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东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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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东宫(上)-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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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第二天后,海象稍稳,仆人见他终日躲在舱房里,连太子请她出房用餐,他都拒绝,这才擦觉有异。
  带着太医赶往黄梨江仓房的真夜,因为连声呼喊都无人回应,直接命令卫士撞开舱门,但仍记得让其他人在外面候着,自己单独进舱房探视。
  见少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肌肤冰冷,真夜倏地一紧。
  还以为他只是轻微不适,有点晕船罢了,正想找机会取笑一番,说他跟带缘一样,嘴上逞强,但一出海就像只病猫,但真见他成了病猫,他却半句玩笑话都说不出来了。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真夜蹙起眉头,急急俯近少年。
  “小梨子,你醒来。”接连唤数声。才见少年眼皮略略一睁。
  黄梨江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恍惚见到真夜,直觉想  翻过身去。
  “你受伤了么?”房里有股血气,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偏偏唤他不醒,真夜目光一瞬,伸手翻转他身躯,隔着被冷汗浸透的衣裳一一摸索,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沉默半响,他领悟过来,明白了正发生在黄梨江身上的事。
  是月信初至么?
  也是,毕竟都已是年近16岁的……少女了。
  原先还曾想过,他这侍读有点晚熟……
  龙英站在舱门外,担心地喊道:“殿下,公子还好吧?”
  “……没事,只是舱房里不通风,又有点晕船,请孙太医熬些止晕的汤药——”
  “嗯,止晕药送到我舱房里备着。”以小梨子现在这状况,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否则迟早会被人识破她的身份。
  女子在天朝的地位不比男子,航行和尚的船员甚至相信,如果让女人登船将会发生船难,万一被人知道船上确实有个女子,就算自己是太子,怕也救不了她。不再迟疑,真夜恋人带被,一把抱起晕眩中的少女。
  被抱起的刹那,她清醒过来,想推开他。“不要,我没事…”
  “别逞强。”真夜摇头叹道,仍旧将少女抱在怀中,准备走出船舱。
  “没逞强,我只是——唔,快放下我,我要吐了——”语未毕,真夜没有放手,而怀里的倔强人儿也果真吐了。酸水和秽物沾了真夜满身,掩盖掉原先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血腥气味。
  站在舱房外的卫士与船员们见状,莫不惊呼出声。
  “殿下!”
  真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唤人拿来一只木桶,扶着少女趴在桶边,将肚里酸水吐个干净。
  等到黄梨江再也吐不出东西时,真夜这才重新抱起她,走回自己专属的舱房。
  “让人把这里清理干净,侍读暂时到我舱房里住。”他交代。
  伶俐的仆从早已在台子舱房里备好目鱼用的热水和更换的义务。
  接着,沐浴、更衣、喝药,浑浑噩噩中,黄梨江一只听见真夜在耳边重复着一句话:“小梨子,醒着,你得照顾自己。”
  如果不想被看穿她女扮男装,有些事不能让人代劳。
  尽管虚弱,脸色惨白的小女子仍拼命捉着一丝理智道:“我会醒着。”
  她只清醒到,在临时搭设的屏风后,为自己更衣……而后便跌进真夜等待的怀抱里。“做得很好……”真夜轻声赞许,接手了后续的事。
  发现自己不是男子,是在九岁那一年,不小心瞧见邻家男孩如厕的姿势跟自己不一样,回家追根究底,才发现原来“他”根本就是个女孩子。
  她受到惊吓,好几天都说不出话,娘亲这才向她吐露实情……
  她的娘亲,汴梁沐容,嫁给爹后,大家都只叫她“黄夫人”。
  天朝女子出嫁后便改从夫姓,因此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娘亲原本的姓氏,以及“汴梁”一氏的来历。
  娘说:当一个汴梁女子,必须处处循规蹈矩,笑不能露齿,语不能抬头,坐如山,行如钟,要能入的庖厨,出得厅堂,一辈子生活在重重桎梏里。家族人会说,那是传统,只有汴梁女子才有资格继承的传统——梨儿,娘直销就被你外祖奶奶这样教导,但我内心总是不舒畅,我们尊礼侍奉的朝代已经灭亡几百年了,礼俗是死的,继承僵化的礼制没有任何意义。小时候娘不知道反抗,傻傻接受了一切;但你不一样,你可以不要当一个规矩死板、一辈子背负着前朝遗民阴影的汴梁氏,你是这时代的人了。“
  “爹……知道我是女孩么?”虽然并不介意当个男孩,但她不仅学不来男孩子那种站着如厕的方式……
  “当然知道啊。”娘微微一笑。“其实当天朝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天朝女子,十三岁就出嫁的,大有人在,只是一旦你讲一声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时,幸福与否,就不再能由你自己决定。你想要那个样子么,梨儿?”
  “……我没办法站着如厕。”才九岁的她,哪里管女子的幸福是否只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眼前最大的麻烦是,她不能跟普通南海一样站着小解。这样她要怎么跟别人一块去学堂里读书?
  见独生女不回话,汴梁沐容握住她小小手掌。“抱歉,梨儿,是娘自私,没让你自己做决定。”
  “……我如果可以站着如厕就好了。”她闷声低语。
  汴梁沐容失笑。“梨儿,记得你爹书房里那支御赐的凤麟笔吧?以后就拿那支笔去考状元,会比当女孩儿有趣多了。没办法站着如厕又何妨?娘就是站着如厕也没有因此而比较得意啊。”
  抬起一双黑黝黝的玉眸。“别人家也是这般么?”
  汴梁沐容正色回答:“只有我们家是如此,切莫对外人提起这事。否则你爹在朝廷里会呆不下去的,晓得么?至于往后你想当男子或是女子,你再仔细想想。”结果这一想,就是许多年,她自己也无法决定,到底要当个“他”,还是“她”?
  在身体未产生变化之前,是男是女,对她而言不过是如厕姿势上的差别而已。
  没有人告诉她,一单身体开始成熟,体内会逐渐产生微妙的改变……
  然而晓事后,她便知道自己是当不回女子了。
  爹曾在她刚出生那年,公开举行家宴,全京城上自天子,下至庶民,都知道神童黄梨江是当朝才子黄翰林的独生子。一旦对外揭露了自己真正的性别,只怕会为全家人引来欺君的杀头大祸。
  既然在天子脚下,她不可能换回女儿身份,那么,就认分地当一名蛮子吧。让自己在男人的世界中闯一闯,舍弃天朝女子的小小闺阁,去换取光彩夺目的一生。就此立定志向,她会拿着父亲书房里那支御赐的凤麟笔,决意做那世上少见的凤毛麟角;不再去想自己女子的身份,专心在能令自己快乐的事情上。
  所以,“他”执意入女子不能进入的太学,拜云间先生童若素为师。
  于是,“他”以太学生员的身份,入东宫,陪伴太子学习。
  如今,“他”还以太子侍读的角色,奉旨出使海外。
  普通女子,哪能象“他”这般自在呢?
  这便是娘说的额好处了吧。
  犹记得,入太学那一年,娘提醒“他”已经十二岁了,出门行事,务必谨慎小心,别让人对“他”的身份起疑。
  在天朝,只有男子才能当官、实现理想,若身份为前朝遗民理学世家之女,就必须肩负起汴梁女子那累世传承的庞大立法。
  碍于汴梁一氏传女不传男的家规,“他”刚一出生,就以男子的身份背弃了母系家族的沉重期待。
  然而随着日渐长成,女子月信是无论怎么隐藏,都藏不住的身体变化。
  在建隆起的胸脯可以用布条缠住,可一旦月信来临,身体便会逐渐成熟。
  爹娘生下“他”,也是爹娘决定“他”的性别归属。
  只能是黄梨江,当朝翰林黄乃之子。
  就算偶尔有只桃花眼眸总逗得“他”内心惶惶不安,“他”也不能背弃自己一路走来的这一切。
  不打算,对谁动心……
  就只是侍读,如此而已。
  第8章(1)
  入夜后,海上风平浪静。
  自出海一来,难得一觉清醒神清气爽。是因为床铺软硬适中的缘故么?
  按了按身下颇有弹性的床铺,黄梨江舒适地叹息了声。
  “醒了?”老早清醒过来的真夜,以趣味十足的眼神看着趴睡在他身上的少年——他想小梨子可能不会喜欢被当成女子来看待,还是姑且当“她”是个少年吧。
  感觉身上的人儿全身一僵,真夜收紧环在她纤细腰上的手臂,闭眼道:“还没天亮呢,若要继续睡,就把眼睛闭起来。如果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也别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晕船而已,一堆人也跟你一样吐得七荤八素的,不用觉得丢脸。”
  “……”
  “可别以为我有断袖之癖,我只是怕你又晕吐,才想说抱着睡,感觉比较没那么晃。你身上衣服也不是我脱的。”
  他只是在一旁监督,随便帮忙她擦干湿发而已。
  “瞧见左边那个屏风没有?之前你吐了一身,要你澡沐时,你昏昏沉沉的,还勉强自己洗浴更衣,不肯假手他人,所以没人碰着你一根寒毛。”当然,除了他意外。
  “你喝下太医送来的止晕药之后,立刻就睡了。”没说的是,这位小姐怕吃苦,药材入口就全吐出来,费勒他好一番功夫才让她吞下,苦得他……
  “原本那件舱房因为被你吐得气味熏人,通风不好,就没让你回去。反正我这间舱房够大,床铺也够宽,你也不是没跟我同睡过,怕你又晕船,就暂时留在我身边,随便尽你身为侍读的责任吧。”
  听完真夜一一澄清她内心所有的疑问,黄梨江扭了扭嘴角,道:“殿下都说完了?”
  “还没。”真夜唇角掀起一抹笑意。“我折腾了一夜,实在不想再被吐得满身酸臭,所以想拜托你,这回听我的,好么?”
  隐隐约约有个印象,她似乎真吐了真夜一身,不禁有些羞愧。“你不是说,倘若我真晕船了,你不管我?”
  “带缘也晕船,我都没不管他了,怎么可能不管你。”
  “带缘晕船,可没象我这样,把太子殿下当成床铺抱着睡。”
  “哼。那小子乳臭未干,我做什么委屈自己。”
  “让我抱着睡,殿下不委屈?”
  “你沐浴完,全身干净清爽,香得跟朵小花儿似的,我让你抱着睡,怎么会委屈。”觉得享受都来不及了。
  黄梨江被真夜回得无话可说,心底既惊惶又尴尬。不确定自己束胸是否绑紧了,担心自己在真夜面前露出破绽……
  “小梨子,‘你’是男儿身吧?”真夜突然问道。
  黄梨江表情一僵,防备地问:“当然是,殿下怎突然这么问?”
  真夜神色自若地道:“我认识的男人,就算跟我睡一整晚也不会皱根眉毛,‘你’确定‘你’是个男人么?”
  “我、我有洁癖,不习惯与人同睡。”
  “确实,你一向唉洁,身上总是香气撩人,我虽然不像你那么香,但也没臭到哪儿去。既然我这个太子都不觉得委屈了,你应该也不至于无法忍受吧?”
  眼前好大一个坑等着她跳进去,黄梨江真是怎么回答都不对。
  真夜知道她必定答不出话来,便搂着她的腰翻过身,给她少许时间收拾起内心羞涩。
  “你听,小梨子。”他在她耳边说。
  “听什么?”听自己因真夜太过靠近而狂乱的心跳声么?还是挺真夜贴近的脸庞那令人好不自在的呼吸声?
  “听浪涛呀。”船行海面上,鼓励的风帆正推着船只,航向东方邈无尽头的大海,每当船身划破海水,便刷刷哗哗地溅起浪花。
  在真夜轻声轻语的安抚下,黄梨江逐渐放松下来,总算有办法倾耳去听船只夜航海上的潮声。
  为了隐私而紧闭着的窗,偶尔自细缝飘进来几句轻快的船歌,是在甲板上掌舵控帆的船员们对大海的讴歌。
  耳边人低语:“这辈子,说不定只有今晚有这样的机会,能抛却尘俗烦扰,就顺了我吧,当我这段旅程中的知音人,不占你太久时间的,就说声好吧。”言词间,竟带了点恳求的一位了。
  耳畔因那低语而微微发热,黄梨江缩了缩肩膀,正不知该怎么回答之际,几日未曾好好进食的肚腹突然雷鸣起来。
  咕噜噜。
  真夜微怔住,在瞧见黄梨江困窘的表情后,他微笑道:“这是答复么?”
  肚饿这事,真会教人斯文扫地啊。黄梨江窘得以手遮住脸,难堪道:“只是肚子有点饿罢了,才不是——”
  孰料,咕噜咕噜,又是一阵雷鸣。
  真夜轻笑出声。“嘴巴说不,身体倒是挺诚实的嘛。:手指头顽皮的戳了戳他美侍读的小肚子。
  “又胡说!”黄梨江羞恼地推开真夜,想守住残存的尊严。
  “侍读说的是。”真夜自我调侃。“世上没有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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