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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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诀-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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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自主便调运内息,体内一股细微的真气便依着那经脉运行起来。

寻思:“这经脉运行的方位,和丁大哥所授的恰恰相反,那只怕不对。”但随即转念:

“我便试他一试,又有何妨?”当即催动内息,循图而行,片刻之间,便觉全身软洋洋的,

说不出的轻快舒畅。他练神照功时,全神贯注的凝气而行,那内息便要上行一寸、二寸,也

是万分艰难,但这时照着图中的方位运行,霎时之间便如江河奔流,竟丝毫不用力气,内息

自然运行。他心中又惊又喜:“怎么我体内竟有这样的经脉?莫非连丁大哥也不知么?”跟

着又想:“这本册子是那恶和尚的,而书上文字图形又都邪里邪气,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还是别去沾惹的为是。”

但这时他体内的内息运行正畅,竟不想就此便停,心中只想:“好罢,只玩这么一次,

下次不能再玩了。”渐渐觉得心旷神怡,全身血液都暖了起来,又过一会,身子轻飘飘地,

好似饱饮了烈酒一般,禁不住手舞足蹈,口中呜呜呜地发出低声呼叫,脑中一昏,倒在地

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良久良久,这才知觉渐复,缓缓睁开眼来,只觉日光照耀,原来大雨早停,太阳晒

进殿来。狄云一跃而起,只觉精神勃勃,全身充满了力气,心想:“难道这本册子上的功

夫,竟有这般好处?不,不!我还是照丁大哥所授的功夫用心习练才是,这种邪魔歪道,一

沾上身,说不定后患无穷。”拿起册子,要想伸手撕碎,但想了一想,总觉其中充满秘奥,

不舍得便此毁去。

他整理一下衣衫,但见破烂已极,实在难以蔽体,见宝象的僧衣和裤子搭在神坛之上,

倒是完好,于是取过来穿在身上。虽然穿了这恶僧的僧袍,心中甚觉别扭,但总胜于裤子上

烂了十七八个破洞,连屁股也遮不住。他将那本册子和十多两碎银都揣在怀里,到大树下的

泥坑中将那包首饰和银两挖了出来收起,抱起丁典的尸身,走出庙去。

行出百余丈,迎面来了一个农夫,见到他手中横抱着一个死尸,不由得大吃一惊,一失

足便摔在田中,满身泥泞地挣扎起来,一足高一足低地快步逃走。

狄云知道如此行走,必定惹事,但一时却也想不出甚么良策。幸好这一带甚是荒僻,一

路走去,不再遇到行人。他横抱着丁典,心下只想:“丁大哥,丁大哥,我舍不得和你分

手,我舍不得和你分手。”

忽听得山歌声起,远远有七八名农夫荷锄走来,狄云急忙一个箭步,躲入山旁的长草之

中,待那些农夫走过,心想:“若不焚了丁大哥的遗体,终究不能完成他与凌小姐合葬的心

愿。”到山坳中拾些枯枝柴草,一咬牙,点燃了火,在丁典尸身旁焚烧起来。

火舌吞没了丁典头发和衣衫,狄云只觉得这些火焰是在烧着自己的肌肉,扑在地下,咬

着青草泥土,泪水流到了草上土中,又流到了他嘴里……

狄云细心捡起丁典的骨灰,郑重包在油纸之中,外面再裹以油布。这油纸油布本是宝象

用来包藏那本黄纸册子的。包裹外用布条好好的缚紧了,这才贴肉缚在腰间。再用手挖了一

坑,将剩下的灰烬拨入坑中,用土掩盖了,拜了几拜。

站起身来,心下茫然:“我要到哪里去?”世上的亲人,便只师父一人,自然而然的想

起:“我且回沅陵去寻师父。”师父刺伤万震山而逃去,料想不会回归沅陵老家,必是隐姓

埋名,远走高飞。但这时除了回沅陵去瞧瞧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旁的什么地方可去。

当下转上了大路,向乡人一打听,原来这地方叫做程家集,是在湖北监利县之北,要到

湖南,须得先过长江。

狄云到了市集,取出碎银买些面食吃了,来到渡口,搭船过江,回想昨日过江时逃避宝

象的追赶,何等惊慌,今日却悠悠闲闲的重过长江,相隔不过一日,情景却全然不同了。

渡船靠了南岸,狄云上得岸来,只听得喧哗叫嚷,人头涌涌,不少人吵成一团,跟着砰

砰声响,好些人打了起来,狄云好奇心起,便走近去瞧瞧热闹。

只见人丛之中,七八条大汉正围住一个老者殴打。那老者青衣罗帽,家人装束。那七八

条汉子赤足短衣,身边放着短秤鱼篓,显然都是鱼贩。狄云心想这是寻常打架,没什么好瞧

的,正要退开,只见那老人家飞足将一名壮健鱼贩踢了个筋斗,原来他竟身有武功。

这一来,狄云便要瞧个究竟了。只见那老家人以寡敌众,片刻间又打倒了三名鱼贩。旁

边瞧着的鱼贩虽众,一时竟无人再敢上前。忽听得众鱼贩欢呼起来,叫道:“头儿来啦,头

儿来啦!”只见江边两名鱼贩飞奔而来,后面跟着三人。那三人步履颇为沉稳,狄云一眼瞧

去,便知是身有武功之人。

那三人来到近前,为首一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蜡黄的脸皮,留着一撇鼠须,向倒在

地下哼哼唧唧的几名鱼贩望了一眼,说道:“阁下是谁,仗了谁的势头,到我们华容县来欺

人?”他这几句话是向那老家人说的,可是眼睛向他望也没望上一眼。原来过江之后,这里

已是湖南华容县地界。

那老家人道:“我只是拿银子买鱼,什么欺人不欺人的?”那头儿向身旁的鱼贩问道:

“干么打了起来?”那鱼贩道:“这老家伙硬要买这对金色鲤鱼。我们说金色鲤鱼难得,是

头儿自己留下来合药的。这老家伙好横,却说非买不可。我们不卖,他竟动手便抢。”

那头儿转过身来,向那老家人打量了几眼,说道:“阁下的朋友,是中了蓝砂掌么?”

那老家人一听,脸色变了,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红砂掌、蓝砂掌。我家主人不过想吃鲤鱼

下酒,吩咐我拿了银子来买鱼。普天下可从来没有什么鱼能卖、什么鱼又不能卖的规矩?”

鱼贩头儿冷笑道:“真人面前说什么假话?阁下尊姓大名,能见告么?倘若是好朋友,

别说这两尾金色大鲤鱼可以奉送,在下还可以送上一粒专治蓝砂掌的‘玉肌丸’。”

那老家人脸色更是惊疑不定,隔了半晌,才道:“阁下是谁,如何知道蓝砂掌,如何又

有玉肌丸?难道,难道……”鱼贩头儿道:“不错,在下和那使蓝砂掌的主儿,确是有三分

渊源。”

那老家人更不打话,身形一起,伸手向一只鱼篓抓去,行动极是迅捷。鱼贩头儿冷笑

道:“有这么容易!”呼的一掌,便往他背心上击了过去。老家人回掌一抵,借势借力,身

子已飘在数丈之外,提着鱼篓,急步疾奔。那鱼贩头儿没料到他有这一手,眼见追赶不上,

手一扬,一件暗器带着破空之声,向他背心急射而去。

那老家人夺到鲤鱼,满心欢喜,一股劲儿的发足急奔,没想到有暗器射来。鱼贩头子发

射的是一枚瓦楞钢镖,他手劲大,去势颇急。狄云眼见那老家人不知闪避,心中不忍,顺手

提起地下一只鱼篓,从侧面斜向钢镖掷去。

他武功已失,手上原没多少力道,只是所站地位恰到好处,只听得卜的一声响,钢镖插

入了鱼篓。那鱼篓向前又飞了数尺,这才落地。

那老家人听得背后声响,回头一瞧,只见那鱼贩头子手指狄云,骂道:“兀那小贼秃,

你是哪座庙里的野和尚,却来理会长江铁网帮的闲事?”

狄云一怔:“怎地他骂我是小贼秃了?”见那鱼贩头子声势汹汹,又说到什么“长江铁

网帮”,记得丁大哥常自言道,江湖上各种帮会禁忌最多,若是不小心惹上了,往往受累无

穷。他不愿无缘无故的多生事端,便拱手道:“是小弟的不是,请老兄原谅。”

那鱼贩头子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谁来跟你称兄道弟?”跟着左手一挥,向下的鱼贩

道:“将这两人都给我拿下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叮当叮当,叮玲玲,叮当叮当,叮玲玲一阵铃声,两骑马自西向东,

沿着江边驰来。那老家人面有喜色,道:“我家主人亲自来啦,你跟他们说去。”

鱼贩头子脸色一变,道:“是‘铃剑双侠’?”但随即脸色转为高傲,道:“是‘铃剑

双侠’便又怎地?还轮不到他们到长江边上来耀武扬威。”

说话未了,两乘马已驰到身前。狄云只觉眼前一亮,但见两匹马一黄一白,都是神骏高

大,鞍辔鲜明。黄马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一身黄衫,身形高瘦。白马上乘的

是个少女,二十岁上下年纪,白衫飘飘,左肩上悬着一朵红绸制的大花,脸色微黑,相貌却

极为俏丽。两人腰垂长剑,手中都握着一条马鞭,两匹马一般的高头长身,难得的是黄者全

是黄,白者全是白,身上竟无一根杂毛。黄马颈下挂了一串黄金鸾铃,白马的鸾铃则是白银

所铸,马头微一摆动,金铃便发出叮当叮当之声,银铃的声音又是不同,叮玲玲、叮玲玲

的,更为清脆动听。端的是人俊马壮。狄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齐整标致的人物,不由

得心中暗暗喝一声采:“好漂亮!”

那青年男子向着那老者道:“水福,鲤鱼找到了没有?在这里干什么?”那老家人道:

“汪少爷,金色鲤鱼找到了一对,可是……可是他们偏偏不肯卖,还动手打人。”

那青年一瞥眼见到地下鱼篓上的那枚钢镖,说道:“嘿,谁使这般歹毒的暗器?”马鞭

一伸,鞭丝已卷住钢镖尾上的蓝绸,提了回来,向那少女道:“笙妹,你瞧,是见血封喉的

‘蝎尾镖’!”

那少女道:“是谁用这镖了?”话声甚是清亮。

那鱼贩头子微微冷笑,右手紧握腰间单刀刀柄,说道:“铃剑双侠这几年闯出了好大的

名头,长江铁网帮不是不知。可是你们想欺到我们的头上,只怕也没这么容易。”他语气硬

中带软,显然不愿与铃剑双侠发生争端。

那少女道:“这种蝎尾镖蚀心腐骨,太过狠毒,我爹爹早说过谁也不许再用,难道你不

知道么?幸好你不是用来打人,打鱼篓子练功夫,还不怎样。”

水福道:“小姐,不是的。这人发这毒镖射我。多蒙这位小师父斜刺里掷了这只鱼篓过

来,才挡住了毒镖。要不然小的早已没命了。”他一面说,一面指着狄云。

狄云暗暗纳闷:“怎地一个叫我小师父,一个骂我小贼秃,我几时做起和尚来啦?”

那少女向狄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示意相谢。狄云见她一笑之下,容如花绽,更是娇

艳动人,不由得脸上一热,很感羞涩。

那青年听了水福之言,脸上登时如罩了一层严霜,向那鱼贩头子道:“此话当真?”不

等待对方回答,马鞭一振,鞭上卷着的钢镖疾飞而出,风声呼呼,拍的一声,钉在十数丈外

的一株柳树之上,手劲之强,实足惊人。

那鱼贩头子兀自口硬,说道:“逞什么威风了?”那青年公子喝道:“便是要逞这威

风!”提起马鞭,向他劈头打落,那鱼贩头子举刀便格。不料那公子的马鞭忽然斜出向下,

着地而卷,招数变幻,直攻对方下盘。鱼贩头子急忙跃起相避。这马鞭竟似是活的一般,倏

的反弹上来,已缠住了他右足。那公子足尖在马腹上轻轻一点,胯下黄马立时向前一冲。那

鱼贩头子的下盘功夫本来甚是了得,这青年公子就算用鞭子缠住了他,也未必拖得他倒。但

这公子先引得他跃在半空,使他根基全失,这才挥鞭缠足,那黄马这一冲有千斤之力,鱼贩

头子力气再大,也是禁受不起,只见他身躯被黄马拉着,凌空而飞。众鱼贩大声呐喊,七八

个人随后追去,意图救援。

那黄马纵出数丈,将那马鞭崩得有如弓弦,青年公子蓄势借力,振臂一甩,那鱼贩头子

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他空有一身武功,却是半点使不出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江中射

去。岸上众人大惊之下,齐声呼喊。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溅起老高,鱼贩头子摔入了江

中,霎时间沉入水底,无影无踪。

那少女拍手大笑,挥鞭冲入鱼贩群中,东抽一记,西击一招,将众鱼贩打得跌跌撞撞地

四散奔逃。鱼篓鱼网撒了一地,鲜鱼活虾在地上乱爬乱跳。

那鱼贩头子一生在江边讨生活,水性自是精熟,从江面上探头出来,已在下游数十丈之

外,污言秽语地乱骂,却也不敢上岸再来厮打。

水福提起盛着金鲤的鱼篓,打开盖子,欢欢喜喜地道:“公子请看,红嘴金鳞,难得又

这般肥大。”那青年道:“你急速送回客店,请花大爷应用救人。”水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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