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湖十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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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湖十局-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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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古棋的提高和发展,靠的是个别顶尖棋手的开拓和推动。而日本围棋数百年香火旺盛,靠的是四大门派师徒传承,绵绵不绝,一代一代的积累。最终在近代赶超中国,并且把中国棋手远远甩在后面。通过比较可以看出,中国的棋手,靠的是天赋和个人努力,才能成为高手;日本靠的是整体力量和科学的理论体系,把普通人也能训练成为高手。



    当然,在秀伯这个时期,道策的大局观和子效分析才刚刚有了雏形,并没有完全成熟,对棋艺的提升效果还不显著。



    秀伯已经看透了中国棋手的底细,只是一味好强斗狠,对子效的理解也仅是强或是不强,完全没有大或小,轻与重的概念。



    他今晚忍住厌倦,肯陪华安安下棋,是顾及祝待诏的面子。



    但是,他哪里想得到,面前的这个对手,才是他的天然克星。



    他和他的师傅以及师傅的师傅,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攀登棋艺高山的起点,而华安安,已经走过三百年历程,处于高山的半山腰。



    无论是布局、定式、局部变化,他所掌握的知识,全部处在华安安的火力射程之内。如果说中国古棋的强悍格斗法对华安安还有所抑制的话,他和华安安处于同一个知识体系内,别说反抗,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华安安猜得黑棋,执黑先行。日本和中国古棋相反,执黑先行。



    利用自己对角部变化的透彻了解,华安安在三个角部的小目定式中,两处大占便宜,一处稍占便宜。秀伯见势不妙,赶紧守住一个无忧角。



    四个定式一走完,棋已经没法下了。秀伯角部亏损,全局配置不当,除了强行挑起乱战,已经没有路可走。



    他石像般的表情,像雨中的泥一样完全走了形。



    华安安瞅了一眼马表舅,露出一脸的坏笑。



    秀伯万没料到,在这里遇上了最强劲的对手。他犹豫不决,举棋不定,表情痛苦极了。



    华安安不满地对焦春说:“你让他快点,我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焦春看不懂棋的好坏,但能看出人的心情好坏。他轻声对秀伯疙疙瘩瘩几句,秀伯脸一红,强行发起挑战。



    华安安落子如飞。他不必乱战,仗势欺人就可以了。



    一会工夫,双方下出百十手棋。秀伯棋势大差,几乎达到剖腹谢罪的标准。



    沈老四用扇子捂住嘴,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看见他的两个耳朵都笑红了。他是懂棋的。



    秀伯的两个随从神情沮丧,连棋谱都没心思记了。



    秀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往棋盘上搁下两颗白子,表示认输。他瞪起眼睛,疙疙瘩瘩说了几句,央求焦春再让他下一局。



    焦春面露难色,疙疙瘩瘩回复他,下棋很费钱的。



    秀伯从太师椅上跳下来,冲华安安和焦春连连鞠躬,要求再下一局。盆景遇上高手,顾不上矜持了,枝叶失色,泥土撒落满地。



    焦春对华安安说:“兄弟,这位秀伯说,刚才下棋太快,太大意了,要和你再下一局。”



    沈老四说:“下棋当然可以,你的规矩,一局三千两。”



    焦春腆着脸说:“三千两是上一局的规矩,这局五百两如何?”



    沈老四刚要还价,华安安心想,我的目的是摧毁秀伯的信心,不让他给祝领队再找麻烦,今晚免费陪他到天亮也行啊。



    他拦住沈老四,痛快地说:“五百两就五百两。兄弟穷惯了,不嫌少。”



    秀伯对焦春千恩万谢,重新跳回椅子上坐定,木屐都忘了摆正。



    这局,轮秀伯执黑先行。他稳下神,思索半天,走出双目外布局。



    华安安欺负他对定式研究得还不透彻,再次玩起定式大战。不过,秀伯这次冷静多了,总是思索透彻才落子。



    沈老四和马修义看得哈欠连天,找了张凳子坐下,耳边听着棋子的脆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鸡叫头遍,两人揉着眼睛拍着嘴巴,来到桌前一看,秀伯大龙被杀,一脸苦相,还在计算着扳回局面的方法。



    华安安神情淡定,眼睛望着窗外的夜色在愣神。



    沈老四问:“这不像是上一局的棋面啊?”



    华安安露齿一笑,说:“这是第四局。”



    “全赢了?”沈老四几乎不敢相信。



    华安安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点点头说:“这回,咱们弟兄可发财了。”



    沈老四在屋里看了一圈,见焦春正在床上打呼噜,就过去摇醒他,大声说:“你怎么找这么个败家的倭国棋手?四千五百两了。”



    焦春一激灵爬起来,骂道:“老子一年才挣他们七千两银子,他一晚上都输出去了。我还过个屁!”



    秀伯左思右想,找不出挽回败局的方法,神情黯然地投子认输。他盯住华安安,心有余悸地问:“你大大的厉害,真是闻所未闻,想必祝大人更加厉害。”



    华安安对焦春说:“你告诉他,我和我师兄下棋,师兄都要让我二子。我师兄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吃人不吐骨头。”



    秀伯听完,大惊失色,无比虔诚地把双手捧在脑门上,“我今天一定要拜见这位棋艺的至尊王者。”



    华安安吓了一跳,我一晚上工夫都白费了?他对焦春说:“和我师兄下棋,至少得一万两的悬红。是您出呢还是他出?”



    焦春一晃脑袋。“这冤枉钱,我是不出了。他也没钱呢,我看,今天和祝待诏的棋局就免了吧?”



    华安安白了他一眼。“那怎么行?皇上金口玉言恩准的事,谁敢不听?”



    焦春急得团团转,握住华安安的手恳求道:“好兄弟,你千万帮帮忙,从中说和说和,事后老兄决亏不了你。”



    华安安挠着头,勉为其难地说:“那你让他写份谢罪状,表示以后再也不敢藐视大清棋界,再也不敢找祝待诏的麻烦。这事我就替你担待下来了。”



    焦春对秀伯疙疙瘩瘩说了几句,态度一点都不客气。



    秀伯长叹几声,一抖袖子,回隔壁屋里面壁思过去了。



    “他还不愿写,没关系,老子替他写!”焦春要来笔墨纸砚,歪歪扭扭用日文写了一张谢罪状,拽着秀伯的两个随从一人按了一个手印。



    华安安收好谢罪状,心里暗笑,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沈老四不依不饶地追着焦春索要银子,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焦春给华安安支付了四千两的银票。



    天刚亮,费保定就提着早饭来到连升客店。他一进华安安的房间,就见满地狼藉,到处都是鸡爪子鱼骨头。桌上趴着一位,床上卧着一位,都在呼呼酣睡。



    咦?走错房间了。



    他退出来左右看看,没错啊。怎么房间睡两个生人?华安安哪去了?



    他又进到屋里,仔细一看,祝子山!
第第九十章 黑云压城 四
    费保定笑嘻嘻地转到祝子山背后,在他耳边猛喝一嗓子。祝子山被蝎子蜇了似的,从睡梦中惊跳起来,把椅子也碰翻了。



    “费兄?这么大人了还顽皮!”祝子山掏着耳朵,和费保定见礼。



    费保定半真半假开玩笑说:“你还记得我哟?自从我引荐你给王爷,你平步青云,如今成了棋待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可是连谢礼都没见着呀。”



    祝子山连忙向他表示感谢,说自己难得出宫一回,要不然早就去他家里拜谢了。



    沈公公被费保定一嗓子吓醒,一摸裤子,湿了。只好坐在床上干瞪眼。



    祝子山介绍说:“这位是宫里敬事房的沈公公,我的挚交好友。”



    费保定一怔,连忙单膝点地,给沈公公施礼。他刚才还把祝子山当成先前的伙夫兼小侍,现在看到祝子山朋友的身价,再也不敢放肆了。



    “小华怎么还不回来?这棋这么难下?”祝子山见门外春光明媚,不由得焦急了。



    费保定也感到奇怪:“是呀,安安哪里去了?怎么只有您二位在这里?”



    祝子山说:“他昨晚上去和一个倭国棋手下棋,至今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结果怎样?”



    费保定瞪大眼》无>;错》小说 m。quleDU。cOm睛,一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祝子山被逼无奈,只好让华安安冒充他去应付倭国棋手。



    他一拍手,“糟了!安安明天还要应付童梁城的棋局,他这样劳神费力,不等老童困倦,他自己先睁不开眼了。”



    祝子山对华安安在北京棋界掀起的波澜既不知情,也不感兴趣。只要小华能保证他自己的人身安全,随时能跟着自己上路,他爱做什么都由他去。



    费保定是棋手,他知道赛前的充分休息对棋手最为重要。他急得抓耳挠腮,忙问倭国棋手的住处,他要去保护自己摇钱树的睡眠时间。



    这时,郭铁嘴来到门外。他看房间里有两个生人,就朝费保定招招手,让他在外面说话。



    “正好,郭老板,我正打算找您去呢。”费保定掬出一脸媚笑。



    郭铁嘴平静地说:“我跟童老夫子约定好了,你们提的条件他都答应。时间,明天上午。场子,就是听雨轩。”



    费保定说:“不成啊,时间得往后推迟两天。”



    郭铁嘴脸一沉,说:“费爷,咱们大老爷们一言九鼎,你可不要变来变去的让人小瞧。”



    “是这么回事,”费保定苦着脸说,“华佳昨晚上去和那个倭国棋手对阵,至今没有回来。这还不知道要下到几时才能结束?时间过于仓促,对我们不公啊!”



    郭铁嘴眼睛一翻,显出一脸怒气。“我给你说过了,别让华佳去挑战。你兄弟下得过人家吗?白白跑去丢人现眼!”



    费保定一拍双手,沮丧万分。“丢不丢人咱不说,这时间您得改改。”



    郭铁嘴一甩袖子,冷笑一声说:“我的时间定了,帖子发了,家伙什都备齐了。明天在听雨轩见不到华佳,哼哼,赏银我就给了童梁城,你兄弟就乖乖滚蛋,最好别让人帮着他走。”



    费保定见郭铁嘴态度坚决,自己的一片柔情化不开他的千古寒冰,干脆也板起了脸。“见不到棋谱,你就把赏金给了童梁城,莫非你和他串通好了?你若敢做此事,我就满世界宣扬!”



    他的心里,只有赏金。非常专一的一个人。



    郭铁嘴无辜被他泼了一头脏水,一时间气得手脚发抖,指着费保定说:“你,你真小人!”



    费保定冷眼看着他。两人就此僵持住,像冬天退下来的两根黑烟囱,竖在院里,都在呼哧呼哧喘气。



    客店门口一阵喧哗,三个人兴冲冲走进院子。沈老四一眼看见了两个角斗士,忙上前施礼问安。



    “快叫我兄弟回去歇息。累了一晚上,可怎么得了?”费保定心疼地说。他仍旧保持身形不乱。



    华安安看他俩姿势奇怪,说:“你跟郭大爷怎么都站在院子里?快进屋里喝茶。”



    郭铁嘴冷笑一声,一掸袍子,转身走了。



    众人一进屋,祝子山忙问:“怎么样?”



    沈老四哈哈大笑,伸出四根手指。“连赢四局!倭国棋手晕头转向,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啦。“



    费保定以为自己听差了。“什么什么?谁赢了四局?”



    祝子山高傲地仰起头,淡定地说:“当然是我师弟。总算不负我平日对你的栽培,也算是小功一件。”私下里,他悄悄做了个OK的手势。



    沈老四指着华安安,说:“赢回来四千两银票。”



    一听到银票,费保定从震惊状态猛然苏醒。“不对,四局应该是一万二千两。”



    沈老四说:“焦春跳井的心都有。能拿回四两千,算是咱们积德,给他留了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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