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笑道：“凭她们一窝里去斗，咱们只坐收渔利罢了。”
恪妃笑道，语气中带着难言的羡慕：“芷芬能够远远地避开后宫这个大漩涡也好，十一贝勒是天潢贵胄，封亲王那是迟早的事情，同辈的王爷里面，属十一贝勒身份最高，芷芬将来成了王妃，那么妻凭夫贵，水涨船高，她就是唯一的最尊贵的王妃了，只要在王府中好好享清福就行，不用来淌这趟浑水。”
雨薇只想着芷芬那天人之姿、文姬之才，叹道：“奴婢还是觉得可惜。”
恪妃淡淡笑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明月尚且有缺，人这辈子如果样样占了先，只怕是红颜薄命，天妒英才，她这样，也不错，是旁人求都求不得的福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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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断念
京城以西的一座四进院子，是内大臣鄂硕将军的府邸，将军最宠爱的女儿董鄂芷芬喜欢幽静的环境，她的闺房就是后花园的一处三间的房子。
花树掩映下的三间小小的房子，中间作为待客的小小正厅，两边用了两架黑漆云母山水大插屏隔开，东边做了卧室，西边是书房，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唯一的装饰就是花瓶中插着的时令鲜花。
墨绿色的大书案上，铺着洁白的宣纸，纸上墨迹淋漓，旁边，是一幅刚刚从翰墨斋拿来的行草。
行草的主人落款是：武陵公子。四年前初见他的字，就有一种强烈的共鸣和由衷的佩服，八旗人家认识汉字的人少之又少，懂得书法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她屏息凝神，将行草细细临摹，师傅曾说她年幼笔力不足，写起董其昌的书法难免流于妩媚，然而经过几年的苦练，她的字已经风骨铮铮，独具一格，连师傅都惊异于她的进境之快。
正在奋笔疾书间，连阿玛什么时候进来都没有发觉。
“芷芬，又在写字了？”
芷芬抬头，放下了笔，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阿玛怎么来了？”
鄂硕将军走到书案后面，看到落款为武陵公子的行草，眼神微凝：“这幅字，很好，很珍贵。”
芷芬一阵狐疑，阿玛为什么这么说？这幅字很好倒是不必多说，很珍贵是为什么？难道这个人十分的出名？
鄂硕看到女儿眼中的狐疑，淡淡笑道：“这是当今皇上的御笔，阿玛曾经在乾清宫书房看过。”
芷芬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说道：“阿玛不要误会，女儿真的不知道。”
鄂硕上前扶了爱女起来，温和道：“你的性子，阿玛一清二楚，不要害怕，我不会怪罪你。”
芷芬松了一口气，但是眉宇之间忧色更深。
鄂硕叹息道：“你自幼聪慧，又出落成这样的容貌，亲戚朋友都说你是天生的主子命，阿玛也为你这样的出息觉得很自豪，但是也很担心啊，原本想着你去应选回来如果落了选，阿玛就给你寻思一门亲事让你能够好好过日子，但是还是事与愿违了。”
芷芬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喃喃道：“阿玛，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鄂硕看着女儿梨花般的素颜，怜惜道：“安郡王给阿玛的消息，说是皇上要将你赐婚给先帝的十一皇子博穆博果尔。”
芷芬大惊地退了几步，连连摇头，扶住书案才勉强站稳身形。
就如晴天霹雳般，她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倾慕的人，会亲手将自己赐婚给他的亲弟弟！
鄂硕看得明白，但是话却不能不说：“芷芬，现在宫里头已经有人注意到你了，那股子势力太大，阿玛实在是得罪不起。”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女儿，抓住了她的胳膊，“你的额娘去得早，福晋虽说也怜惜你，但阿玛知道，你始终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阿玛也希望你能有个知心解意的夫君，可是芷芬，阿玛不能拿董鄂氏一族的人命开玩笑。圣旨已下，抗旨的罪过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芷芬强自按捺下心中翻腾的苦涩，含泪应承：道“女儿懂得。让阿玛这么为难，是女儿的不孝。阿玛您放心，我嫁，绝不会违背圣旨连累了族人。”
鄂硕拍了拍女儿的头，感慨万千：“好孩子，你也不要太委屈，十一贝勒迟早会封王，虽然年纪小了点，是个直性子，但是是个好人，阿玛也放心一些。”
芷芬的眼睛却定定看着书案上面的那幅行草，幽幽道：“女儿知道了，会做好贝勒福晋的。”
鄂硕点点头，长叹一声，却也说不出什么话，还是离开了。
董鄂芷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来，她拿起皇上的字，目光留恋而贪婪地看了好大一会，才仔细收在那口大樟木箱子里，拿了锁紧紧锁住。
皇帝亲自赐婚的圣旨……原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她自嘲地笑了笑，唤来贴身侍女：“素心，你去告诉翰墨斋的掌柜，我以后不再往那里送东西，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的我也不接了。”
素心惊讶道：“格格怎么了？”
芷芬淡笑道：“我已经是待嫁的女儿，不宜再外出了。”
素心点点头，转身去了翰墨斋。
当素心来到翰墨斋的时候，却发现大门紧闭，她问了下旁边的小摊贩，小摊贩说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掌柜了。
素心挠挠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回了董鄂府告诉芷芬。
芷芬听到之后只是一瞬间的惊讶，叹了一口气：“算了，也许是出了远门。过些日子再去也不迟。”
正说话间，有侍女来报：“格格，圣旨到了，老爷请您去前厅接旨。”
芷芬心中一痛，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襟，快步去了前厅。
总管太监吴良辅亲自宣旨，上谕指定将内大臣鄂硕之女董鄂氏赐婚给先帝皇十一子博穆博果尔为贝勒嫡福晋，择吉日完婚。
芷芬忍着麻木的双腿，上前接了旨意，低低道：“谢主隆恩。”
吴良辅满面笑容地正要说一些吉祥话，却看见芷芬抬头，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痛惜，却笑道：“鄂硕将军，恭喜恭喜，令千金将来可是最尊贵的王妃喽。”
鄂硕拱手笑道：“承您吉言，皇上赐婚是董鄂氏的无上荣耀，公公若不嫌弃，不如吃顿便饭再走？”
吴良辅笑道：“这可不敢，还有差使在身，不能耽搁，您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说着，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捧着圣旨静静而立的董鄂氏，摇了摇头走出门。
芷芬颤抖着双手缓缓展开圣旨，抚摸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寥寥几句话以及那枚朱红色的御印，钦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因为是皇上赐婚，未来的夫君又是皇上的亲弟弟，自己被封为嫡福晋，严格意义上来说，以董鄂氏的门楣，是有些高攀了。自从赐婚圣旨下来之后，鄂硕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很高兴，大伙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悉心准备这场婚事。
博穆博果尔自然是喜不自胜，一应送去的丰富至极的礼品都由他亲自送去鄂硕府，并对鄂硕将军十分恭敬，每去一次，都要问起芷芬的近况，鄂硕将军原本的担心烟消云散了。
芷芬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都焕发着光彩，她原本的抑郁也减轻了不少，就这样一直到了出阁的日子。
这天天刚刚亮，芷芬由侍女服侍着沐浴熏香，梳妆打扮，因为她是贝勒嫡福晋，宫中早早就送来了特制的全套吉服，吉服十分复杂，她好不容易全套穿好，戴上了那象征身份的东珠宝冠。
她特意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只是比平常的贵妇漂亮了几分罢了，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被人催促着去拜别父母。
当她流着泪向父母拜别之后，这边大红色的盖头就落下来挡住她的视线。
眼前一片红色，她被别人搀扶着出阁，耳边一片嘈杂，根本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男方迎娶她的轿子早已在大门前等候，她有些晕乎乎地被扶上了喜轿。
耳边一声嘹亮的“起轿——”提醒她已经离开了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她握着手中的苹果，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直到有人提醒她该下轿子了，才把她从飘飞的思绪中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她从容下轿，刚刚出来，有一双大手扶住了她，轻轻道：“小心些，别磕着。”
是她的夫君吗，心中有些感动，柔顺地点了点头，旁边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宽厚温暖的掌心有一种莫名的安定的力量，她从容跳过了火盆，到了拜堂的地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她由全福婆婆搀扶着完成了这拜天地的动作，正要被人簇拥着送入洞房，有管家的尖声叫喊：“皇上驾到——”
她浑身一震，猛然回头望向那个声音的方向，只可惜，她什么都看不见。
满屋子的寂静，只听见一个十分愉悦的清朗声音：“朕来得晚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犹自发着呆，连忙被拉着跪下山呼万岁。
福临神采飞扬，笑着虚扶了一把：“快点起来，朕的弟弟博果尔娶妻，朕怎么能不来看看。”
博果尔一脸的感动，有些激动：“皇上哥哥能来，我的婚礼就圆满了。”
福临哈哈大笑：“说的好，哪有弟弟娶了如花美眷，哥哥不到场的道理？说起来，这桩婚事还是朕亲自下旨的。博果尔能得如此，朕心甚慰啊！”
福临的话中透着由衷的高兴，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祝福的话，对于盖头下面的董鄂芷芬而言，都是锋利无比的刺刀，一刀一刀简直快要了她的命。
她面颊上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旋即洇入那珍贵的吉服领子里面再也看不见。
恍惚中，她的衣角被人拉了拉，她连忙跪倒，只听得：“恭送皇上。”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几乎目眦欲裂，极力想要穿过眼前厚实的红盖头看到他的身影，哪怕是背影也好。
然而，随着那健壮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究再也无迹可寻。
接下来的流程她一直恍恍惚惚，全福婆婆说了些什么她全都没听见，机械地任由着被扶到洞房的大床边坐下，漂亮的吉祥话，撒帐子什么的她统统忘了，耳边一直萦绕着皇帝的声音，直到她头上的红盖头被博果尔一下子挑落。
一片明亮的烛光袭来，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片刻之后才能适应。
她微微抬头，看到了她的夫君，她的夫君正用一种灼热而迷醉的目光看着她，眼角眉梢的喜悦像是天空中的皎洁明月，她亦痴痴地望着他，心中想的却是：他会不会和皇帝长得有些相似？
她知道，大婚之夜自己的想法很不合时宜，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原本想要平平静静地走完这个婚礼，却不曾想，皇帝会来，还说了那么多恭喜祝福的话让她的心都碎了，她没有那种天分，可以这么快就平静下来。
她在梦中，在闲暇的时候，甚至在临摹皇帝的字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够相见，他会对自己说什么？
可是现实却是如此不堪！
念及此处，心中一酸，滚下泪来。
全福婆婆笑道：“贝勒爷风度翩翩，福晋欣喜得哭了呢。”
博果尔笑得像个傻瓜，笨手笨脚地去给芷芬擦眼泪，他有些犹豫不决，自己的手指上布满了粗糙的茧子，而新娘的脸蛋是那样光滑娇嫩，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划伤那白玉一般的肌肤。
全福婆婆直拍手笑道：“贝勒爷很是心疼福晋呢。”说着，机敏地把手帕递给博果尔。
博果尔万分轻柔地给她拭泪，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一般。
饮过合卺酒，洞房中只剩下她和她的夫君。
她突然有些紧张害怕起来，心砰砰直跳，双手握在了一起。
博果尔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冰冷汗腻的手，怜惜道：“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哦，今天肯定是累了，别说你，就是我也觉得有点累了。”
芷芬只是低头不言，博果尔靠近了她。
“你真好看。”
芷芬低低开口：“您过誉了。”
博果尔笑着搂住她的肩膀：“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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