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乾飞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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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乾飞龙传-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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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武等八人身后,四个黑衣壮汉抬着两张门板,一张门板上躺着一个人。



左边门板上躺的是那黑壮汉子,右边门板上躺的是那俊秀汉子。



两个人身上全盖着一块白布,只有头露在外头,两个人都闭着眼,张着嘴,脸色腊黄腊黄的。很快地,这一支队伍到了“福记客栈”前,清癯老者一拍手,大家立时停了步。



只听清瘦老者道:“老三,把门敲开。”



一名中年壮汉答应一声,就要迈步。



那黑瘦老头儿突然冷冷说道:“大哥,后头不用布上人了?”



清癯老者道:“不用了,他要怕事也不会下这毒手了,老三,去!”



那中年壮汉答应一声上前敲了门。



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伙计,睡眼惺忪,袒着胸,一手抓着裤腰。



突然,他睡意全消了,两眼一睁:“哟,是大太爷,二大爷跟三大爷,小的不知道,我这就去穿衣裳。”他快得像一阵风,扭头进去了。



清癯老者可没理他,带着队进了门,直往后闯去。



他一进后院,清癯老者一双眼神落在那间关着门的北上房上,突然之间眼神变得好亮好亮。



“是这一间了?”



罗玉成上前一步,应道:“是的,大爷,就是这一间。”



清癯老者一把漆黑长髯无风自动,道:“老三,把门敲开,我跟他说话。”



中年壮汉答应一声,摸了摸腰,大步走了过去。



伙计从前头跑了进来,一边扣扣子一边道:“您三位这么早是……三爷,想干嘛?那间屋没有人了。”



中年壮汉一怔停了步,旋即转回身来。



罗玉成一步逼了过去,道:“怎么说?那间屋没人了,人呢?”



伙计道:“走了,天不亮就走了,跟隔壁一位姑娘一块儿走的,还是我去雇的车。”



“霹雳火”上前就一把揪住了他。



那伙计一怔,忙叫道:“二太爷,这是……”



清癯老者及刻喝道:“二弟,放手!”



“霹雳火”倏敛威态,手一松,道:“我不是对你,他们上哪儿去了?”



伙计惊慌未定,两眼瞪得老大,直望着“霹雳火”,道:“听说是上京里去了……”



黑瘦老头儿冷笑一声道:“大哥,照这么看没错了,要没做亏心事儿,他跑什么?”



老者漆黑长髯又一阵摆动,两眼精芒暴射,沉声说道:“他就是上‘灵霄殿’,下了‘水晶宫’我也要找到他,咱们走。”人步行了出去。



黑瘦老头儿跟罗玉成对望了一眼。



伙计直发楞,等他看见那两张门板时,他的脸突然变白了,刷白、刷白的。



口. 口 口



从“张家口”往北京走,须走这条路——



经“宜化”、“鸡鸣驿”、“怀来”,过“居庸关”,再经“昌平”,然后北京城就在望了。这辆马车走的就是这条路。



日头老高了,风挺大,刮起万丈黄尘,车蓬上积着厚厚一层,连那套车的牲口都变了色。



这路不能算不好走,可是长城外的路是这样的,黄土大道,难见几片麦田梁地,时而驼铃响动,过一队骆驼,眼看就要入关了,仍带着浓厚的朔漠气息。



走这条路的人,十个有九怕这种弥天的黄尘,周身是黄尘,头上是老毒的日头,歇下脚后拿刀一刮,能刮下一层黄皮来,委实是够人瞧的,够人受的,可是燕姑娘不怕,燕姑娘想看沿途的景色,没听车把式的,也不听任先生的,非要把车蓬掀起来不可。



谁会跟燕姑娘这么一位美姑娘闹别扭,只有由她了。



燕姑娘掀开车蓬的用意,是在看沿途的景色。



实际上打从掀开车蓬至今,她两眼前望,峨眉微皱,满腹心事,孤独忧愁地没说一句话。



傅天豪心里明白,可是他不能不问一问。



燕姑娘从“张掖”上车起,就把这位具好心肠,正义感,充分流露读书人那股子倔脾气的“任先生”当成了唯一的知己,可是她仍没说实话,傅天豪一问她,她笑了笑,笑得很勉强:“在路上这段日子,虽然苦了些,可是至少我的心情是舒适的,是开朗的,现在眼看着就要入关了,‘北京城’就在眼前,一进‘北京城’之后,我就要重操那让人卑视的旧业,强颜为欢,让眼泪往肚子里流,周旋于那些俗不可耐的俗人之间,我这么一个命,欢乐的日子少,悲惨的时候多,我怎么能不……”眼圈儿一红,她没再说下去。



傅天豪心里并不难受,因为他知道这档事不是那么回事儿,她之所以悲痛难受,不是为了她所说的。



他沉默了一下道:“燕姑娘难道非在那圈子里去混不可么?”



燕姑娘那香唇儿忽掠过一丝轻淡笑意,道:“先生知道,我是一个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人生地疏,举目无亲,您说我还能干什么,再说我已然跳进了这火坑,纵有跳出之心,却无跳出之力,即使我真能跳出,那儿又是我的栖身地?人们又会拿什么眼光看我?”



傅天豪道:“燕姑娘不可过于自轻,自古侠女出风尘……”



燕姑娘笑了:“先生请看看,我那一点够配侠字,固然,这侠女二字含义非常广,不一定非具一身好武艺不可,只能沾得一个‘奇’字,就算是风尘中的侠女,可是我又奇在那里?”



傅天豪道:“这个奇字就在燕姑娘的身上,就在燕姑娘的言谈举止之中,最难得的是燕姑娘有颗善良的心。”



燕姑娘摇了摇头,道:“您把我说得太好了,我不配。”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燕姑娘,英雄不论出身低,一个人无论处在任何困境,任何逆境中,只要他有恒心,有毅力,就能克服身边的这些困逆,所谓人定可以胜天,我看得出,燕姑娘有很好的教养,所学胸蕴也是当世红粉班头、峨眉队里的翘楚,不要……”



燕姑娘笑道:“先生,您瞧瞧,我脸都红了。”



傅天豪正色说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燕姑娘不可掉以轻心,以玩笑视之!”



燕姑娘怔了一怔,旋即低下了头,道:“先生,我感激你的好意。”



傅天豪道:“燕姑娘请听我一句话,要有勇气面对眼前的一切,要有勇气与困境搏斗,这世上不乏乐于助人的人,他们随时都会对燕姑娘伸出援手。”



燕姑娘猛然抬头,美目中异彩闪动,有点激动:“我知道先生是位奇人,在车队里,在‘张家口’,我已身受良多。”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我算不了什么,只是愿伸援手在这些人当中,一个微不足道,不值一笑的,一个小角色,我不敢说个会字,也没什么仗恃,要有,只能说那是读书人的一般傻劲儿。”



燕姑娘道:“先生生气了?”



傅天豪摇摇头,笑道:“不,这是不折不扣的实情实话,读书人有几个懂客气,懂虚假的。”



燕姑娘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



傅天豪忽然问道:“燕姑娘在京里真没个熟人朋友么?”



燕姑娘迟疑了一下才道:“有倒是有一个,只是关系不怎么深,原来在家乡是一个村里人,后来举家搬到京里,这话说来也有好几年了,只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京里。”



傅天豪道:“奈何我家不在京里,要不然燕姑娘可以到我那儿将就将就……”



燕姑娘道:“先生只要有这番心意,已经够让人感激了。”



“这样吧!”傅天豪道:“到京之后,我陪姑娘找姑娘那位朋友,等找到姑娘那位朋友之后,再跟姑娘分手。”



燕姑娘道:“谢谢先生,那倒不必,我知道他住哪儿,那地方也很好找。”



傅天豪道:“姑娘不是说事隔多年,不知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京里了?”



燕姑娘娇靥一红,道:“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不在京里又能到那儿去。”



傅天豪唇边飞快掠过一丝笑意,道:“他既然还在京里,那是最好不过……”



燕姑娘道:“先生好意,我仍然感激。”



傅天豪道:“姑娘别客气了,你我有同车之谊,为伴千里,相处这么多日子,可算是很熟的朋友了,熟朋友之间,何须客气。”



燕姑娘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先生是唯一不以风尘见辱的人。”



傅天豪道:“都是人,人有幸与不幸,人生不一定都是平坦的康庄,谁高谁低,谁贵谁贱,有血性,有良知的,即使是贩夫走卒,也总比那醉生梦死所谓有身分,有地位的富贵中人强上一等。”



燕姑娘道:“谢谢先生,先生见解和胸襟的确不同于一般人。”



傅天豪笑笑说道:“我不说过么,读书人都有这么一副倔脾气,这么—股傻劲儿。”



燕姑娘沉默了一下,道:“先生这趟到京里来是……”



傅天豪道:“读万卷书,行力里路,我虽没有读万卷书,但却要行万里路,因为我没有读万卷书,所以才要行万里路,我不愿意长年埋首于笔砚之间,青春作赋,皓首穷经,专攻翰墨,唯务雕虫,笔下虽有于言,胸中实无一策,那时有多大出息,所以我半途掷朽学剑,发宏愿要遍历天下名山大泽……”



燕姑娘道:“仁音乐山,智者乐水,雄伟的山川可以开拓一个人的胸襟。”



“正是。”傅天豪一点头,抬手一指,道:“别的不说,姑娘请看这万里长城,要登临‘山海关’、‘古北口’或是‘居庸关’,看那山川的伟大形势,万甲长城蜿蜒于穷山大谷之间,是何等的雄壮威严,雄壮兮国土,永在兮国魂,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试登临诸雄关要塞,再看这山峦起伏,弥漫绵渺的万里长城,多少爱国男儿沙场名将,为捍卫国土而捐躯。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上兮守四方。再读武穆词: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慷慨悲歌,何等激人胸怀,缅怀先人守土拓疆的英雄气概,真可意会到雄心志四海,万里看风尘韵伟大,能不令人热血沸腾,振臂欲起……”



燕姑娘美目中异彩闪动,笑道:“听先生的口气,似乎对塞外朔漠,带有偏爱。”



傅天豪摇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我对中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偏爱!”



燕姑娘轻轻“哦”了一声。



傅天豪道:“中国是个泱泱大国,它有高山,有大川,有奇峡,有名湖,有瀚海,山川之壮大,文物之瑰丽,非笔墨所能形容,谓之为一副锦绣河山,实可当之而无愧,有黄金般的鱼米之乡,也有瀚海戈壁的万里黄沙;有水送山迎的曲溪幽涧,更有浩浩荡荡的长江大河;有云贵康藏的高原,也有港泽云梦湖沼之邦;有渺无边际的原始森林,也有雄壮无比的五岳名山。风萧水寒,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湖山秀美,益增江左之文采风流。塞北秋风猎马,听那漠北的前声驼铃,嚼尝那东北的大豆高梁,默默中可以认识那种粗犷的伟大,冰天雪地中的刚强。



杏花春雨扛南,虽然崇山峻岭,却到处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真个‘红外风娇日暖,翠边水秀山明’,一片江南情调,丘壑泉林,浓树疏花,无不欣欣有致,南湖的烟雨,苏锡的庭园,黄山的松石,庐山的云海,钱塘的狂潮,雁荡的飞爆,乃至望太湖三万六千顷,历尽风帆沙凫,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烟雨楼台,段段寸寸无不江山如画,一景一物无不风流潇洒,数千年来,我炎黄子孙便在这块土地上流血,流汗,哭斯,歌斯,我能不对每一寸土都有所偏爱?”



燕姑娘听得神情激动,悚然动容,道:“我对先生更加多认识了一层,撒开胸蕴不谈,单说这慕抚达观,恢宏衣绪,壮烈襟怀,爱国爱士之心便令人肃然起敬。”



傅天豪摇摇头,道:“慕抚达观,恢宏衣绪,壮烈襟怀,爱国爱土之心我不敢当,说这肃然起敬四字,我也当不起,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我不过以有生之年作汗漫之游,一如读一篇历史,咏一章诗歌,怀思古之幽情,添男儿壮烈之意气而已。”



燕姑娘道:“这就够了,放眼当今,有几人能得如此?”



傅天豪道:“姑娘,多得很,武林之中不乏,文人行中更多。”



燕姑娘脸色一变,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之力能有几何?不过仗那怪脾气与傻劲,在唇舌与笔墨之间打发抒怀了,徒然每每招来横祸……”



突然歉然一笑道:“先生原谅,我无心……”



傅天豪道:“姑娘不必在意,书生的确百无一用,要不然我不会弃书学剑,读书人就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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