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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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茶-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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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雨季来得早,要么暴风骤雨,要么阴霾满天,天是灰的,地是湿的,空气是潮的,人的心是沉重的。在这样的雨季,多少恩恩怨怨的往事,多少迷迷茫茫的未来,都恰似暴涨的河水,浑浊猛烈,打着漩,是什么都没有的那种空白,是什么都有的那种浑和闷。我百无聊赖,多愁善感。
  没想到第二天清晨,一开门竟然雨过天晴,天一下子热起来,有了初夏的味道。
  妮妮兴高采烈地穿好衣服,盘算着去哪里玩。正说着,无缺居然来了,穿着运动装、旅游鞋,全副武装。
  我说你不是不去吗?他说不如这样吧,找片没人的海边,去钓鱼。我不想勉强他,很想告诉他,如果一辈子总找无人的地方去,真是没有这个必要。这样想着,一走神,却说了句:
  “只不过是双拖鞋,穿不出门。”
  “什么?”无缺莫名其妙,见我呆呆地没有反应,迟疑地脱下自己的运动鞋,换上拖鞋看着我。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堆起笑容说:“算了吧,不出去啦,在家里玩不是更好。”
  “不嘛!就是要出去!”妮妮拉着无缺的胳膊把身子扭来扭去,俨然找到了同伙,还要编出个很科学的理由说服我:
  “叔叔说,出去玩接接地气,春天小孩长得快。”她把“叔叔说”说得很郑重,近来总是这样,一遇到拗不过我的事就把“叔叔说”搬出来,还真是逢凶化吉,屡试不爽。
  无缺看出了我的不快,就蹲下来,拉着妮妮两只胳膊,很神秘地说:“想不想一起玩炮打魔鬼城?”
  “哦!太好了!”妮妮还没等他说完,就举着两只胳膊跳起来,几步就跑回屋里,拖出个硕大的纸箱。多米诺骨牌,我的眼一亮。妮妮昨晚摆得一塌糊涂,妮妮的救兵来了,无缺也真是费尽心机,只有他才有脑子想办法两全其美,我自叹弗如。
  “哗啦啦!”妮妮把上千块骨牌倒了一地,花花绿绿,我一看就眼晕。但无缺很耐心地趴在地上,和妮妮搭小桥,过隧道,支飞机大炮,我站在旁边,根本插不上手,反而显得多余,就一头扎回厨房,一边剁肉一边想心事。
  呆呆地想,我剁肉剁虾是为什么?我要包饺子,把我的爱都包进皮里,让我爱的人把这份爱情一口一口吃进去。让妮妮茁壮成长,让无缺变成山东大汉,这是我的目的。
  可这份爱情的目的是什么?我要把无缺变成我的丈夫,变成妮妮的爸爸,有可能吗?而无缺想干什么?他的目的在哪里?几个月后他要离开这里,然后父母把预订好的新娘给他邮寄过去,云居对他意义何在?……我的大脑在飞速转动,我的手握着菜刀,重重地剁到菜板上,留海上的几缕头发便随着震动滑下来挡住了视线。
  我这是干什么?我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包括思维。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是在把爱情当饭吃,真是自寻烦恼。管它呢!我找了个夹子把头发往后一别,眼前立刻清爽起来。
  剁肉的节奏一下子轻松无比,无缺和妮妮在阳台上修多米诺工程,我在厨房里摆饺子大阵,饺子还没下锅,就听妮妮和无缺在阳台叫得惊天地动:
  “快来快来,太好了!太好了!”
  观众只有我一个,值得这么郑重,我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
  一出门便钉在那里,我目瞪口呆。看地上,上山下坡,直角拐转,迷宫连迷宫,机关套机关,战场铺了足有二十多个平方。妮妮蹲在一角,无缺蹲在另一角,紧张地向妮妮喊:“准备好了?”
  “好了!长官!”妮妮像回口令一样地郑重,又看了看我,激动地大叫:
  “千万别闭眼!”
  “开炮!”无缺下令。
  妮妮按动机关,“嗵”地一声,一颗蓝色小炮弹从炮膛里冲出去,正打到魔鬼的脸上,绿鬼应声倒地,刹那间排山倒海,骨牌一张一张地依次向前倒,穿山洞,过小桥,走隧道,足有五分钟,终于到了无缺那个目的地。最后一块骨牌一倒,无缺眼前的小飞机嗖地就飞向空中,带着尖利的哨声向我飞来,我的身子往后一退,一把接住。
  “咿嗳!成功了!”妮妮先跳起来,无缺也站起来说,1千零17块,真是破纪录,破纪录。
  我蹲下来,低头端详着那个完美的战场,可惜地感叹:
  “真是的,摆了一上午,几分钟就摧毁了,这么不堪一击,可惜!可惜!”
  “有啥可惜的,要的就是这个过程。修这个城堡是为了摧毁这个城堡,重在过程,如果要成功,就要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无缺认真地说。
  “那最后还不是一颗炮弹,瞬时就功亏一篑。”我望着倒地的一大堆骨牌,只管惋惜地摇头。
  突然发现,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也像这个巨大的多米诺工程,一颗炮弹就可以一败千里,脆弱得不堪一击,这真是个危险的游戏。我手里抓着那个小飞机若有所思,我怀疑在云居进行的这个“二道茶爱情实验”亦或“爱情游戏”,是否也如多米诺效应,不禁下意识地望了望天空。我惶恐地等待着天上飞来的炸弹。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如履薄冰,我要水落石出,我想。
  晚上,无缺在卫生间里“哗啦哗啦”地洗澡,妮妮早早就要睡觉,也许和无缺下围棋下得太累,连电视也不看了,搂着她的芭比,一会儿就“呼呼”大睡。
  炉上的水壶“呜呜”响了,我冲了一大壶茶。这些碎叶子,说它是茶真是冤枉它,再浓也绝对不会睡不着觉,说它不是茶,又委屈了它,清澈见影,涤荡心脑,真是奇妙。学无缺的样子把头道茶倒了,又沏了一壶,无缺头发湿淋淋地洗完出来了。
  “真得喝茶,吃了咸鱼渴得要命。”无缺自己倒了一大杯,坐在床沿上想打开电视。我说,慢着,有话要说。无缺“嘿嘿”一笑说,怎么又想吓唬我,现在我可不怕了。我一点也不想笑,我说:“咱们……”,又觉得太绕弯子,就单刀直入地问: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无缺吹着热气,喝了口茶说,我就知道你这几天老捉摸这件事,你的眼神你的举动,你装出来的笑容,都画着这个问号,我当然能看出来。
  他说,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个梦想,我要当一个金庸那样的作家,捕捉老百姓最普通的生活,然后以一种游戏的方式写出来。但是,我却阴差阳错学了理科,一直为各种考试而努力。读硕士的时候,我爱上一个在新疆长大的女孩子,她满身激情,诗情万丈,是我们学校中文系大四的才女,她那么主动大胆,把我弄得应接不暇。后来,这个女孩却被学校开除了。她怀孕了,有两个男生同时承认孩子是他的。我从那时候起对有才气的女孩既敬又怕,很想知道她们的生活她们的思想。而你正是我想了解的目标,你身上有很多东西你自己不注意,而我却很在意。
  “就像这杯茶,你说你是茶,其实茶也有很多种,什么铁观音,西湖龙井,云南沱茶,碧螺春,毛峰,菊花茶,八宝茶……数也数不清。我是南方长大的,我懂,品质绝对不一样。而你,就是这种特殊的茶,耐冲,味道足,不变色,不会让人晚上睡不着觉,却一样明目醒脑,与众不同,我喜欢。”
  “别把喜欢老挂嘴上,你把这份感情藏着掖着,像做贼,对我,这不公平。”我不满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放心,付出这么多。”无缺问。
  “我去调查过你,当然放心。”我一时被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自己兜了底。
  “什么?”无缺心惊肉跳。
  “怕什么?如果不调查清楚,对你能这么死心蹋地?”我心怀鬼胎望着他说。
  “什么?你这个小妖精,你竟然敢暗箱操作,也不告诉我。”无缺放下茶杯,一下子跳起来。
  “如果你再想一想,雪后那天你们学院的党委书记把你叫了去,问了些稀奇古怪的话,办公室里是不是有个戴黑毛线帽的小老太太躲在一张报纸后面,拿眼测量你?”我憋着,怕笑出声。
  “是……你?”无缺一下子想起来,张口结舌。
  “哈哈!哈哈!”我笑得直不起腰来,如果我再告诉他,党委书记是我姑姑的同学,那些问题都是我设计的,无缺说不定要抱头鼠窜,一气窜到埃塞俄比亚。
  无缺没窜出去,却窜过来,一下子抓住我的肩膀。隐隐地,一股柠檬香皂味袭来,在柔柔的台灯照耀下,混和成一种爱情的味道,海浪一样地涌来。
  无缺把我揽在胸前,我听得见他“咚咚”的心跳声,像冲锋的号角,彼此感受着心灵的震颤,我的双臂渐渐从他的腋下环过去,爱情已经吹起号角了,我心如脱缰的野马,一往无前。“啪!”无缺把台灯拉灭,他也要暗箱操作。我一阵眩晕,直觉得整个天地倒下去,倒下去……
  “咕咚!”
  很刺耳的声音跌到地板上,在寂静的黑暗里,像颗炸弹,我和无缺站在黑影里,电击一样地身体僵硬起来,一动不敢动。
  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妮妮“哇──哇──妈”地放声大哭。灯一下子亮了,没看清无缺怎么开得这么快,我飞快地扑向妮妮房间。
  妮妮四脚朝天,在地板上大放悲声。我半抱起她,一边拉她的耳垂,一边“不怕不怕!”地安慰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妮妮哭得一哼一哼的,用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朦朦胧胧叫着:“我怕,我害怕。”
  我搂紧她,僵直了身子,半天没敢动地方。无缺蹑手蹑脚地进来,点了点我的肩膀,小声说:“我走了。”我没说话,点了点头,右手拍着妮妮。
  真是危险的游戏,我想。
  无缺把防盗门“当”地就关上了,寂静的夜空下发出刺耳的震动,我又一次惶恐地看着天花板,仿佛看见一颗蓄发已久的炸弹正呼啸着向云居飞来……
  40、师兄的隐私大白天下
  “炸弹”真的来了。
  没落在云居,却一头扎进无缺的学院,震动了所有人的每一根神经。
  “爆炸”所引起的冲击波很快就波击云居。将近中午,无缺“噌噌”地上楼,把门铃按得歇斯底里,还像不过瘾似地又“啪啪”地拍打防盗门,云居被震得惊天动地。
  “你干什么?像个土匪!”我一边跑过去开门一边喊。刚一开门,却被无缺一下子逼进来,直倒退了几步,正要开口,却见无缺满头大汗,涨红着脸,像个往外爆着热气的无菌锅。他气急败坏地问:
  “你跟王书记说了什么?这下你满意了,把我们的事暴露出去我就再也跑不了了,苏姗你是个这样的女人,我现在可看明白了。”
  “什么?你说了些什么?”我一头雾水,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真是居心叵测,害人也不能这样害!”
  “什么?到底怎么啦?”我还是云山雾罩。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该最清楚。”无缺冷笑一声,一屁股跌进沙发里。
  “你吃了呛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火了。盛怒的无缺一下子往后一仰,靠到沙发背上,伸着脖子,爆着青筋说:
  “你还让我怎么回学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我余怒未消,找了把小方凳,一下子坐到无缺面前,膝盖对着膝盖。无缺镇静了一会,捞起旁边桌上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去,上午发生的事情就一一被他摆上了桌面。
  炸弹是一个电话。
  无缺说,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一,水产病害实验室的门被早早打开,几缕晨光斜射向各种形状的玻璃仪器,靠窗的案子上一溜大肚尖嘴的容量瓶里装着红黄蓝绿各种晶莹的试剂,像化妆品柜台上的香水瓶,在阳光下发出诱人的光芒。到处都一尘不染,只有垃圾桶里三只碗面的纸盒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
  昨天夜里,无缺和韩师妹坐车风尘仆仆地从威海养殖基地赶回学院,林导师让他辅助韩玉洁实验。师弟帮他们往屋里搬病鱼标本,几个人为抢在鱼自然死亡之前解剖,取胰腺,研磨,冻融,忙到下半夜才见眉目。
  半夜了,实验室里寂静无比,不知谁的肚子在“咕咕”叫。韩玉洁泡了三碗面端到每个人面前,她把自己调料包里的辣酱又挤出了一半放到无缺碗里,她知道无缺能吃辣。师弟一边狼吞虎咽吃面,一边酸酸地调侃:“韩师姐,能吃到你泡的面,真是跟着无缺师兄沾光了。” 韩玉洁脸上浮满红晕,含羞带怒地冲着师弟说:“吃你的吧,好面也堵不住你的嘴。”
  一大早,无缺和韩师妹又在忙,他们打算在病鱼身上取血液离心后再做梯度离心,分离出纯病毒。寂静的实验室却听见无缺和韩玉洁在那里争执。
  韩玉洁拿着冰盒说,先去电镜室做电镜观察吧。无缺说先打入正常鱼体看反应。韩师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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