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流云弯下腰,直盯着连翘闪烁不定的眼睛,语气冷冷地不带一丝温度:“你心里不是总想着我么?有话就当面对我说罢……”
“我不要对你说!”连翘颤抖的身体变得冰冷,凄声道,“你走开!”
流云充耳不闻,当下伸出手指狠狠地捏住连翘纤细的下颚,似笑非笑地贴近那张惊恐万分的小脸,全然不在意眼前这个少年已经脆弱得没有任何还击之力。
窗外雷声咋起,震耳的惊雷之后,一道惨白的闪电霹雳而下,一下子照得整个云坛也森森的惨白起来,一如连翘惨白绝望的面色,以及流云眉宇间惨白诡异的笑容。
第五十六章 仇 人
轩辕台。
轰鸣的惊雷与凄厉的闪电并未干扰墨台鹰的心神,他倾尽全力为沈犹枫运功疗伤,半个时辰后,沈犹枫的面色由紫金变成苍白,苍白之中又渐渐地浮出淡淡的血色,原本沉重的喘息声也趋于平缓。
九毒一直死死地盯着沈犹枫伤势的变化,直到看见沈犹枫的面色逐渐好转,他紧揪着的心才微微放松了分毫。
“哈哈哈哈——”突然之间,一阵尖利的笑声从天而降,众人抬头一望,只见一道凌厉的身影忽地落至九毒身侧,只眨眼的功夫,便挟持着他旋出数丈开外,只听那身影高声斥道:“九毒,你别忘了,现下你不过是咱家的人质,咱家暂时放了你,只是让你来确认沈犹枫是否真的中毒,也好作个临死前的了断!”
九毒对万长亭的威胁置若罔闻,如今的他,所有的心和神都放在沈犹枫身上。
“万,长,亭!”墨台鹰厉眉一横,冷酷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啧啧……十七年未见,墨台盟主对咱家可是记忆深刻哪!”万长亭的笑声愈发阴鸷,“不知盟主十七年来过得可安好?”他说着,忽又话锋一转,讽道:“唔……怕是不好……盟主如今痛失爱徒,又眼看着精心谋划的武林大会成了无头冤案,这心中该是万般地不得意罢!”
墨台鹰冷冷一笑,凛然喝道:“万长亭!若非本候现下要助枫儿运功疗伤,你这阉奴休想走出轩辕台半步!”
万长亭纵声大笑,声音极其刺耳:“墨台鹰!你别白费力气了!再怎么强词夺理、瞒骗补救都是无济于事的,血竭果然是无药可解之毒!哈哈哈……”他一边说一边直指沈犹枫,向墨台鹰咬牙笑道:“你多年来假意与咱家结盟,以湛卢剑引咱家来到名州,却不知咱家能查出这孽种的真实身份!你竟暗中护了他十七年!今日因果轮回,让他身中当年除掉沈犹信的血竭之毒,啊哈哈哈!咱家今日便要你亲眼看着这孽种到阴曹地府去见沈犹信!”
沈犹枫闻言,浑身骤然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心中默念道:“不会错了……果然跟民间传言的一样,父亲当年并非失手在万长亭的剑下,而是因为身中巨毒才……父亲……您是因为知道血竭无药可解,为了成全自己的清白不被朝廷追兵所辱,所以负剑跳下洗泪崖么……师父,您终究还是瞒了枫儿十七年,您可知道……枫儿这十七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尽办法解答当年的迷惑,呵……呵呵……原来答案……真是如此……”沈犹枫的眼睛里涌动着滚烫的泪水,骨子里却结起了寒冰,他颤抖着仰起头,心中竟是无限凄凉:“我……应该怪谁?又应该恨谁!江湖上传言,当年为湛卢剑灌上血竭的乃是毒圣,是了……灵予山……洗泪崖……血竭……还有……”沈犹枫的脑海中刹那闪过九毒的身影,恍然中,他如同刀绞般难受,悲恸万分亦是心灰意冷,“可惜我终究……无法亲自去问问那毒圣……他当年为何要如此狠绝……”
墨台鹰看着全身颤抖的沈犹枫,又听那万长亭提起当年之事,言语间对已去世多年的沈犹信极尽侮辱,墨台鹰当下竟是气极,只听一声断喝:“阉贼!受死——”他抬起右掌猛然击向地面,竟驱使放在沈犹枫身边的湛卢剑从剑鞘里呼啸而出,墨台鹰卷着杀气反掌一送,其掌心强大的内力便推着剑锋朝万长亭夺命而来,速度竟迅如划破天空的闪电。
万长亭见墨台鹰以强大的攻势御剑袭来,当下脸色骤变,他知道自己若硬碰硬必然重伤,随即阴沉一笑,眨眼便拉过身旁的九毒狠狠地推出,意图以九毒的肉身为盾,去抵挡湛卢剑排山倒海的杀气。
不避,依然不避。
九毒坦然地合上双眼,任由万长亭将自己推向死亡的边缘。“他身中当年沈犹信所中之毒”,万长亭的话让九毒幡然清醒,亦再次痛到极至,真是因果轮回么?枫哥哥的父亲当年亦是殇于血竭,那即是说,是殇于师父毒圣之手……
这,难道便是九儿一直寻求的真相?
枫哥哥,九儿愈发地接近了想要寻求的一切,可是为何越接近,就越觉得无能为力……枫哥哥,你我终究还是逃不出因果轮回么,既是如此,九儿亦无必要再执念,就将自己也坦然地交予因果轮回罢……
避不过,亦不愿再避。
湛卢剑呼啸而过,骤然间杀气大收,只听“轰”的一声裂响,巨大的峭岩刹那断成无数碎片。九毒只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他感到全身轻飘飘地,没有痛苦,亦没有嗅到血腥,身体似乎被一双大手拖住,几个急急的迂回闪避便带着他重重地落了下来,九毒朦胧地睁开双眼,这个救他避过湛卢剑杀气的人,竟是李云蓦。
“云哥哥……”九毒怔住,旋即凄然一笑,“你为何不让九儿就此了断……”
李云蓦冷冷地放开他,转身走回沈犹枫身边,凄厉地叹道:“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弥补自己所犯的错?你以为你死了,沈犹枫就会好起来?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解恨?”他说着,小心地扶住气息虚弱的沈犹枫,向九毒凝色道:“你若死了,沈犹枫必然痛苦,沈犹枫痛苦,我李云蓦也会痛苦,九毒,你若真有种,就不要以死去逃避!”
九毒怔住,竟是无言以对。
沈犹枫强忍住心中的悲怨,他沉叹了一声,向李云蓦点了点头,旋即一转眼,竟朝九毒淡淡一笑:“九儿……你听着……去找到真正的下毒之人……救回唐青羽……向全天下证明自己的清白……咳咳……在你做到之前……我答应你……绝不会轻易死去……”
九毒狠狠地咬着唇,沈犹枫眼里深沉坚定的光亮,李云蓦脸上怨痛而不甘的神情,都让心如死灰的他燃起了零星的希望——在你做到之前,我答应你,绝不会轻易死去,这,也算是承诺么?枫哥哥……承诺九儿的事向来是说到做到,既然如此……九毒不禁含泪舒展开眉心,锥心的痛苦之下竟是决绝地一笑。
“万长亭!这么多年,你的卑鄙倒是丝毫不减呐!”墨台鹰神色极冷,凛然起身。
“咱家也没想到,冷酷如墨台盟主者,竟会突然间收了湛卢剑的杀气……”万长亭阴笑道,“看来盟主是想保下九毒的小命了,究竟是为了你那将死的爱徒还是……”他突然一顿,阴鸷的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笑:“还是觉得他像极了某个故人?”
墨台鹰冷目微动,盯着万长亭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不过可惜了!”万长亭冷哼一声,身形一展急掠至九毒身边,狠狠地抵住九毒命门,向墨台鹰挑眉道:“他是咱家的人质,咱家可不能交给你!待咱家把这小子的来历弄得清清楚楚之后,护名侯!你若想听,便到皇都听咱家细说罢!哈哈哈哈——”笑声未落,万长亭已挟持着九毒疾步飞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逗留必会节外生枝。
九毒在被万长亭挟走的同时与沈犹枫四目相望,他看着他,绝美的面容上浮过一丝凄然又决然的浅笑,既是最后的承诺,亦是无声的诀别……直到彼此越离越远,直到彼此的身影在视线中变得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
李云蓦见万长亭挟九毒遁走,正欲去追,墨台鹰却高声阻止道:“云儿!不必追了!”
“主上!”
“先助枫儿疗伤要紧!其他的……日后再从长计议!”墨台鹰说完,径自在沈犹枫身后盘膝而座,沉稳从容地继续替他运功疗伤。
轰隆隆——天空的惊雷一声连着一声,刺白的闪电过后,暴雨倾盆而下。立时,只见天风旗下沐怜二风,天云旗下行叠烟三云急奔而至,“风座!”二风见沈犹枫重伤,陡然脸色雪白,扑将过去。三云恭然跪禀道:“叩见盟主!属下接到云座的飞鸽指令,知道轩辕台出现异动,遂速速赶来支援!”
“是何指令?”李云蓦双眉一锁,狐疑道,“本座从未传过任何指令!”
三云不禁面面相觑,烟云忙拿出那卷字条递上,垂首道:“请云座过目!”
李云蓦不解地展开一看,只见那字条上仅有五个小字:轩辕台,速援。
“属下接到字条,见上面确为云座笔迹,遂没有迟疑……”
“是本座的笔迹不错,可是,本座从未写过这张字条……”李云蓦愈发觉得奇怪,向烟云道:“最早接到字条的是何人?”
烟云一呆,低声道:“是流云……”
李云蓦闻言,目光黯了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细看那张字条,却又瞧不出任何端倪,遂犹疑道:“莫非是流云摹仿我的笔迹所写……他究竟是何意图?”
墨台鹰厉声质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不见流云?”
烟云蹙眉道:“回主上,属下之前见过连翘……呃……就是跟在九毒身边那个孩子,他急迫地要见云座,属下正在盘问之时,便见流云送来了这张字条,他让属下先行一步,连翘则由他盘问……”
“你是说……连翘此时在流云手里?”沈犹枫虚弱地转过身,沉声问道。
“回风座,是的。”烟云心中极其不安。
沈犹枫继续问:“那你从连翘口中可曾盘问到什么?”烟云摇摇头,颇为懊悔:“是属下失职!”沈犹枫一叹,锁眉看向墨台鹰:“师父,想必是连翘发现了什么要告知云儿,而流云却不想让此事外泄,这字条……该是他摹仿云儿笔迹所造,目的是想引三云二风来轩辕台……”
李云蓦的眼神骤然黯淡了下来,正欲再问,却闻风声乍起,四周突然骚乱起来,只听轩辕台内外兵刃相接,似是出现了异动。
第五十七章 契 机
“发生何事?”墨台鹰沉声道。
只见数名盟众飞奔而来,急禀道:“盟主!朝廷数万兵马与玉藻堂的弟子在轩辕台外布下埋伏,对我盟和其余江湖各派展开围攻,情势堪危!”
“啪——”墨台鹰猛击双掌,冷冷地站起来,厉声道:“好个阉贼!想借此灭我龙鼎联盟,哼!没那么容易!”
“主上!云儿率众去杀出条血路!”李云蓦愤然而起。
“不可莽撞!”
“难道要在此做瓮中之鳖!”
墨台鹰喝道:“现下敌我双方兵势悬殊,加之枫儿重伤,我们怎可死拼!”李云蓦咬牙道:“该死!轩辕台仅有一条出口官道,那阉贼定是想凭借轩辕台处于荒郊深凼的特殊地势,欲将我等置于死地!”
“如此看来……”沈犹枫冷然道,“那万长亭该是早有所谋……欲趁此番武林大会江湖豪杰云集之际,利用轩辕台的险要地势将我等悉数困于此处,再派兵进行围攻绞杀……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他说着望向李云蓦,正色道:“我若推测无错……流云用伪造的指令骗三云二风来轩辕台,不过是为了彻底断掉我盟的后路支援,以图让万长亭和玉藻堂将我等全数诛杀……”
“流云……流云!”李云蓦既惊又怒,铁青着脸喃喃自语:“他……他是万长亭的人……”他一边呢喃,一边又深深地懊悔自责,一双清目中尽是失望之极的痛心,“逆流照影……逆流照影!!天影旗早已为我探得真相……而我……我却宁愿信任于他,一再地纵容他!是我……是我的错……”
“我早说过,越是毫无破绽之人,越要当心……”沈犹枫见李云蓦得知真相后极其痛苦,遂轻声叹道,“云儿……你不必太过自责,有些人和事,只有亲身去见证之后才会死心,我和你一样,又何尝没有错过……眼下……我等须齐心协力设法脱险才是……”
“枫儿说得极是,云儿,你虽素来坦荡率真,但时常又未免浮躁莽撞,粗枝大叶导致轻信,此番沉痛的教训,该是铭记在心了罢!”墨台鹰凛然正色道,他并未对李云蓦横加指责。
“云儿明白了……”李云蓦深叹了一口气,遂冷静下来,向墨台鹰凝色道,“请主上下令!”
墨台鹰烈眉紧锁,神色却异常沉稳镇定,他毫不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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