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桑记·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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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桑记·终结-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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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手放在牡丹上,轻轻地来回摩挲,像是在给予最无私的爱抚,然后少昊惊讶地看见,那朵花,完全凋零。
  “我以为你会救活它。”少昊盯着散落的花瓣,不禁惋惜。
  后土大人并没有看向他,她的视线在百花中逡巡:“这朵花早已寿尽,如此苦撑着,只是徒增伤感。”
  “它不过是贪恋红尘。”
  她说:“该走的,就不能留。”
  少昊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另一朵花。那是一朵小花苞,它在温暖美丽的地方,慢慢地、竭尽全力地,开放。等它展开到一定程度就不再动了,那情态,似欲语还休,散发着一种稚嫩的美丽。
  后土大人这时才看向他,她笑着说:“你是不是想问我那块玉石的事?”
  少昊点头。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后卿他,太放不下。”
  “它是谁?”少昊不想再拖下去,后卿不肯说,他不敢问,这样的状态他再也忍受不了,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宽容。
  后土大人理了理衣裳的褶皱,微微偏首看向花海,端丽的容貌被花朵映照得更加明媚。她唇畔的笑不曾减退,酒窝里酝酿着回忆。

  第二十八章

  它,不,他叫后谷,他是后土和后卿的兄长。
  后土一族的特征是蓝发紫瞳,跟别的族人不一样,后谷的瞳孔是黑色的。流着后土一族的血,却有着黑色的眼睛,这被认为是他们一族的最难得的圣人,这样的人他们喊他“夜空之玉”。
  但是后谷并不是个难以亲近的人,和一般的哥哥相同,他宠爱着自己的妹妹弟弟。他是个很厉害也很温柔的人,那时候后土和后卿还未成年,他就一直照顾他们。他教后土学习生命之术,教后卿如何防身退敌,就在这片花海里,跟他们一起戏耍玩闹。
  后卿非常崇拜他,很难想象现在锋芒锐利冷漠自持的后卿,小时候居然是个总是黏着哥哥的小屁孩。后土说,有时候后卿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地苦练一套天诀,仅仅是为了得到他的一句夸奖。
  他们姐弟俩总是争着给哥哥献宝,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这样的依赖和仰慕早已根深蒂固,像一根长长的藤蔓,深深长进了他们的心里。
  后谷当上了这一族的家主,也就是现在后土的位置。他把一切都打理得很好,族人们也都愿意听从“夜空之玉”的命令,一心侍奉天帝和神界。渐渐地,他们一族日益强大,成为夜空的统治者。
  树大招风,天帝开始忌讳他们的势力,虽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开始了行动。天帝让他们一族去修缮羡天,却总是百般阻挠让他们功亏一篑,再借由“办事不利”削弱他们的功绩。他们一族很是愤恨,但也没有做什么叛逆之事,因为后谷明白,身为天帝,总有些不得以的苦衷。
  每次被斥责被贬职,后谷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上位者,墨色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宽容和无奈。那时候他们年纪小不懂,其实哥哥的目光里更多的,是宠溺和心疼。
  他,爱着最不该爱的人。
  并且,他终将毁在那人的手上。
  天帝的博爱能够包容一切,天帝的情爱,却是毒药。
  其实谁也说不准究竟发生了什么,后土和后卿只知道,他们爱慕的哥哥,那枚坚毅而温柔的夜空之玉,连同他们庞大的家族,好像流星一样,统统陨落了。
  后土她只能肯定,少昊发现的那块黑玉,就是后谷的心。这对于她和后卿来说,都是极大的惊喜和震撼,也许,他们能够从中了解到当年的真相。
  少昊很明白。
  可是他还是认真地问了后土:“对后卿来说,后谷重要得多,是吗?”
  后土笑起来,她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下,少昊闻到她衣袖上的芬芳。她拖曳着裙摆,穿过花间,声音清冽:“该走的,不能留。少昊,你不觉得那朵待放的花苞,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吗?”
  他也笑,这道理他懂,后卿一定也懂。
  但有时候事实总是跟道理相悖。他心里的不安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大。他逼迫自己不去乱想,他想相信后卿。
  他那么地想相信。
  不远处的那朵花,稚嫩得像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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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形势再怎么严峻,该享受快乐的时候也不应该吝啬。战争开始的前夕,天帝的寿宴如期举办。
  普天同庆。
  少昊沾了后卿的光,获准去了第八重天沈天。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沈天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该有多少让人销魂的美景,该有多少奇迹般的事物,可惜这里实在令他失望,纯白巍峨的巨大宫殿,炫目的日光普照一切,这里只是圣洁的不夜城。
  如果没有他们这些前来贺寿的人,这里就是一座空城,城堡的中央端坐着无所不能的天帝。他无法想象,在这种死一般的沉寂里,他如何能忍受着无止境的空虚。
  众神向着他朝拜,献上贺礼,高声祝贺。
  虽然离得很远,但他极佳的目力让他惊讶地发现,那个十七岁模样的天帝,居然绞着手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白底绣金的衣衫被他揪得皱起了一块。
  少昊哑然,他这是……怯场?这真的是天帝吗?这个面对这么多人会紧张的孩子,真的是权倾天下高高在上的天帝吗?就是他,使尽手段打压了后卿的族人?就是他,让夜空之玉爱得欲罢不能?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少昊半张着嘴巴杵在那里呆掉。这时候天帝的目光扫过来停在了他的脸上,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对他眨眨眼,笑了起来。
  少昊能看见他露出的小虎牙。他的笑容,纯净得惹人怜惜。
  送完寿礼就是排场极大的宴会,天帝就此消失。之后少昊一直处在大脑短路的状态,逮着什么就吃,端起什么就喝,后卿去应酬那些等级高的让他嫉妒的天神,他一个人穷极无聊瞎晃悠。
  大概是不小心喝了度数有点高的酒,他觉得有点晕晕忽忽,脑子里面断断续续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想起那朵小牡丹花,想起后卿的吻,想起老妈的锅铲,想起陈纪纭的桃花眼……乱七八糟。
  咦?说到陈纪纭,他还真就出现了。少昊看着他往他这边走过来,好像还有重影。他笑起来:“小舅,我有点喝多了……”
  刚说完就吃了一记爆栗:“是喝多了!什么小舅!看清楚我是谁?”
  少昊挥开他的胳膊:“烦死了,你跟我小舅长那么像,偶尔认错一下有什么关系。”
  勾陈挑眉:“我有那么老么?”
  少昊学他挑眉:“你比我小舅老多了。”这是实话,他小舅才二十六岁,勾陈起码有一千多岁吧,还好意思说。
  勾陈剜他一眼,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和后卿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原来这么明显啊,连局外人都看得出来问题,他们却还是装作没事情一样腻在一起。
  假,真是太假了。
  勾陈说:“是很麻烦的事情吗?”
  少昊很不耐烦:“跟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他嗤笑一声,“他还等着吃你这块香肉呢。”
  “你进化成变态了?”
  他桃花眼一眯:“是啊,天天想着吃肉的变态。”
  少昊做了个鄙视他的手势,推开他晃悠着离开。
  “少昊,”身后的勾陈如是说,“如果红烧让你觉得难过了,就到我这里来清蒸吧。”
  少昊停下来,犹豫着要不要揍他一拳,却听他接着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还是下次再打吧。少昊苦笑,心里嘀咕:勾陈,你不懂么?我甘愿被红烧。可是后卿,他喜欢的好像是白水豆腐。
  沈天的这座宫殿大得吓人,不知道怎么绕的居然给他逛到了一个小树林。这里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没有腐殖质,只有白灿灿的阳光。他在思考这个生态系统怎么维持下去的深刻问题。
  起了一阵风,几片树叶飘啊飘地落下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想不通啊,他想不通这个生态系统是怎么循环的,就像他想不通为什么他要找到后谷埋藏那么多年的心脏。
  他抱着头死命敲,咚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树林里格外响。
  突然他听见一个声音:“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恼?”
  少昊下意识地抬头。
  头上的树杈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白底绣金的衣裳,两条腿在他面前还晃啊晃的,再往上看,他啃着一只鸡腿,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

  第二十九章

  天帝……小朋友。
  少昊吃了好大一惊:“您您您怎么在这里?”
  天帝微微皱眉:“我讨厌人多,这里清静。”说着他又撇撇嘴,“再说,这是我家,我哪儿不能待?”
  “是是是。”天大地大,您老最大。
  “嘻嘻,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我看你打自己脑袋好好玩。”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他无言以对。
  “哦,你是在后悔找到了夜空之玉?”天帝笑嘻嘻地猜测。
  少昊吃惊地看向他。天帝看透他的心思不奇怪,他想不到的是,天帝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夜空之玉。
  望着他纯净的笑靥,少昊忽然体会到其中的残忍。这些纠结复杂的人或事,在天帝看来,全部都只是一场场闹剧,走过华丽的过场,便烟消云散,再得不到他的在意。
  后谷大人,爱上这个人,何其不幸。
  “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就看你想不想听。”天帝蹦下来,他的个头比少昊要矮,这时候仰起脸很真挚地问他,“想不想听?”
  少昊看着他刚刚啃完鸡腿还是油腻腻的嘴巴:“……想听。”
  他咧嘴笑笑,抬手在少昊的头顶按了一下,然后说:“坐到树上去,我们等的人来了。”
  少昊依言跃上树杈,听他这么说就往远处看去。他看见后卿缓缓走过来。
  “一会儿别出声,从现在起两个时辰内谁也看不见你。”他转头朝他眨眨眼,“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回礼哦。”
  少昊攥紧了拳头,他的手心在出汗。越接近真实,他就越想逃避。
  后卿走到天帝的跟前,平静而冷漠:“你找我有事?”
  天帝不急不忙地拿衣袖抹了抹嘴:“算是吧,其实应该说是你有事想要问我,我给你这个机会。”
  后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少昊知道他在竭力压抑着情绪,他的手握成拳,又松开。
  “告诉我,后谷是怎么回事?”
  “他和你的族人一起,为了守护神界而牺牲了。”
  “什么叫做为了守护神界而牺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后谷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后卿急切地问。
  “一个一个来,一下问这么多我会乱。不如这样吧,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天帝仍然笑得开心,就像在找人陪他做游戏。
  “随你便。”
  “刚刚你已经问了一个问题,现在由我来问。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少昊能找到夜空之玉?”
  少昊竖起耳朵听,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后卿回答:“你对羡天施了咒术,任何人都不可能发现你隐藏在山里的秘密,当年的真相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可是你算漏了一个人。他是一个异数,他拥有神的元神人的体质,同时他的意志不完全属于这里。”
  “所以他可以穿过我设下的结界,发现你们不能发现的山洞……我明白了。”天帝有些懊恼,就好像输掉了一场比赛,“好吧,该你问了。”
  后卿深吸一口气:“你对后谷做了什么,让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什么也没有对他做,他本身就是夜空之玉,死掉之后当然还原成本来的样子。我的第二个问题,少昊为什么帮你找夜空之玉?”
  后卿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把羡天送给了他,他那么看重那块地方,总有一天会发现。”
  “哦,难怪了。你一早就往羡天的精魄里注入了少昊的元气,让他代替你成为羡天的主人,然后你发现羡天果真可以生长生命了,于是正式宣告羡天易主。真难为你了,居然能想到这样的点子。”
  少昊扯了扯嘴角,啊,是这样,亏他当时还以为后卿是突然发神经了把整整一重天送给他,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以一枚棋子的身份在按照后卿的安排行动。自嘲地笑笑,他还真是自作多情得可以。
  “为什么后谷和我的族人会死?”后卿问。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你食言么?!”后卿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少有的暴躁。
  “这怎么能算食言,我只说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又没说一定要给答案。”天帝转转眼珠,“不过我可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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