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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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婿-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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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两、三年一次的返家省亲,才得相会。所以夫与妻生别,父与子生疏,一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喏,冬儿,这里就是爹住的地方,也是以后你住的地方。爹的工作,是替宅子里的老爷、少爷,打点大小琐事,将老爷和夫人交代的事安排妥当。你往后的工作,则是陪伴证少爷……就像爹之前在家中跟你说的那样,你记得吗?」
  仰头望着爹的和蔼笑脸,冬生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实内心相当的不安。
  他一点都不想到这个「仙境」来,因为娘哭得好伤心、好可怜。爹不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娘和自己相依为命,没有了自己在身边,娘不就一个人孤孤单单了吗?
  可是爹却说「作为一个江家屯人,你就得习惯与爹娘、与家人分开的日子,因为最重要的不是我们,是我们将要伺候的主人。你要将主子的家,放在第一位,自己放在最下位,懂吗?」
  冬生很想说「不懂」,但爹爹所说的话并不陌生,因为这些话,冬生早就听村里教导孩子们礼仪、读书识字的老人家们说过许多次了。
  像是「一个好奴才,是绝对不可以忤逆主子的决定,擅作主张。」,或是「一个称职的奴才,要时时刻刻注意主子的需求,随时做好准备。」之类的话,村里的孩子和冬生早已听得滚瓜烂熟了。
  有时冬生会觉得他们说的自相矛盾,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一下子,说奴才不能自作主张。
  一下子,又说要先做好准备,主子还没开口前,就送上主子需要的东西。
  到底奴才该怎么做才对?该怎么做才好?老人家们给的答案却是「一旦你是个奴才,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的敷衍答案,让冬生好生困惑。
  那些老人家和爹爹,似乎都认为时间到了,冬生自己便会懂了……真的吗?冬生自己却深感不安。
  也许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江家屯人;也许时间到了,自己还是没办法心领神会、融会贯通;也许自己会使爹失望、丢爹的脸?
  但是……
  「爹爹带你到证少爷的房,先跟证少爷打个招呼吧。」
  当他在一间大得可以让全村子的人一起睡的房间里,见到爹口中的「证少爷」时,那一切的担心,忽然都消失了。
  「证少爷,小的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名叫冬生。以后他负责照顾少爷您的起居、陪您玩儿。」
  胖嘟嘟、白皙肥嫩的脸颊,一双浑圆、炭石般黑漆漆的大眼睛,颊上飞上两朵红云——天底下竟有这般可爱的娃儿,着实让冬生感到意外。
  接着,只见那胖娃儿先翻身、跪地,再撑起他胖胖的小短腿儿欲站起,却前摇后晃地平衡不了身。
  「危险!」冬生想也不想地便奔了过去,一把捉住他滑不溜丢的小手,在他跌坐下来前,抱稳了他。
  一脸呆呆的小胖娃,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冬生穷紧张的模样,忽然咧嘴,格格格地笑了。
  「冬!」、「冬冬!」地喊着,还用小掌不停拍打着冬生的脸颊。
  讲实话,还真有点疼。
  「证少爷很中意你的样子。」见到这幕,爹蹲到了两人身边,讶道:「他不爱开口讲话,居然会叫你的名字。」
  冬生忽然觉得这些小拳头、小巴掌,也没那么疼了。
  爹笑了笑,摸摸冬生的头说:「还有,你刚刚那样保护少爷,做得很好。以后就像那样子,随时盯着少爷,别让少爷发生危险就对了。」
  「我做得很好吗?」冬生胸口中灌满了骄傲。「我是个好奴才吗?」
  「嗯,是个好奴才。我们家的冬生和爹爹我一样,都是天生的奴才命,不愧是我邬宗一的儿子,爹爹以你为傲。」
  爹的一席话,言犹在耳。
  但是爹若是知道,现在自己与少爷……爹又会怎么想?他一定是大失所望,痛骂自己成了失格的奴才,然后将自己逐出家门吧?
  「你在想些什么?」
  蓦地,沙哑亲昵的呢喃窜入了耳窝内,耳背被轻咬了一口。冬生打了个哆嗦,缓缓张开迷蒙双眼。
  谁能想象,当年那个胖胖的、肥嘟嘟又可爱的娃娃,现在竟成长为如此俊挺高大的美男子?
  ……而且,还成为支配他、欺压他邬冬生的可恨暴君呢?
  二、
  试问邬冬生是生得好看,或不好看?十个人中有九个,应该会回答「好看」。
  但若再追问,他是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吗?恐怕十个人中,就有十种不一样的答案。
  这就好比所有的花儿皆美丽芬芳,但是芍药、牡丹,各有千秋,人们也各有所好。一个艳、一个娇,有谁能说芍药一定不及牡丹吸引人、不及牡丹招蜂引蝶呢?
  不,其实冬生是芍药、牡丹,甚至是路边野花都不重要。
  哪怕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称牡丹美,萧证也不会弃野花而就牡丹;即便天下人都称芍药香,萧证就是爱野花的土味、爱野花的清淡草香。
  「喂,轮到你下了,萧大少。」
  单手支颐,他坐在凉亭里向外眺望,望得出神。
  「欸……」「仁永堂」兄弟里的弟弟仁永源,往好友面前挥了挥手,道:「哥,我看你这盘棋干脆放弃吧?这人不知神游到何方去了。」
  「呵……」「仁永堂」兄弟里的哥哥仁永逢,老神在在地拿起了萧证那方的棋子,干脆自己与自己对奕,并道:「秋天到了,赏枫的季节也到了。」
  「这边种的都是花花草草,一棵枫树也没有,他赏什么枫?」怪道。
  「一、不是他赏,是我们赏。二、不是,赏『枫』,是赏『疯』——疯子的疯。」
  仁永逢揶揄起萧证也是毫不手软,他当真要挖苦一个人的时候,更胜毒舌王郎祈望。
  「我看他也不过是和平常一样的发呆,哥怎知他得了失心疯?」仁永源佩服不已地问。
  「外表看似雷同,发呆的内容可不一样。」仁永逢举起自己的主帅,吃掉了早已放弃战局的萧证,最后一将。「那一脸容光焕发、喜不自胜,整个人灵魂都出窍,脚不着地的样子……嗯,咱肯定他是得了疯病。」
  ——随他们说去。
  疯病也好、狂病也罢,萧证心情好得不想和谁计较。他继续望着与这厢凉亭遥遥相对,设于内苑里,专门用来举办大宴的客厅。现在里头有十数名丫鬟勤快地打扫着,以及一个站在中央指挥着三、五名男丁搬桌弄椅的身影。
  「究竟看什么看得这般起劲、这般着迷呀?」仁永源索性蹲下身,凑在萧证身旁,循着他的视线高度跟着一块儿看过去。
  不一会儿,他噗哧一笑。「哥的失心疯说得不对,我看萧证这叫走火入魔。欸,自幼到大,你们一个主子、一个奴才形影不离,日夜相处,同张脸看来看去,我们旁人看也看腻了,你还真看不厌!」
  萧证可以轻易地反驳仁永源——你们兄弟不也是走到哪里都成双成对、不可缺一,怎么你不会看厌了自家兄弟的嘴脸?
  「呐,萧大少,你说一说邬冬生是哪一点这样迷人,能把你迷得团团转?」
  仁永源盘起了手,歪着脑袋,疑道:「你不爱姑娘,我们就不提姑娘,就拿身边的哥儿们来说好了。论脸蛋好看,郎祈望是比邬冬生要娇俏;论勾魂,谁能敌过茅山辉的妖眼;论男子气概,当然是哥和我最有资格……怎么你没爱上我们这些哥儿们,偏偏中意死板板、不懂撒娇,别说是风情绰约了,连调情的调字都沾不上边的邬冬生?」
  萧证窥看的修长身影,在宴客厅内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了,自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离开,他这才懒洋洋地回过头,耸耸肩。
  冬生的好,他自己知道就够了,干么跟旁人分享?他可不笨。
  仁永逢瞅了萧证一眼后,便笑嘻嘻地告诉弟弟。「呵呵,你提这问题可真傻。自古情人眼中出美人,你说的那些缺点,不凑巧便是萧证中意他的地方也不一定。」
  一愣,想了想,仁永源大大点头道:「不愧是哥,你这么说弟我就懂了。海畔有逐臭之夫,天底下或许就有人喜欢不娇不俏又不勾魂的凡夫俗子。」
  其实仁永源认为邬冬生以一个奴才的身份,没有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可过,还是天生丽质地养出了一身细皮嫩肉、清俊尔雅的气质,没有半点粗莽、卑微的土奴才味,实属难得了。
  「你总算开窍了。」仁永逢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发。「知错能改是你的长处,要好好保持下去。」
  「是,多谢哥的指点!」
  见两人你褒我捧,互相抬爱的模样,萧证心想这对情感好过头的兄弟,还有资格论人长短与喜好吗?站起身,抖一抖浑身掉落的鸡皮疙瘩,也该去做点正经事,将尚待完成的下期星卦给写出来了。
  「证少爷……」
  最近冬生在日头高挂时,总是躲萧证躲得紧紧的,怎么今日会难得主动地找他?
  「方才收到了一封宫中差来的信,指名要交给您。上面没有娘娘的官印,应该不是皇后的懿旨。」
  他将信交到萧证手上的时候,「仁永堂」兄弟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冬生包夹在中间,两人瞅着他上下打量着。
  「两位有什么事吗?」冬生讶道。
  「呵呵,以前没仔细看,如今好好地端详,这吹弹可破的薄脸皮,似乎还挺可口的耶,哥。」
  「嘻嘻,一块璞玉经过了琢磨,身价自是不同凡响、不比从前啊,弟。」
  见冬生蹙紧了眉头,火气隐隐要爆发开来,萧证便抢先一步拉了人就走,把「来者是客」与「待客之道」全丢在脑后了。反正这两兄弟严格说来也不算什么客人,他们自己会找到路回去的。
  「少爷,您要带小的去哪里?小的还有活儿要干……」
  欸,萧证叹冬生,只要与他自己无关的事,他就机灵得很,反之一遇上自己的事,他就是木讷附带迟钝。
  要带你去哪里,用得着说吗?
  自是没人打扰,又可以躲开众人眼光、高高兴兴独处的地方。
  「……少爷!」冬生在脚底用力,消极抵抗。
  萧证拖着他往前迈了几尺,这才回头开了金口道:「我眼睛很累,不想看信,你来念给我听。」
  有了这个借口,冬生总不能推辞了吧?他可不能忘了,总管的活儿要做,随从的身份他也得照应到。
  「晚上回到鹰之屋再念给少爷听,好不好?」试探。
  「我现在就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坚持。
  当冬生陷入迟疑的时候,萧证再佐以最后压轴的绝招——紧迫盯人。
  不过须臾,冬生便作出让步的决定。
  「……请问少爷,您希望小的在哪里念信给您听?」认命一叹。
  萧证灿烂地笑了。
  假如时间可以就此停止,停留在这一刻……
  合着眼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秋日特有的清新干燥空气,满足地沈浸在这心旷神怡、彻底放松的场景中。
  躺在远离众人、远离尘嚣的一叶轻舟上。
  仰着头,顶上是日落时分的满天彩霞。枕着软硬适中的大腿儿,窝在温暖的情人身上。情人念着信上的字字句句,他只顾着陶醉在冬生温柔起伏的好听声音里,完全没把「信」听进耳朵里。
  「少爷,您有在听吗?」
  狐疑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地飘过。
  闭着眼,萧证一脸惬意地哼了哼,表示自己听见了。
  「你根本没专心在听吧?」指摘地一看,继而无奈地重新再说一次。「这是阿春捎来的信。说她已经顺利到宫内,由最下级的宫女司使做起。」
  换句话说,就是专门给其它宫女、命妇们跑腿的?萧证想起这个一、两个月前,前来参加自己的相亲宴——不过更像是误入重重森林的小白羊——带点土气,直率纯朴的小姑娘,如愿地入了宫中,便替她感到高兴。
  她说过她的心愿就是在宫中历练一番,靠自己的力量出人头地,现在总算入了门。只是宫门深似海,但愿阿春姑娘在那七情六欲、腐败权势的大染缸中,能不被吞没,坚强地走出自己的道路。
  「少爷,您得给她回个信。」
  有点懒、嫌麻烦的萧证,一口回绝了。而且,接下来也不出他所料,认为相挺阿春才叫义气的冬生,气呼呼地同他理论起来。
  说邬冬生很死板?硬邦邦?正经八百?呵呵,那是因为他们都没看过冬生的这一面。
  焦急窘困的红通通脸蛋,反常的可爱。
  萧证故意提出了交换条件,一半是挑逗、一半是想看看被惹怒的冬生,逼到最后会有何反应?——他非常好奇。
  但是,事态骤地脱出了萧证的掌控。
  「……我要离开这里,免得又被你的诈欺话术给骗了!」
  被萧证逗到气急败坏的冬生发出怒吼,完全忘记了他们身在何方,失去了平常稳重的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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