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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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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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一把揪住冯胜利的脖领子:“白拣了好电视。大冯,你不能散打的白酒糊弄我们,我们要喝二锅头。”
  冯胜利投降似的举着双手道:“保证,保证。告诉大家伙,晚上到我家来看电视,我不收钱。”
  其实冯胜利是真高兴,连茅台的事都忘了。但他还不敢得意忘形,要是让大家看出来,这顿酒就不知道要喝到几时了。老妈准备了几个酒菜,众人吆五喝六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老太太出来了,这一来大家不得不收敛了一些。老太太抚摩着电视机,忽然扭脸问冯胜利道:“多少钱?”
  冯胜利一口酒刚刚倒在舌头上,一听这话,差点喷出去。他赶紧站起来,弓着身子说:“妈,465块。”老太太呵呵笑了几声,冯胜利不得不把剩下的钱捧到奶奶面前:“本来想吃完饭再给您送过去。”
  奶奶把钱装进口袋,然后便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视机前,等着了。
  大约六点半的时候,孩子们放学回来了。冯都一眼看见电视机了,欣喜若狂,立刻招呼肖战等人来观摩。不一会儿,孩子蜂拥着冲进堂屋。肖唯一惊喜地说:“都子哥,你们家电视真好看。”冯都说:“我们电视是新的。”肖战气呼呼地:“再怎么说,你们家电视也是国产的,我们家电视是进口货。”肖役美美地说:“都子哥,你们电视不能和我们家电视在一个台上。”冯都问为什么。肖役满脸憧憬地说:“我想多看一个台,我两边跑着看。” 。。

第一部 黑与白(66)
大人们哄笑起来,不少人说:肖役人小鬼大,满脑子是占便宜。
  此时快七点了,冯胜利宣布:电视节目即将开始。他郑重走到电视机前,夸张地伸长了胳膊,手指在开关上轻轻点了几下。众人立刻安静了,这可是冯家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
  新闻开始了,众人发现新电视的画面质量果然超过了肖家电视,人影真切,雪花少,声音也好听。冯胜利小声说:“早就听说后来者居上,我这回可对不起大伙了,我居上了。”
  此时四叔忽然叫了起来:“别说话,听着!”
  大家立刻不言语了。只见面目主持人严肃的主持人正在宣布一份公告:“近年来地区小霸不断骚扰我边境,袭击我边民,掠夺我边民财务,甚至向我国境白内不断渗透……希望大家严守岗位,不要惊慌,不要听信各种谣言,提高警惕,严防各种坏分子借机捣乱……人民解放军一定会粉碎任何来犯之敌,地区小霸必将为自己的行为而付出沉重代价。……本日凌晨解放军南疆各部已经全线向敌人发动反击,胜利将属于伟大的中国人民……”
  大家傻了,冯家电视怎么一上来就嚷嚷着要打仗啊?这是要打谁呀?
  二十一
  冯家电视的处女播放竟是战争宣言,自此他们家电视落下了不吉利的名声。
  其实无论是自卫反击还是主动进攻,无论是为了惩罚小霸无耻还是保全大国脸面,终归是打仗啊。打仗这玩意儿从哪个角度说都算不得好事,除非是仅仅为了消耗些弹药。新闻还没播完呢,邻居们便纷纷散去了,多数人是低着头走的,似乎越南鬼子在冯家屋里埋了地雷。
  五大爷见大家都有点垂头丧气,翘着鼻子说:“瞧你们那揍性!打仗怕什么的呀?我要是再年轻个几岁,我拎着擀面杖,我把越南人全打成小花卷。大冯,越南在哪儿啊?”
  “好象在南边。”冯胜利说。
  五大爷皱着眉问:“前些年电视里天天嚷嚷着抗美援越,是那个越吗?”
  冯胜利说:“应该是。”
  五大爷怒道:“援助了半天还要打仗?没这个理啊!我再问问你,这越南有咱中国大吗?”
  冯胜利也不说清楚,又不好瞎说,只得抠鼻子揉眼睛嘿嘿地笑。冯都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有些地理常识,接口道:“没有,还没有咱国家的一个省大呢。”说着冯都找出本地图册,递到大人们面前:“你们看,就在这儿。”
  五大爷粗大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笔划着,脑袋摇得如一个巨大的拨浪鼓。“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小的国家怎么就敢跟咱们叫板?大冯,咱们中国人集体撒泡尿,他们拿就得发大水,干脆咱们到边境撒尿去吧。”
  冯都认真地说:“万一流回来就把咱们淹了。”
  五大爷说:“那就筑个尿坝,拦着。”
  奶奶已经半天没说话了,实在听不下去了。“老五啊,你太不象话了你,就冲你这样的能把人家淹喽?你有那个金刚钻吗?你连电视票你都抓不着,攒电视你都能给攒成炸弹,街上有人一招呼,你就拎着棍子满街打人去了。完了吧,现在那个事叫四五运动,都*啦。”
  五大爷嘴角一哆嗦,哀求着说:“大妈,您可千万别在外面说这事,要是把我专政了,我们那一家人就完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我以为日本那个国家得有多大呢。等把鬼子打跑喽,我才弄明白。”老太太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个小圈儿。“日本就那么小,人长得也挺矮的。”

第一部 黑与白(67)
五大爷笑着说:“是啊,要不怎么说是小日本呢。”
  奶奶跺着方步向里屋走,嘴里唠叨着:“小日本、小越南,全来欺负大中国,为什么呀?”说完,老太太进屋了,顺手把帘子也撂下来了。
  五大爷眨巴着眼睛说:“是啊,为什么呀?”
  此时冯都凑到五大爷耳边,小声嘀咕道:“我奶奶的意思是,你们这帮大人都是废物,废物才让人欺负呢。特别是您,废物加糊涂蛋,人家能把您这样的放眼里吗?”
  “怎么说话呢?”五大爷急了,抬手要打冯都。
  冯都早有准备,一扭脸就跑街上去了。
  冯家的电视预报了战争的到来,自此南方边境的炮声整整响彻了十年,坐轮椅的残废和十五的月亮在电视上活跃了好长一段时间。
  胡同里的街坊们提起冯家的电视,第一印象就是自卫反击战,至于抓电视票的事,不仅便被人们遗忘了。当然十五的月亮是无法遗忘的,大约十几年后,月亮的女主人和一个走私犯成了恋人,全国上下再次掀起一股月亮热,据说她的盗版唱片都卖疯了。
  当天晚上,肖从偷偷把冯胜利拉到石榴树下,小声道:“冯大哥,我们出版社正好要编一本书,我呀,带着孩子出去躲几天。您帮我照应一下,别让人把家偷了就行。”
  冯胜利不明白:“躲什么呀?躲什么呀?”
  肖从说:“这不是打仗了吗?真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北京就得闹了饥荒。你们最好也应该早做准备,存点粮食。”
  冯胜利说:“不会吧,云南打仗还能打到北京来。”
  肖从叹息着说:“我爸爸是军人,他说过,这仗只要一打起来,就谁也说不清会打到什么地步了。您说得没错,越南人是打不过来,可苏联人能打过来呀。我估计呀,北边的局势没准比南边还紧张呢。咱们什么都不是,咱们就是普通的平民,能躲就躲吧。”
  冯胜利说:“电视里没说这里有苏联的事啊!”
  肖从叹息着说:“电视里没说的事多了。”
  冯胜利觉得肖从胆小怕事,干笑了几声算是答应了。回屋后,他把这事当笑话跟老妈说了,老妈拧着眉毛道:“肖老师的胆子不小,那年地震他头一个冲回胡同把五大爷救出来了,他怎么会胆小呢?”
  冯胜利说:“他要去涿县编书,就是躲事去了,还说什么咱们是平民,平民是什么意思?”
  老妈也不大明白,哼哼着说:“平民就是平头老百姓吧。”
  “是不是平民跟打仗不打仗有什么关系?”
  “我也说不清。”老妈嘿嘿了两声。
  第二天,肖从果然带着家人跑了,而越南的战事则成了电视上的头条新闻,全是胜利的消息。直到政府宣布退兵,肖从才悄悄地溜了回来。这事只有冯家人知道,十年后,肖战居然宣称说:十岁时就跟爸爸到外面旅游去了,他们家是开创了自费旅游的先河。冯都明白,他说的就是避难那件事。
  较量或许是生物界的永恒规律,人类则把它表现得尤为惨烈,而且渗透到了每一个领域。好人与坏人,穷人与富人,兵与贼,官与民,父与子,男人与女人,甚至此民族与彼民族。说穿了,他们争夺的不过是财产的占有权和女人的*权。只要人类存在一日,这种较量就会持续下去,谁让我们是动物呢。
  军队和越南人在南方边陲较量的同时,冯都、肖战之流却在电视中看到了另一场搏斗,《加里森敢死队》。
  二十二
  1979年中美建交了,*不再被干扰了,欧美文化产品相继进入大陆。

第一部 黑与白(68)
《加里森敢死队》是中国大陆引进的第一部美国电视剧,是个系列剧,反映的是二战时期的一支美国的敌后武工队,与法西斯周旋的故事。美军少校加里森先生为了深入敌后,开展破坏活动,纠集了一群各怀绝技的歪瓜裂枣,于是一个个荒诞离奇的故事就此产生了。
  按说敢死队也是英雄,但他们和冯都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中国英雄,完全不一样,在老妈她们看来,那简直就是一群流氓。敢死队上演的时期大陆正流行摇摆舞呢,警察到处追捕留大鬓角的小青年,只有看电视是个安生的娱乐活动。于是北京城万人空巷,大家都想看看美国坏蛋与德国坏蛋的对决中,谁更坏?冯都他妈认为,电视剧里是一个好人都没有,不是骗子就是色鬼,要么就是天天耍小刀的暴徒。老妈一直在诅咒这些家伙不得好死,但每星期播出敢死队的时候,她保证是一集不落地看,后来竟把几个主要人物的蹩脚名字全记住了。
  有人说:《加里森敢死队》的社会影响极坏,以至造成了1981年的严打。实际上电视节目如果有这等巨大的社会能量的话,主创人员必然是英雄。冯都后来看到了一篇文章,文章说:1981年严打的直接原因是几千万城市失业人员,这些人中有应届毕业生,更多的则是回城知青。
  冯都记不清《加里森敢死队》公演的确切日期了,但清楚地记得肖役被飞刀射中的那一天,肖役的脑门子挨了一刀,别提有多惨了。
  现在想来,电视剧这东西最好是一天播三集,连续演下去,中间千万不要停。但当年的电视台节目贫乏,电视剧只能是一个星期播出一集。其结果是电视剧的所有情节都被克隆了,而且克隆得惟妙惟肖,电视剧的所有思想也都被消化了,很多人甚至把剧中人当成了自己。
  敢死队中有一名骨干成员,叫帕西诺,后来有一款球鞋的品牌也叫这名字,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关系。帕西诺就是个油嘴滑舌的无赖,但耍飞刀的技巧却神出鬼没!评书里评价某人射箭:射你鼻子,绝对射不到眼睛,射你黑眼珠,绝对碰不到白眼珠。帕西诺就有这个本事,当时很多人都把他当做偶像了,冯青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冯都并不喜欢帕西诺,他欣赏戏子。戏子是电视剧中扮相最帅的一个,风度翩翩,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与大卫·尼文的戏路差不多。戏子的本事也比较特别,所有的男人和女人经他的手一调理,就都成傻子了,实际上他是个骗子。
  冯都欣赏戏子的做派,有一段时间竟自觉不自觉地模仿起来。那天中午休息时他和肖唯一在院子里玩儿,突发奇想。冯都便命令肖唯一坐下,然后按照戏中情节,小心翼翼地揪住肖唯一的一屡头发,在手指上卷了一圈,把头发卷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冯都问她:“你看怎么样?我像谁?”
  肖唯一撅着嘴说:“你像个坏蛋。”
  冯都放弃她的头发,又学着戏子的样子,挺着腰板走了几步,回头问:“这回呢?”
  肖唯一依然不买帐,翻了他一眼道:“你这身衣裳太难看了。我妈说:戏子穿得是西服,脖子上那条带子叫……叫……”
  冯都清楚了,自己再怎么装也不像戏子,索性道:“叫红领巾。”
  肖唯一说:“红领巾是红的,那带子是黑的。”
  冯都呵呵笑道:“电视上都是黑白的,嘿嘿,应该是红的。”他忽然想起这几天看了一本科普书籍,书上说:狗的眼睛只能分辨出黑色和白色,所以狗的世界只能是黑白世界。冯都忽然不说话了,妈的,如此说来,看电视的就全是狗了?这不是骂人吗?

第一部 黑与白(69)
肖唯一还要说什么,肖战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样子他是专程找冯都的,见了面就说:“走,咱俩做刀去。”说着,他拉着冯都就要跑。
  肖唯一大叫道:“爸爸不让你玩刀子。”
  肖战回头道:“你要是告诉爸爸,你就是叛徒甫志高,听见没有?”说完,两个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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