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恩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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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恩仇录-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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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两个老江湖,竟栽在一只见利忘义的臭虫手上。现在,你能明白一切了吧?”

  “我们虽然没有共同的朋友,但却有共同的仇人。”

  “有了共同的仇人,离朋友就只有一张纸的距离了。”

  “既然你早就不想杀我了,为何还断我一指?”方孝祥冷峻的眼光掠过那只丑陋的断指。

  “我只想试试你的仇有多深,你的心有多绝,还有就是,我要让你亲手去报自己的仇,我打算教你赌技,我要让你作我的第四个徒弟。在何鸿燊的竞投计划中,有关于斥资建立澳门创新国际学校的条款,它将面向港澳台和内地招生,学制两年,用来培养专业的博彩人才——你就算这所博彩学校的第一个学员吧。”

  “我的断指就是拜师礼和学费?”

  “吃亏的是我,不是你。”

第十七章
孙小姐痴痴地看着她的结婚照,泪水早就浸湿了整个脸庞。她回想着与方孝祥一起走过的岁月,感觉所有的欢笑与泪水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方孝祥永远是一座铁塔,冷冰冰地不动声色,甚至在本该喜气洋洋的结婚照中,仍不见灿烂的笑影。

  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她终究不了解她的丈夫,除了那一副美男子的相貌,依然在脑海中清晰闪现,其他的一切都模糊了。他是无可救药的赌棍,还是超越其上的侠客?是带给她光明的天使,还是制造恶梦的魔王?她说不清。她只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女人,所期望的不过是一个爱她的丈夫,一间安生的房子,一个孩子,和一些能使生活过得轻松一点的余钱。可是这些几乎算不上是什么奢望的奢望,终于一件件地弃她而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这消失的过程想个明白,就已经一无所有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浑浑噩噩地丧失了一切——她又痛哭起来。

  她今天又回学校,即不为上课,也不为开会,实际上对于这两者,她早就没有资格。她回来,只是来收拾她的私人用品,然后像每一个被解雇的教职工那样卷铺盖走人罢了。是的,没有一所学校能长期忍受一个六神无主,神魂颠倒的教师,哪怕是并不怎么起眼的美术教师,学校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学生教成连齐白石和达芬奇都分不清的白痴。

  她把结婚照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茫然地扫视一遍屋子,似乎再也没一样东西值得带走,况且又能带到哪去呢?真的要回家吗?她那庸俗而可怜的父母恐怕已选好了上百个“后备女婿”等她去挑呢?还是再挨一阵吧,她想,反正学校不至于马上将她扫地出门,说还定在这样的等待中,会出现转机。或者她可以换一种方式,比如放弃坐以待毙的守候,走出去,尽她所能,去寻找方孝祥的下落——她披上大衣,出去了。

  天气转冷了,口中呼出的白气,恍如烟雾。一些商家已开始实施他们春节的打折促销计划了。她不禁加快了脚步,仿佛想躲避或甩掉什么。

  她能去哪里呢?她问自己,她所能想到的仍不过是“青药”赌场罢了——想到那儿就是方孝祥与她的初次约会之地,她就哭笑不得。好了,那就去“青药”碰碰运气。然而一想到她又要走进那乌烟瘴气,男人们大声吆喝,流着臭汗,争强斗狠的地方,她还是有些心寒。

  “青药”里是无须安装空调的,因为赌徒们一天到晚抽的烟就足以把这块场地烘暖。因此,初从外面进去,竟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孙小姐不禁畅呼了一口气。

  “青药”显然刚经过一番大大装修,与方孝祥带她来的那会儿简直有天地之别。以前她所知道的,是破烂残缺的地毯,随处可见的令人恶心的痰迹,墙上被划得一塌糊涂的“赌王”照片,灯炮碎了一半的大吊灯……如今无一存留,代之以一派灯火通明,富丽堂皇。

  如果赌博是一项工作,那么赌徒是全世界最敬业,最投入的人。那副全神贯注的狂热劲,超过任何劳动模范。因此,虽然漂亮如孙小姐般的美人走进去,也无一人回顾,表示关注。若是在公交车上,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要集中在她身上——孙小姐只能看到男人们的背影,而他们的声音早已混成乱哄哄的一片。她只能一桌一桌地凑近脸去找,每当这时,那些赌徒们才对孙小姐有所注意,有些还色迷迷地搭讪几句,因为有些人的身份是双重的——不仅是赌徒,而且是流氓。吓得孙小姐转身就逃。

  这样浏览了几桌,孙小姐已然来到内堂。内堂之内,有一玻璃房,三面墙壁都由厚厚的玻璃筑成,屋内陈设一一可见,初看起来,挺像经理室之类的办公间,里面两个男人,一坐一站,正说着话,站着的像是坐着的手下,五短身材,肥头大耳。坐着的,身着正装,扎着领带,她说不清在什么时候见过,或许是方孝祥的某个朋友,但转念又觉得方孝祥的朋友中似乎没人有这般成功者的气度。正在这想走未走间,她发现屋内的人也以同样疑惑的眼光在注视她,她感到自己打扰到了别人,就转身走开了。但还没挪动几步,后面却有人叫住了她。

  “方夫人吗?”

  孙小姐一阵心动,回头看着那来人,正是屋内那矮胖子,便纳闷地看着他,一边不自觉地点点头,只见那人伸手做了个邀请状,随口道:

  “大哥请你进去,他说你是他的‘弟妹’。”

  弟妹?她终于明白那似曾相识的男子是谁了。方孝祥心高气傲,没有多少人值得他喊一声大哥,除了红眼,而经红眼当年正是玩笑似地叫她“弟妹”的。她迫不及待,不胜欣喜,赶忙进去了。

  她被这个当年风度不怎么起眼的大哥怔住了。倒不是这突然的重逢,而是重逢后彼此的改变。眼前的大哥不再是往日穿夹克衫,系牛仔裤,大声说话,落拓粗放的大哥了。他的笑容不再张扬,而是稳重含蓄,他的举止不再大大咧咧,而变得优雅从容。夹克衫和牛仔裤无影无踪,可能早已被他剪成碎片,冲进马桶,而代之以西装款款,庄重有度。总之,大哥终于变得货真价实,足以令人宽慰和自豪了。而自己呢?想到这今昔之比,孙小姐不禁脸红发热,顾影息怜了。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哥”。

  红眼挥挥手,示意那矮胖子退下,便亲自给孙小姐搬来一把椅子,道:快坐啊,弟妹。”孙小姐轻声道:“别叫我弟妹,叫我范芳好了。”红眼诧异地看看孙小姐道:“你不就是我的弟妹吗?当然,你说不叫就不叫吧,那么——范芳,孝祥老弟近来好吗?”红眼一边倒茶一边不太确信地瞟了孙小姐一眼,“还有,你也别叫我什么大哥了,我姓杜,叫我浩雷好了。别太见外了。”

  孙小姐接过红眼端来的茶,大有他乡遇故知的幸运之感,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浩雷,红眼微笑地看着她,他俩都笑了。然而笑过之后,却鼻尖一酸,一滴冰凉的泪水悄然滑落在脸颊,一句“孝祥老弟近来好吗”,让她完全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人何说起,每逢不知所措,她便唯能淌泪。

  “孝祥他……他……”她好不容易把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实际上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落到这一步的,只知道高高兴兴地旅游回来,什么都没了。

  红眼心有所感地听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水,喝了多少杯,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举动完全是机械的,这些茶使他浑身发烫,额头不觉沁出汗珠来。

  孙小姐说着便啜泣起来,红眼走近去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叹息了一声,道:“一切都是命定的,你也别太忧虑了。至于孝祥老弟的下落就交给我好了,我会派人去找他的。”

  孙小姐一听红眼会派人去找方孝祥,终于相信这位以前不太得意怕大哥,真已时来运转,飞黄腾达了。她把心中的判断对红眼说了。红眼坦荡地笑笑,说自己有幸继承了一笔遗产,以此为基础发展了事业,不仅收购了“青药”和其他几家赌场,还逐步地把触角深入了娱乐业和服务业……孙小姐由衷地为这昔日的大哥高兴,禁不住破涕为笑,转悲为喜了。

  红眼请孙小姐去银宝饭店用晚餐——那已是他的产业,因此,进去时红眼显得信心饱满,容光焕发。孙小姐不禁刮目相看,一些高个子的女服务生“杜总、杜总”地招呼不停,一概笑脸相迎,点头致谢,倒使旁边的孙小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感觉处在她这个位子上最合适的身份倒是“杜总夫人”。

  他们迈过大厅,避开包厢往回廊处走去,几个穿白大褂,戴白高帽的厨师在走廊里大抽特抽,解他们的烟瘾,见“杜总”亲自光临厨房间,一个个惊讶不已,掐灭烟头,慌乱地行礼问好,笑脸尴尬地像一块牛肚。

  孙小姐也相当纳闷,她认为他们会径自走向楼上的某个精致包厢,然后坐下来,点菜,吃饭,可是“杜总”既然有视察厨房的兴趣,她这个客人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厨房里热火朝天,抽油烟机呼呼作响,炒菜声,碗盏碰撞声,清脆可闻,随着几个帮厨“杜总、杜总”地问候声,那些正忙着做菜的大厨们也纷纷转过头来,展示他们猪肝色的笑脸。红眼热情地回礼,拍拍他们的肩膀,说几句问候话,几个进来端菜的服务生集领结歪了,他笑容可掬地帮他们打正,平易近人,一派长者风范,孙小姐暗中又难免生出不少敬意。

  负责厨房的后勤组长一见老总莅临察看,忙贴了过来,而红眼却温和地说:“我随便看看。”接着,他就在库房检点起来,很快,从中捡出许多食物来,荤的,素的,活的,死的,一应俱全。后勤组长一看老总眨眼之间就挑出了如此之多的不合格食品,脸色顿如死灰,只求老总不会逼他把活鳖生吞下去。红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大笑道:“你们都怎么了,我不过是借你们的厨房一用,烧几个菜罢了。”厨师一听老总要亲自做菜,慌得顾不上快烧焦的红烧牛肉,踊跃表示他们非常愿意代劳。但红眼都一一客气地拒绝了。只是转头朝孙小姐温柔地笑笑,便开始在砧板上忙活起来。洗、蒸、炒、煮,毫不马虎,一旁的厨师们直看得目瞪口呆。

  一会儿功夫,五菜一汤,三荤二素便大功告成。红眼命人将这些北京菜搬到楼上的某个包厢,自己便先行与孙小姐上楼去了。待他们坐定之后,服务生也正好陆续地将菜上齐了。

  “真想不到,大哥你还会做那么多的‘北京菜’。”孙小姐难为情地说,想起方孝祥一到肚子饿时只能泡方便面解决问题,她真不知该哭,还是笑。

  “叫我浩雷就行,你怎么忘了,”红眼颇为不快。孙小姐试着叫了一声,双方便相视而笑了。

  “快尝尝吧,”红眼客气地说,“我从小在北京长大,家境艰辛,很早就学会了做菜——味道怎么样?”

  孙小姐尝了几口,惊喜道:“真好吃。比厨师做的还好吃。真想不到你还会做菜,要知道孝祥连饭都煮不熟呢。”

  红眼爽朗地笑了几声,又突然转色道:“哦,对了,要是你不来,我也正准备去看看你跟孝祥,我们已太久没联系了。谁知道孝祥他……”

  “别说了,浩雷,孝祥与你情同手足,你不会不了解他的,他浪荡一生,这也算是他应得的。”说着眼圈又红了。红眼忙安慰道:“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吧。好了,放心吧,我会派人四处去找的。”孙小姐感激地点点头,蜻蜓点水似地吃起菜来。红眼看着摇摇头,帮她夹了好些大鱼大肉,一边询问孙小姐的近况。孙小姐支支吾吾地,并没把自己因为方孝祥而与父母闹僵,及因为失魂落魄而遭学校解聘的事告诉红眼,只是一个劲地说“还行,还行”,红眼看在眼里,关心地说,“如果学校的工作做得不开心,我这儿随时为你留着位子,大堂经理,副经理,如果你喜欢,干脆这个老总也让你做。”说完摊开双手,放声大笑,逗得孙小姐也好不开心,仿佛刹那间愁云顿消了。

  整个晚上,他们都谈得挺投机,虽然时不时地情绪会被某些不愉快的话题所干扰,但总得来说,双方之间已没有太多的隔阂,有时孙小姐甚至怀疑她与方孝祥是否有过哪怕一次如此贴心的谈话,她不自觉地喝了一口酒。

  夜已渐深,孙小姐提出要走了。红眼也没怎样地挽留,只是建议要开车送她。

  “是送你回家呢,还是去学校?”他漫不经心地问,孙小姐不得不再次强调她已没有家了,原来的家已莫名其妙的成了某个浙江商人的安乐窝。而如果这个“家”指的是“娘家”,那么她与父母的关系已经闹僵,暂时不想回家。

  “送我去学校吧。”她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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