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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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世界-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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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被玩具面具挑起了兴致,宏国指着一个又一个东西问“什么”、“什么”。他总是被会动、会发出声音这类的玩具吸引,一有感兴趣的东西就站在那里盯着看,眼神透着想要的欲望。山村想看那嘻嘻一笑的脸,不知不觉中荷包瘪了下去。
宏国手里拿着山村买给他的面具、气球还有风车,心情大好。山村在每个小摊都光看不买,只买了一支苹果糖。
在河岸的步行道上,小摊也渐渐稀疏的地方,有个孤零零的卖蟋蟀之类虫子的小摊。主要卖的是天牛、独角仙,也有萤火虫。塑料袋里放着木屑,装了三只在里面。宏国蹲了下来,盯着萤火虫不放。年过六十、头发斑白的男人咧开一口黄牙开始推销。
“客人您看,最近萤火虫可不怎么常见了。别有风情哦。”
宏国用指尖逗弄停在小树枝上的萤火虫。五百圆的价钱比起其它昆虫已经算便宜了,加上宏国似乎也很喜欢,山村便买了一袋。
穿过小摊间的道路,到了昏暗的地方,萤火虫便开始发出青白的光。宏国用手指着袋子里的萤火虫,低喃了一句“小”。
“自己 村 大。”
“雨林里也有萤火虫吗?”
“萤火虫?”
“就是这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叫萤火虫哦。”
“萤火虫。”
宏国轻轻摇摇装着萤火虫的袋子,把它高高举起。
“天 落下 星星。”
萤火虫在袋中慢腾腾地交错飞舞。山村也注视着那像星星一样的萤火虫。宏国身上有些像动物的地方一目了然,但把萤火虫比作星星,这让山村头一次知道他也有比较感性的地方。
 
走回大路上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条件反射地开始奔跑。宏国半路停下了,回头一看,是那只银色的气球,在雨中像水母一样飘飘悠悠地逃向深暗的天空。
跑到公寓才用了两三分钟,身上的衣服却已经湿透了。
山村正准备敲隔壁的房门……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装着苹果糖的塑料袋轻轻地挂在了门把上。
淋得落汤鸡似的,山村打开了玄关的灯。脱下鞋子,刚走到走廊上,窗户外面打了一道闪电。又一道闪电划过,连窗户都震得发颤的轰响过后,灯噗的一下灭了。不光是房间里,连窗外都是一片黑暗。唰唰的雨声分外响亮,闪电又打了一次。
“灯 关。”
宏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不是关了,是停电。应该是雷劈到什么地方了吧。”
黑暗中闪闪烁烁的青白光芒,是装在塑料袋里的萤火虫。雨越下越大,雷声也一直不安定地在轰响。本来以为电马上就会来,却并没有来电的迹象。可能是某处的输电线被劈中了。
家里没有备着手电筒之类的东西。本想用手机充作灯光,却因为太暗找不到在哪儿。背上蓦地一颤,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好冷。
山村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会得感冒,便在原地脱下了衣服和裤子。毛巾和换洗衣物都放在房间里。山村扶着墙壁走以免绊倒。什么都看不见的一片漆黑很恐怖。只不过是没有灯而已,心情就变得像迷路的孩子。觉得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山村探出右脚。
突然,脚心传来一阵剧痛。山村“啊”的一声大叫出来,原地蹲了下去。脚心像针扎似的疼。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可是因为太黑,看不到伤口。
啪嗒啪嗒,脚步声越来越近。
“宏,别过来。地上有东西,踩到要受伤哦。”
说了别过来,宏国仍走到山村身边,近得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灯 打开。”
“打不开的啦,不是都说了这是停电吗。”
微温的东西流过脚心,心想“难道是……”,山村碰了碰受伤的大致部位,伴着格外强烈的疼痛,指尖感觉滑滑的。
“真不敢相信。怎么这种时候出血啊。”
糟透了。想按住伤口,却不知道纸巾在哪里。在房间里摸索应该能找到,可又害怕再踩到什么。
“脚。”
身边的宏国开口说道。
“脚很痛啦。”
疼痛的那只脚被猛地用力抓住,举了起来。背后没有支撑,山村翻倒下去。正纳闷他要做什么,宏国把装着萤火虫的塑料袋凑近受伤的脚心,似乎是想借萤火虫那微弱的光亮查看伤口。
“你这么做多半也是没用的。”
他本人好像也明白了这样没用,便放下了山村的脚。宏国似乎有一定的夜视力,不用摸索就抓住了那只受伤的脚。
装有萤火虫的塑料袋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宏国好像拈出了其中一只,把那忽明忽暗的光亮凑近山村的脚边。
“都说了萤火虫没用。”
大概是错觉吧,山村好像听到噗的一声。萤火虫忽明忽暗的光亮消失了,而宏国的指尖开始微微发亮。咦?正想着,伴着沙拉沙拉的塑料袋声,萤火虫的光亮消失了。
靠着指尖的荧光,宏国举起山村的右脚查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嘴贴在山村的脚心上。一阵刺痛,还有被舌头舔到的近乎厌恶的快感。宏国像狗一样一下一下地不停舔着山村的脚心。
灯光亮起和灭掉的时候同样突然。玄关处的灯泡闪了几闪,啪的一下亮了。房间里所有的电动机都开始工作了。黑暗带来的紧张感一旦消除,周围便充斥着白晃晃的光明。
山村踩到的是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鲑鱼骨头,旁边还扔着三只被捏碎的虫子的黑色残骸。雨仍然下得很大,但雷声已经渐渐远去。
把橡皮膏贴在脚心上,山村穿上衣服。宏国仍然全身赤裸地看着窗外再次开始运转的现代文明。
“宏。”
站在窗边的宏国回过头。
“你为什么要捏死萤火虫啊?再怎么想照亮,这么做都太过分了吧。”
宏国歪着头。那张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类似罪恶感的情绪。
“暗 麻烦。”
“就算很暗很麻烦,也只是一时半会儿吧。等一等就又会亮了。”
“没有 月亮 萤火虫 亮。”
……在宏国所居住的雨林里,通过弄碎萤火虫来照亮也许是家常便饭。山村明白这一点,虽然明白,可这里是日本,不用做残酷的事情也可以得到光明。所以山村才无法接受,尽管这都是为了自己。
宏国说萤火虫是“天 落下 星星”。一边作着这么诗意的比喻,一边毫不犹豫地捏碎它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那向着天空一闪一闪地发着光的萤火虫,还有青白的荧光的颜色。
独自闷头苦想,最终山村想起了让人无奈的真理。即便是自己,看到了活生生的牛,并不会联想到牛肉;看到了牛肉,也并不会联想起牛。吃多了把肉剩下,也不会为浪费而抱有罪恶感。自己的饭是在牛的死亡的基础上成立的,知道这一点却并不去考虑。宏国对萤火虫不过是见得多了而已。为了自己而弄死什么东西,也只是清楚地展现在眼前而已。宏国所清楚知道的事,和自己无意识中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区别。
有喀喇喀喇的声音。宏国光着身子戴着红色的面具在窗边坐下,转风车玩。他自己玩得开心,在山村看来那光景却很是诡异。
瞟了一眼玩耍的男人,山村上了床。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可能是玩够了,宏国把面具和风车都放在桌子上,钻到仰躺在床上的山村身边。
“你好凉……”
可能是知道自己冷吧,宏国的身体贴得很紧,也许是想从山村身上取暖。宏国的头发还湿着,弄弄他的头发,手指便湿了。
山村抱住那冰凉的身体,一边用自己的体温焐着一边思考。向有泽预支了二百万,山村知道,要是像这样再支取一次钱,大概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有泽也会起戒心的。半年之后,这个只把钱拿走而抛下宏国的完美计划,在把钱给了仁志田的时候便废掉了。
不管是不是废掉……自己把半年后的安排忘得一干二净。
“宏。”
叫过名字,宏国便从山村的胸口抬起头来。
“我说你啊,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山村若无其事地问。即使在一起,也很难看出宏国的想法。即使频繁做爱也一样。可是没人会和不喜欢的人贴得这么紧,多少还是被他喜欢的吧,山村分析着。
“一起。”
就在正要为这可爱的回答亲吻他的时候。
“回 村 之前。”
山村的脸因为接下来的话而僵硬了。不会听错,宏国说的是“在回村子之前一直在一起”。他是打算学好语言去工作,存够了钱就回去的吧。虽然实际上没法那么轻易地回去,但在宏国的脑中,自己不过处在“要回去的时候就扔下不管”的位置而已。胸口像刀割一般刺痛。
“你以为我是什么啊!”
对突然在耳边大喊大叫起来的山村,宏国一副嫌吵的表情。
“难道只是单纯的炮友吗!”
“炮友?”
落合没有教过他粗俗的字眼。山村支起半个身子。
“其实你觉得我可有可无对吧。只要给你提供饲料,谁都一样是吧。你这个没有节操的淫乱家伙!”
怒吼声越来越大。宏国紧紧地皱起眉头,缓缓地坐起来,然后有些惊讶地呼地叹了一口气。
“春 生气。”
“我没生气。只是被你吓着了。”
宏国把手放在山村的双肩,唇贴了上来。山村为这粗枝大叶的男人而窝火,露骨地转开脸。宏国随即追上山村的脸并舔了舔。
“爱我。”
宏国在想做的时候就会说“爱我”。的确,“爱我”有时候指做爱,但这个词还有更深的含义。宏国多半并不知道这一点,明明不知道还把“爱我”用作做爱的代名词。可是教他这个词的不是别人,正是山村自己。
“宏啊,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手掌抵在宏国胸前。
“只是对你好而已吧。你不讨厌我吧。”
山村认真地注视着那双眼睛。然后宏国歪着头,说:
“谁知道。”
脑中腾地冒出火来,山村把赖在自己身上的宏国一脚踢到地上。跨过后背着地的宏国,山村下了床,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外面仍然雨声大作。山村站着吸烟,无法抑制自己的焦躁。宏国虽然看着自己,却并不接近。就连这空白迟钝的男人似乎也明白了,自己把对方气得够戗。
好烦,好烦,好烦……正揪着头发,山村听到喀喇喀喇的噪音。宏国正敞腿坐在床上吹风车。要是显出一副知错的表情老实呆着倒好,那也是山村所期待的“反省的样子”,可他却在无忧无虑地玩。大概是想让风车转得快点,宏国一心一意地吹,脸都吹红了。
山村拿起玩具往墙上砸去,只这么一下,脆弱的塑料制成的风车就坏了。芯断了,塑料的叶片散开,一蹶不振。
“是我买的,爱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面具还有萤火虫都是因为你很想要才给你买的。你还想怎么样?多少感谢我一下吧。你倒是看看场合啊,就算是撒谎,说些喜欢我之类让我高兴的话不行吗?”
宏国把稀巴烂的风车收起来,朝山村扔去。
“谁管你生不生气!随便你,混蛋!”
骂完,山村抓起钱包和伞出去了,没有锁门,真心希望来个强盗杀了他。
雨势弱了一会儿,又大了起来。山村为激怒宏国而暗爽,一时激动冲出来,却不知要去哪里。只稍微走了走脚下就湿透了,逃命似的冲进便利店。没什么想买的却在店里转了一圈,山村决定去gay吧。把宏国想要的“鸡鸡”插到谁身体里去。
“咦,山村?”
回过头,庸医站在那里,穿着半截裤和T恤,一身松松垮垮的打扮。
“真是奇遇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落合手中提着的便利店篮子里,装着两瓶啤酒。
“你出差回来了啊。”
“刚刚回来。买了好吃的下酒菜,却没有最关键的啤酒。我两天不在家,阿宏会不会寂寞?”
“那种人,谁知道啊。”
“嗯?”山村骂完,落合不解地歪着头。
“你和阿宏吵架了吗?”
“……不行吗!”
“哦哈哈……”落合毫无顾虑地笑了,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年轻的时候怎么吵都没关系啦。”
“那家伙不仅没有情绪起伏,还迟钝。思考方式也和野兽一样,根本不像人啊。”
“有可能,嗯嗯。”
“不考虑别人,也不会感谢人啊。”
“是吗,有可能吧。”
落合含糊地应着山村说的话。
“你在认真听我说什么吗?”
“在听啊。你说你气阿宏的迟钝。”
“别用一句话就解决了!”
“可是,就是这样嘛。”落合几乎完全没有着急的样子。山村开始后悔对落合发牢骚。
“我觉得阿宏不会没有情绪起伏哦。只是原始印第安人活动范围不大,特别是词汇很少。对了……什么来着……我在书里看过,没有文字的种族没有其它种族那么情绪化。阿宏也是在没有文字的世界里成长起来的,我们觉得别扭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那,那个方面就无药可救了吗?”
“我倒觉得阿宏一直那样下去比较好。山村你也许希望阿宏能有这~么细腻的感情,可是在阿宏的世界里,那种东西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
“想想看嘛,全年都光着身子,睡在地上,想吃就吃,没有时钟,连自己多少岁都无所谓,在这样的社会里,你觉得情绪啦什么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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