆摆手,说:“这只是我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要慢慢考虑。不管怎么说,咱俩是这么多工作队执行任务以来,社会地位最高,能力最强,条件最好,最成功的。如果我们不做,别的工作队即使想做怕也没有这个能力。我不能听任这个陷阱摆在基地门外而无动于衷,看着我们的实验员一个一个往里掉。”



    华安安见祝子山非常执拗,再争下去非吵架不可。干脆闷头走路,再也不吭声了。



    盛夏季节,马市上冷冷清清。有几匹羸弱的瘦马拴在树荫下,或立或卧,静静地啃着麦秸。马贩子无精打采,都靠着树在打瞌睡。



    祝子山围着马市转了几圈,挑了一匹还算健壮的马,对华安安说:“骑马呢,有一些安全常识你要记住。千万不敢站在马屁股后面,小心被踢着。”



    华安安笑着说:“这个我懂,我以前旅游时骑过马。”



    祝子山让马贩子配齐了鞍具和马嚼子,指着马镫和肚带说:“上马之前,先系好肚带。肚带松松垮垮,很容易转鞍,这个最危险。一定要把肚带系紧,在路上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检查一下,防止它松弛。上马的时候,左脚尖往里蹬,下马时,也是左脚尖内蹬,然后脱开右脚,这个次序很重要,万一马受惊,你很容易脱开脚,最多摔个四仰八叉,不至于脱不开脚而被马拖着走。”



    华安安认真听着,并且试着上马,在场地内溜了几圈。



    这是一匹老马,脾气温顺,正适合华安安这种生手骑着练习。
第一百零一章 扬州弈乐园 三
    华安安非常喜欢这匹七十两银子买来的老马。



    他虽然不懂马匹的行情,但是马贩子张口就要七十两,祝子山居然没有还价,他就知道买贵了。



    还好,马贩子见这位客人豪爽,心里过意不去,就白送了一套鞍具。



    天还没亮,华安安就下到后槽,用毛刷子把老马的皮毛细心刷了一遍,然后套好鞍具,轻手轻脚牵着马来到街上。



    他小心翼翼地骑上马,出了扬州城,沿着官道跑出十几里,发现自己和马都觉着很累。



    这是一匹輓车的马,不喜欢被任何物体骑着。但是,它常年挨鞭子,野性早已退去,只能默默忍受。跑了十几里路,它就全身冒汗,颤抖不已,像是达到极限,快要散架的老爷车。



    早饭时间,华安安牵着马回到客店。



    客店老板围着马转了两圈,笑嘻嘻地说:“骑这样的马会被人笑话的。”他现在和华安安稔熟,“这老马卖到汤锅上怕人家都不收哩。”



    华安安瞅着自己心爱的马说:“那样太残忍。我骑上几天,干脆就放生了。”



    客店老板合掌念佛,说:“华相公心善呢,您放生时告诉我一声,我把它拉回乡下,驮个货物还凑合能用。”



 ; ; |无|错|小说 m。'qul''edu'。 华安安吃完早饭,左等右盼不见祝子山的身影。于是,他告诉老板,自己去了弈乐园,如果祝先生来了,就让他去北郭门外的依园去找。



    华安安很喜欢坐船,欣赏河道两岸的万千风景。



    夏日的扬州,万紫千红,格外艳丽。



    离着很远,华安安就看见胡铁头的画舫上人影攒动,格外热闹。施襄夏和扬州老叟的第四局已经开始。



    他没法上画舫。画舫今天被满船的道士霸占了。



    他的小船绕着画舫转了一圈,除了两位对局者和梁魏今、祝子山,他又看见了和亲王和费保定,以及三四十位形貌各异的老道士。



    费保定对他说:“兄弟可去亭上乘凉,一会咱们弟兄再叙。”



    华安安没办法,只好让小船把自己送到岸边凉亭上。



    平日在画舫上观棋的国手、绅士们,现在都挤在亭子里闲聊。



    华安安一眼看见了莲儿。莲儿一身淡妆,站在湖堤柳荫下,轻摇扇子,就像一位悠闲的公子哥。他注意到,莲儿果然换上了新玉佩,不禁暗暗欢喜,心里着实凉爽踏实了。



    “前天,他们谁赢了?”华安安走过去问。



    莲儿得意地说:“当然是我师傅。”



    华安安心里一咯噔,施襄夏连输三场?今天再赢不下来,就很难逾越扬州老叟这道雄关了。



    他伸出大拇指,说:“你师傅不愧是棋神,恐怕天下再难找到第二位了。”



    有位国手从亭子里探出脑袋,抖着白须说:“不然。想当年,过百龄年过七旬,仍然称霸棋坛,领袖群贤。若不是周懒于超过他,他可是一位棋圣呢。”



    另一位国手说:“当今棋待诏祝公正在弈乐园,贵为棋界掌门人,却不见一局棋谱流传于世,当真神秘极了。怕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一位国手瞟了华安安一眼,说:“据说祝公是华相公的同门师兄,想来棋艺也是不差的。能执掌棋界之牛耳,定然是我辈不能望其项背之绝世高人。”



    有位国手向华安安拱手问:“以华兄弟看来,祝公和范大相比,哪个更高强一些?”



    华安安没想到他们会把话题扯到祝子山身上。也难怪,祝子山是皇上御封的棋待诏,天下棋手遇到这位棋坛第一人,所有话题自然都是围绕他展开的。



    华安安听腻了人家问他师承何人?什么流派?但是他不能不维护祝子山的高大形象。



    “论棋艺,我师兄和范大各有所长,”华安安含糊地说,“但比起运气,我师兄好一些。”



    一位高手慨然叹道:“范大豪放不羁,这棋待诏原也是做不来的。”



    另一位国手对亭子里的绅士们说:“诸公谁能慷慨解囊,悬下花红,我倒有心向祝待诏讨教一局,即使被杀的片甲不留也在所不惜。”



    华安安知道祝子山迟早会遇上这种挑战者,但是一听国手的话,心里还是吃了一惊。



    “我师兄陪着和亲王,鞍前马后的跑,可能没有时间吧。”华安安说出的话惨白无力。



    众人正聊着,画舫缓缓靠岸。船工往岸边搭起一块舷板,道士们谈笑风生,从画舫来到岸上。



    祝子山朝华安安招招手,华安安来到这群道士中间,先找出和亲王行了礼。



    和亲王仍旧一身道士打扮,多年的潜心修炼,已经显出一些仙风道骨。他对华安安说:“你来了正好,童梁城向你师兄挑战。你师兄非要童老夫子先和你过招,然后他才肯应允。”



    华安安这才看见,童梁城就站在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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