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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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穆皇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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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枕边风厉害,这糜氏所生的幼子张岩比张汪这个侄子还小四岁,要过继的张岩长子张淮今年更只有六岁,算起来该是张汪的堂弟。
  糜氏得宠,然而她所生的老来子张岩既是庶子,又是老幺,继承家业无望,哪怕是当嫡子一个个都死了,排行靠前的两个庶兄成家立业已久,也无法匹敌。
  现在老爷子活着,固然没人欺负得了她们母子,但老爷子死了,难免就要依附家主而活,又怎比得上现在百般恩宠。
  牵涉家业,糜氏虽是个婢子爬上妾的不入流货色,却也有几分心计。
  老爷子的三四子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庶子争上位的家主,先天就失了气度,无论他们之中谁争得了家业,都不会给糜氏母子有甚照顾。
  相反张汪,不但是嫡长孙,性格仁厚,说得难听点就是老实巴交,比起他那两个斤斤计较的三叔四叔好糊弄得多。
  更妙的是,张汪还没有嗣子。
  糜氏难免给老头子吹了枕边风。而张承也老了,人一老心就特别软。
  有句话叫,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张老头现在也本着等他死后,一家和睦,子嗣都有个好出路。
  故而对这种错了辈分的过继也暗暗默许,自觉为小孙子某个好出身也不算太过分。
  但出于张汪的角度,他早就对这份祖业没有念想,哪怕是他的那个小家,继承家业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好。
  更何况还是以这种方式被算计着的过继,真是心不甘情不愿。
  另一就要“添”儿子的当事人山氏此刻正在内院与本家的妯娌婶母们说话,浑然不知自家男孩的沿袭顺次已经被人算计。
  对于老爷子要将家业传给长孙的风声也并不是密不透风,同住在一起的三叔四叔本就乌眼鸡似的盯着家主位不放,对此等消息也最是敏感。
  今日也算是奇怪了,平日素来面和心不合的三婶四婶竟放下了干戈,也不顾失了长辈身份的刁难起山氏。
  便是在山氏一进门行礼,便让人去了行礼拜的坐蓐,以作羞辱。
  山氏是名门世家所出的贵女,后天教养涵养好,场面上也并不是不知事,明知是羞辱,依然不失于礼的端正拜过。
  “给诸位婶母拜年了。”
  三婶孟氏堂堂正正地受了她全礼,笑道,“汪儿媳妇的安,咱们可真难得受得起。”
  她平素便是个刁钻妇人,便是此刻也是绵里藏针。
  四婶孙氏也接下她这话,却是个嘴头厉害的,直接便道,“这朝廷命妇的安,咱这些小地方的人又怎么受得起了,你说是不,汪儿媳妇。”
  山氏心中暗笑,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这些长辈们可以失了身份的刁难小辈,但她不能也不必与她们较真。
  不过都是些庶子的妻室,大多是来自本地或是外地次一等人家的女儿,与老爷子专门为嫡长孙求取的山氏贵女天差地别。
  倒是五婶柏氏给她帮腔道,“难得回家,更要好好住上几天,外面任上总不如家中松快对吧?”
  这位柏氏便是老太爷张承最宠爱的那位妾糜氏的儿媳了,算起年龄和山氏相差无几。
  当然这时候,山氏也还不知道,自己家被算计着过继的便是这位柏氏的儿子了。
  因她解围带来的善意,颇对她有了些好感,问候也更真心点,“正像五婶说的,外面自不如家里了。”
  正日里张家拜访贺岁的人多,虽三婶四婶仍不想轻易放过了侄媳,来往亲友拜会又实在不能不作理睬。
  两人咬牙切齿,又无法奈何山氏。
  等二位婶母走后,小婶娘柏氏凑近说得亲近,“真难为你了,平日里二位嫂嫂便是若此。”
  张汪自弱冠娶妻之后便极少回家,这两位满打满算见过的面也不超过十次。
  五婶柏氏话语确实说得是亲切,又似刻意讨好似的有些过头。
  明听着柏氏像是帮她,却又更似在想挑拨了她与两位嫂嫂。
  山氏便只但笑不语。
  柏氏见她面上随和,本就不熟悉她个性,也只以为是小辈面对长辈时腼腆少语罢了。
  又说道,“咱们老太爷大约是会留你夫妇下来住个几日,院子我早使人打扫好了,便在原先大哥的住处。还带着孩子吧?过午正好让乳母领去午睡。”
  山氏惊了一下,却权且先按下给柏氏表达了谢意,“让五婶婶劳心了,真是小辈们的罪过。”
  柏氏喜笑颜开,“哪像大侄媳你说的,两口子都是小心的人呐。”
  山氏低头而笑。
  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她丈夫张汪的大伯父,便是现任家主的嫡长子。
  让他们一家住那里,这样招人眼,可不是更让三房四房的人恨上了吗?
  张汪夫妇俩到了如今,早是不怕本家的这些亲戚了。
  单纯从身份地位上说,嫡庶原便是云泥之别,更何况张汪是朝廷录入的命官之流,夫人的娘家是河内山氏,原就不是这些人能惹得上的。
  但事涉阴私,一个大家族内,毕竟也是长辈。
  夫妇俩便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处之,然而不料,我不犯人,人却犯我,占着嫡长孙的位子,免不了有人奉承有人眼热,有人诋毁有人算计。
  山氏这会儿虽听五婶的话后,心里有些隐忧,在外行事却依然泰然处之。
  直到当夜宾客宴饮结束,夫妇二人回到了住处,两下信息一互通,山氏这才惊得坐不住了。
  “什么?老太爷要让五叔家的阿淮过继?这算是什么辈分。”
  与丈夫张汪的态度一致,山氏也根本难以接受过继别人的儿子为嗣子,“老爷正是春秋鼎盛之际,何可要以他人为子?便是旁家有过继的,也大多是夫妇无法育子又年岁大的。”
  张汪早惆怅了一天了,此刻年节里喝了有些微醺,反倒是看开了,安慰夫人,“如今也只有这样了。那是家祖的意思,又怎能推托。”
  被子嗣压力哽了多年的山氏,但只一想到这些年来的委屈,又想到如今连自个儿的小家都保不住,更是抹了眼泪。
  张汪看了又急又悔,扶其背安慰,“夫人这又是做什么,大过年哭不得。”
  “老爷,我是心里难受啊。”山氏捏着帕子,却连声都不敢哭出来,“我自然是知道这是长辈的意思违背不得,这里还是在本家,人多口杂,便是这心里再煎熬,我也得给老爷赔着笑脸好好待这些亲戚。”
  “可我心里再难受,又怎比得上老爷您呢?家祖他这般说,您心里又该有多痛。这都是骨肉至亲。”
  张汪叹气,可不是吗。
  这世上该有多少人打着骨肉的名号算计至亲之人。
  老太爷想着自己的小儿子,那张汪何曾也不是他的子孙了?
  但男人毕竟还是要脸面的,虽说自家这事让人恼火,张汪在妻子面前还得为自家留些面子,却又实在说的有口无心。
  “祖父也是想得周到罢了,至多到了往后咱们有了亲生子,重改了族谱就好,过继子毕竟没亲生子贵重。”
  这话别说山氏不信,连张汪自己都不信。
  族谱哪里是好修改的,这过继容易,到时开除就难了。
  但此刻却又别无他法。
  汉朝是个以孝治国的时代,这样的封建时代背景下,崇尚的是“忠孝”,哪怕君主不贤,长辈不慈,都要提倡个“愚忠愚孝”。
  过继堂弟这事和继承家业这事一样,都是由长辈单方面决定,而张汪自己只有执行权,没有决议权。
  夫妇俩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个字——拖。
  虽然祖父先给了暗示,他们却还没傻到自己去要求接了孩子过来,见了自家亲戚,也依然是平日的态度。
  好在老爷子阴毒是阴毒了点,还算是照顾着点大孙子的感受,也没立逼得把孩子送过来。

  求仁得仁(一)

  老爷子张承是极想留张汪在家长住下来的。
  原本腾出给他们住下的就是原嫡长子张坚的院子,暗示也好,明示也罢,在现在这个光景下,也算是名正言顺的。
  更何况张汪还侍奉着伯父张坚的寡妻宁氏。
  只是张汪待住了几天,就去辞别。
  理由也是现成的,“正月给祖父及各位长辈拜年是孝道,然而现在家里大婶母孤身一人在家,她于孙儿有养育之恩,孙儿也该回去好生奉养。”
  老爷子是真不想让他离开,但张汪的理由也是正当。
  其实细想下,这理由也算不得什么,赡养宁氏不过就是一句话,接到祖宅来也一样是赡养。
  封建家族,既然聘人为妇,自然也有义务赡养未改嫁守节的寡妇。
  但说到底,还是老爷子年纪大了,越发贪生怕死,心里有了各种的顾忌,嫌弃宁氏是个寡妇,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这原本就是一句话的赡养义务,就作罢了。
  张汪喘了口气,大过年的像逃命似的搬回了自己家。
  夫妇俩商量了半宿,最终还是决定用张汪的老办法——出仕去。
  山氏有些犹豫,“如今这世道,外面都在打仗,哪有太平的。”
  战乱年头当官,你就时刻做好以身殉职的准备吧。
  张汪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又想到家里那光景,死拖是死拖不了多久的,老爷子总是他的长辈,如今尚还给他些脸面,真逼急了,直接发号施令作为子孙他也没法违背。
  一咬牙,全为了自家的传承,“就先这么办吧。”
  但当官又哪里是你想当就当,想辞就辞的。又不是现代小白领,脾气上来了可以自己炒了老板——准没好戏。
  喝西北风去了吧。
  当初他二十出头刚举了孝廉,老师同门皆在朝,为他举荐官职的人很多,情况也并不难。
  灵帝(即先帝)朝公然买官,三公九卿明码标价,只有你出不起的钱,没有派不上的官职,甚至天才的灵帝,还运用了他超时代的经济头脑,买官的还可以“按揭”。
  首付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年内付清。
  当为官和金钱挂钩,上任就成了搜刮,换了贷款剩下的就是自己的腰包,可不是皇上鼓励着大臣们“搞好业绩”。
  这样的朝廷要再不倒,就真的是天道不公了。
  哪怕心里急,张汪也只有等过了正月再去求人推荐。
  然而当初他得官的时候,一来是由在帝都的师门说的话,二来那时候形势也不如现在这么人人自危。
  别人知了他的来意,还未等他先开口,就先劝了他,“伯盈(张汪的字)请回吧,今时今日吾等惟苟全性命罢了,至于荣辱功名又哪里是可以乞望的。”
  四处撞壁,张汪却仍是不死心,直到听到风声袁术部下孙坚大败了董卓,天下民庶无不松了口气。
  然而不过就是一喘气的功夫,讨贼英雄孙坚被短见的袁术派去打刘表,结果被黄祖暗箭射死。
  克制的人死了,于是董太师又大摇大摆的晃荡出来,董太师不是个顾忌名声的人,当初柏手称快的那些个名士一个不拉的被收拾了。
  一时朝野上下士族阶级又是一阵动荡。
  这的确不是个当官的好年头。
  初平二年,董卓乱政,就连黄巾余孽都还在闹腾,大打着“黄天当立”的大旗,这个叫作“太平道”的邪教组织,在彼年仍活跃在历史舞台之上。
  如果说,存在皆有理,那么真的确是将重回那个“绿林赤眉”的年头了。
  战乱不断,陆陆续续又是不断的有州郡县长们殉职而亡,连家族都不得保全。
  应有切身体会,张汪惨白着脸,沉默着让关上院门,自此后便不再提出仕的话了。
  过继便过继吧,总好过家破人亡。
  更何况当他连交际都少了后,赋闲在家,不免看着娇嫩幼小的女儿,一点一滴的由人教着穿衣吃饭,冰雪可爱,天生也不怯人,见了他便叫着爹爹,要他抱。
  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出头了,在这个时代早不年轻了。
  因为家事,国事蹉跎了的年华与仕途,再也不会回来、
  而这个他半辈子才得来的女儿,他正在见证她的成长。
  心中一热,“咱们姐儿今日又学了什么了?”
  素来不怯场,会叫人的孩子都讨人喜欢。
  春华是个伪婴儿,要再让她装作小孩似的怕生,也实在是矫情了。
  大大方方说道,“今日嬷嬷们教我童谣。”
  鉴于这话用童音说出,无论怎么听都奶声奶气。
  又在仆妇乳母鼓励的眼神下,十分无语地一首首背儿歌。
  背完后,仆妇们便一通夸赞,“咱们姐儿是最聪慧不过的了,这些谣子奴婢们只唱了一遍,姐儿可就全记下了。”
  春华有些无语,作为个成年人被夸“儿歌背得好”,实在是哭笑不得。
  合着你们夸我也是夸自己工作好是吧?
  张汪却被说得听了进去,拿了首简单的歌教了她。
  在全体围观女性们期待的目光下,要自己背不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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