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惟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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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惟双-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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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嫡妻无所出,今后谁来继承你的家业?”

    纳兰性德淡淡的答道,“将长子过继至浸天房中便是。”

    “人都不在,你过继给谁?说出去岂不是天下的笑话!”

    纳兰性德轻描淡写的说道,“额娘,儿子早已是天下人的笑柄,还在乎多这一桩吗?”

    “你……”

    对着琼宇叩首起身,缓缓说道,“额娘,天色不早,请您早些安置。儿子告退。”

    琼宇带着悲声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冬郎,你究竟打算委屈自己到什么时候!”

    纳兰性德心头微颤,回过身,对着琼宇灿烂的一笑,温和的说道,“儿子告退。”

    揆叙双手支着脑袋坐在台阶上,抬眼望着纳兰性德,问道,“哥,你又挨雷了?”

    “嗯。”纳兰性德坐到揆叙旁边,仰脸望着挂着几丝流云的夜空。

    “额娘最偏心,不是为你操心,就是偏袒揆方。独独夹在当中的我没人疼,没人爱。大嫂在,就好了!”

    纳兰性德边咯吱他边打趣道,“纳兰揆叙,你干嘛总惦记你哥的老婆?”

    揆叙边躲闪,忍不住痒,站起身撒腿就跑,嘴里也没闲着,侧脸喊道,“哦——!哥,你吃醋了!哦——!哥,你居然会吃醋!”

    纳兰性德展颜笑了,经年君山湖畔,也是如此夜色……

    ******

    戌时初刻,水浸天和西成玦牵着马行至永定门,星桥提着灯笼立在道边等候,见水浸天到来,赶忙迎了上来。

    水浸天温和的问道,“怎么是你?”

    星桥干脆省了称呼,双手奉上一方红木匣子,说道,“大少爷让我把这匣东西交给您。”

    水浸天接过匣子,问道,“你怎会知道我会从这儿过?你又怎会知道我会连夜出京?”

    “察哈尔王叛乱,毁了塞外药市。皇上诏谕在京重办,现而今塞外药商集聚京城。大少爷说,要携带大批药材出京,您定会走永定门,所以就差我再此等候。”

    水浸天心下一暖,略带迟疑的问道,“你知道这匣子里是什么吗?”

    “通关腰牌和十万两银票。大少爷说,此次阵前副将是玛尔汉大人,周先生和戴先生亦在军中,有了这块腰牌和打点银两,定会一路顺畅……”

    水浸天眼圈一润,失神的愣在当场,心头暖意泛起,纷乱的情丝再起波澜……

    西成玦抽过匣子,揣进怀里,笑着说,“这么好的东西,可别搞丢了。这位小哥,回去代我们谢过你家大少爷。”

    “奴才一定带到。”
68。凤栖梧…第三十八章:炎海变清凉(一)
    一诏血风起,一怨琢冬郎,一策应天乞

    五月初六,察哈尔王偷袭鄂西奚等地,将御马厂中牧马人役、附近旗下蒙古妇女牲口、掠夺一空,沿途烧杀抢掠,行径之狂悖无道令人发指。康熙授内大臣佟国纲为安北将军,率兵前往宣府。令护军统领杰殷、副都统恰塔偕往。以散秩大臣绰尔济、杜尔麻为署都统,参赞军务。

    五月初七,康熙诏谕蒙古诸部落会剿察哈尔叛贼布尔尼。

    五月初十,科尔沁和硕额驸沙津率所属五旗兵马会剿布尔尼,大败布尔尼与达禄、沙津等地。布尔尼仅剩二十名骑兵扈从突围,沙律率兵追缴,布尔尼之弟罗不藏与布达里皆死于乱箭之下。

    同日,图海命副将玛尔汉帅铁骑奇袭驻扎于宣府的察哈尔左翼四旗,直取独石口,对布尔尼中军形成合围之势。

    五月十二,定远平寇大将军和硕安亲王岳乐再传捷报,四月二十五日大军抵长兴,大败贼军八万,收复建昌城。

    五月十八,大军攻克布尔尼中军,布尔尼力战不降,为抚远将军图海斩杀。

    五月二十八,经议政王会议商定,察哈尔王亲眷及叛乱随众一律押解进京,解到之日,与菜市口正法。

    六月十九,午时三刻,菜市口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新任刑部尚书吴达礼亲任监斩官。笔帖式将判决书朗声诵读,公诸于众。二百七十九名罪犯,整整斩杀了两个时辰。

    血水浸透了行刑台,染红了泥土,那一天纳兰性德首次见到了血色夕阳,菜市口的血污一喷冲天,血红色的残阳淋漓的沉在天边,流云似乎都在滴血。

    当夜大雨滂沱,上苍好似也闻不得弥漫在京城的血腥刀锋之气,意欲用瓢泼的大雨带走血污与怨气。

    一夜的冲刷过后,清晨一抹崭新的朝霞绽放笑颜,好似昨日的悲惨情景从未来过。

    夏日的清晨,紫禁城午门外,近三百只鸽子振翅向天,纳兰性德暗自祷告,希望放生的三百只鸽子能抵消玄烨的杀孽,可鸽子终究抵不了人命。

    是日早朝,康熙下诏复设詹事府衙门。

    以翰林院掌院学士熊赐履为武英殿大学士。以大学士巴泰、熊赐履充纂修太宗文皇帝实录总裁官。

    ******

    巳时,慈宁宫

    纳兰性德当日并未跟随康熙临朝,放声过后即被孝庄宣召去了慈宁宫佛堂。孝庄礼佛好静,他和苏嘛拉姑一语未发,直至礼佛完毕。

    纳兰性德搀扶着孝庄出了佛堂,孝庄侧脸笑着问道,“冬郎,你把你媳妇儿弄哪儿去了?”

    “回老祖宗的话,浸天会云南省亲去了。”

    孝庄双眉微蹙,问道,“这兵荒马乱的,她回哪儿干嘛?”

    纳兰性德缓缓答道,“不瞒老祖宗,浸天是家中独女,其父已是八十四岁高龄。再者,她此次入滇也是为了朝廷大军平定云贵做策应。”

    “她还回得来吗?”

    纳兰性德心底一酸,仍旧笑着说,“老祖宗,您可把奴才给问住了。”

    孝庄注视着纳兰性德的玉容,加重了语气问道,“你想她回来吗?”

    “奴才不敢妄想。”

    孝庄叹了口气,拍拍纳兰性德的手掌说道,“冬郎,我虽把玄烨交给了你,但前提是你要顾好自个儿。若你连自个儿都护不了,又怎么照料玄烨呢?”

    纳兰性德面露难色的答道,“奴才遵命。”

    “玄烨终会体谅的。”

    转进花房,孝庄对着满屋子的花木,夸赞道,“浸天这丫头有灵性的很,瞧瞧这满屋子的花木长得多俊!”

    “都是老祖宗好福泽。”

    孝庄拾起剪子,边修剪枝桠,边说道,“冬郎啊,你该多拦一拦玄烨,劝他莫要妄动杀念,凡事终有报。”

    “能劝得住自然最好,可皇上毕竟是皇上。”

    孝庄回眸,笑着问道,“看来,你也怕他?”

    “老祖宗说笑了,奴才哪有不怕主子的?”

    孝庄收回目光,继续修剪花木,低声说道,“若连你也怕,那天下间还有谁能劝得住他?”

    “奴才领命。”

    ******

    纳兰性德玩味着孝庄方才的话语,由着脚步向南书房走去,直至进了乾清宫才发觉苏嘛拉姑随身侍婢秀宁一直跟在身后。

    “秀宁姑娘,你这是……”

    乌雅氏秀宁,出身正黄旗,系护军参领威武之女。她面容标致,雪白的瓜子脸,细长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流露出聪颖的光芒。

    秀宁掩面轻笑,说道,“纳兰大人好忘性,是苏嘛姑姑吩咐奴婢过来给皇上量尺寸的。”

    “哦,瞧我这记性。秀宁姑娘请随我来。”

    秀宁八岁入宫,起初在尚服监打杂。十岁时,她的一双巧手被苏嘛拉姑相中,遂留在身边。苏嘛拉姑颇具设计天分,女红功夫了得。在苏嘛拉姑的悉心调教下,伶俐好学的秀宁女红日渐精进。康熙十一年起,秀宁升为六品柔婉,苏嘛拉姑便将康熙尚服的差事交给了她。

    转进衣帽间,夏日的骄阳透过窗棂装撒在秀宁的纤细的背影上,更显其身段玲珑。几年的光景,秀宁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儿,康熙默不作声的立在门内,饶有兴致的端详着。

    秀宁摆好衣料,猛回头,见康熙近在眼前,慌忙福身道,“奴婢给皇上请安,奴婢不知皇上到来,还望皇上赎罪。”

    康熙轻轻地笑了,走到案子前,说道,“起吧,起吧,看你吓的。”

    秀宁被康熙看的双颊绯红,连忙颔首低声道,“皇上,奴婢给您量尺寸。”

    康熙展开双臂,应道,“好啊。”

    量好了尺寸,秀宁的心绪平缓下来,恭敬地问道,“皇上,江宁织造府衙门新进贡了上好的丝缎,要不要给您添一身内衫?”

    康熙摸了摸案上丝滑若脂的明黄色衣料,侧眼问道,“是这块吗?”

    “正是。”

    康熙嘴角携过一丝坏笑,说道,“那,就做一身吧。”

    “皇上,今年您的尺寸跟去年的不同,即是要做内衫,奴婢恭请皇上宽衣。”

    “……”康熙微微点了点头。

    秀宁转到康熙身后,除下玉带搁到案上,又转至康熙面前,恨不得将头嵌进胸口。披着康熙温热的深邃目光,她只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手也跟着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

    好容易给康熙除下龙袍,秀宁暗自松了口气,心中默记尺寸,只听康熙悠悠的说道,“秀宁,你给朕做了三年的衣裳,朕就那么可怕吗?”

    思绪被康熙打断,方才量的尺寸统统乱了套,吞吞吐吐的答道,“奴婢……”

    秀宁注视着康熙漆黑的双眸,她还是头一回近距离仔细端详康熙的样貌,心中喃喃,原来皇上长得这般清雅。

    康熙淡淡的笑了,这些年他已见惯风月,纵只身百花丛中,亦游刃有余,“朕好看吗?”

    秀宁颊边飘过一道红晕,怯生生的答道,“……好……看……”

    康熙探出臂膀将秀宁揽在胸前,笑着说道,“今天,朕也想好好看看你。”

    秀宁又羞又怕,把手挡住康熙,低声说道,“皇上,我只是个奴婢。”

    康熙轻轻格开秀宁的腕子,柔声说道,“朕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可是,皇上……”康熙没容她继续说下去,身子靠了上去……

    ******

    平素不肖一盏茶的功夫,秀宁便会离开。今日时钟走了半圈,衣帽间的大门仍旧紧闭。纳兰性德忍不住走了过去,衣帽间内悉悉梭梭的衣料摩擦声、女子娇声的呻吟以及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敲击着耳鼓。探出去的手掌仿佛被芒刺扎了回去,猛的缩回袖管,强压胸中的酸涩和怨气,纳兰性德悄无声息的走了。

    退至正殿,纳兰性德一脸平静的说,“魏敏珠,皇上午睡醒来,若是问起,就说我去了养心殿校稿。”

    魏敏珠会意的点点头,“嗻。”

    大步出了月华门,胸中的怨气未有丝毫消散的迹象,耳畔响起水浸天珠落玉盘的嗓音,“缘何忠贞二字只属于你一人?不是他给你打造了金鸟笼,而是你锁住了自己的心!”

    容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世上?上天赐给你一副举世无双的皮囊和满腹的才华,因为有玄烨,你才甘愿让年华在紫禁城里荒芜。若有一天,玄烨不再需要你,你将走向何方?玄烨富有四海,你离开玄烨,还有哪里可以容身?

    容若,年少时,你最大的愿望是陪着他海阔天空,十六年过后,究竟是他不许你为一散淡人,还是你放不下?十六年来,你走了三次,次次回头。人说事不过三,三藩平定,一旦有幸再次离宫,他若有难,你可会再回来?

    浸天说的没错,这是个死结。死结死结,非身死,不能解。

    隆宗门悠扬的京剧唱腔截断了他纷扰的思绪。京城首屈一指的锦玉班应诏入宫献艺,恭贺太皇太后千秋万福。

    锦玉班当家花旦文韵正在台上彩排,演的正是拿手好戏《贵妃醉酒》。杨玉环拉住高力士衣袖缓行,高力士跪步随行,杨玉环无意中把高力士帽子摘下,遂以帽向高力士戏耍,高力士不知所措,杨玉环最后将帽顶在自己的凤冠上。

    四平调唱腔响起,“杨玉环今宵如梦里。想当初你进宫之时,万岁是何等的待你,何等的爱你,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

    纳兰性德远远收住脚步,鼻子酸酸,眼底涌起半层水雾,倒剪双手静静地望着台上霓裳拂动的妖娆步伐。
69。凤栖梧…第三十八章:炎海变清凉(二)
    秀宁走后,康熙恍然想起原本与纳兰性德说好要一道去养心殿参看《通志堂经解》的初稿。只顾着自己快活,竟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以他的敏感,怎会不知……思前想后,顿觉愧疚不已,拔脚向养心殿走去。

    《通志堂经解》编纂结束,只剩刊行校对的最后工序,耗时两年多的忙碌编纂过后,养心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安详。小山似的书稿整齐的摆在长廊似的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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