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春意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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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春意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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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盖屋子。”
  “难得!难得!”陈万利不住地打量这孩子,大善人的心肠正在蠢蠢欲动。
  陈发见机行事,准备掏钱。“老爷,我代您施舍一些钱给他吧。”
  “不。”陈万利阻止他的动作。“我要带他回去。”
  “什么?老爷,这个脏娃娃浑身臭虫,府里也不缺僮仆……”
  “他不当僮仆,我要他进陈家学堂念书。”
  小男娃蹲在小土丘边,正在以手拨弄泥土,似乎想把坟头压出一个漂亮的形状,听到大伯伯的话,大眼眨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
  陈万利走到他身边,笑问道:“小朋友,想不想念书识字?”
  “我……”小男童低下头,嗫嚅着:“我想帮爹娘写墓碑。”
  “你跟我回去,伯伯家里有教书先生,他可以教你写字。”
  小男娃摇摇头。“爹娘在这边,我要帮他们盖屋子。”
  “伯伯帮你修坟,你来伯伯家念书,以后长大考状元,好不好?”
  “考状元?”小男娃的大眼绽出光采。“娘说我们家穷,可人穷志不穷,她要小敖儿努力念书,考状元,当好官,抓坏人……”他愈说声音愈低,小嘴扁了扁,目光变得黯淡,两颗豆大泪珠滚了下来,转身扑到坟上,放声大哭道:“爹被坏人打死了……呜……坏人有钱,不必坐牢,娘好生气,生病死了,只剩下小敖儿……呜呜……”
  他哭得悲切,瘦小的身躯一抽一抽的,明媚春光顿时变得萧瑟,令身边两个历经世故的大人听了也心酸。
  陈发叹道:“老爷,我知道了,是一年前豆腐陈的案子,贪官收了钱,无罪开释打死人的恶少。”
  “原来也是同宗,这孩子就孤伶伶一个人啊?”
  陈万利跟着叹气。衙门黑暗腐败,正义不得伸张,这个男娃娃小小年纪,怎能承担这么多不公平的伤心事呀?
  遇到这个小娃儿,也是缘份吧。陈万利蹲了下来,摸摸小男娃的头。“小朋友,你叫小敖儿?别哭,伯伯会照顾你,帮你爹伸冤,把坏人抓起来,拉他到你爹娘坟前认罪,好不好?”
  “伯伯?!”小敖儿哽咽,抬起泪眼,眸光有了期待。
  这年,陈敖五岁。
  第二章
  大清乾隆二十一年,苏州。
  秋高气爽,丽日当空,接近正午时分,路上行人饥肠辘辘,走过石板道,循着美食香味找去,一个个走进了“丰富之家”金字招牌下面的大门。
  说起“丰富之家”这块匾额,这可是堂堂大清乾隆皇帝的御笔亲题,经过三年多的风吹雨打,这四个大字依旧闪闪发光,见证米家历久不衰的好口味。
  “呜呜,好吃!太好吃了!”
  饭馆内,一个中年胖汉努力扒饭喝汤,吃的满头大汗,涕泪涟涟。
  食客们见怪不怪,各自吃喝谈笑,一个外地来的客人奇道:“丰富之家的饭菜果然名不虚传,难怪乾隆爷也要夸赞,可是……他不必吃的这么感动吧?”
  他的同伴笑道:“你是第一次来,就不知道这里饭菜的奥妙了。那人叫牛树根,你瞧瞧他的脸,是不是有几条红红的、长长的爪子印?”
  “好像是女人抓出来的指痕嘛,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树根嫂又打牛树根了,牛树根怕老婆,吐不出这股窝囊气,只好来这里吃饭解闷,他上门不点菜,只消说和老婆吵架了,丰富之家的大厨就帮他料理出适合他心情的饭菜。”
  “喔,这位大厨就是让乾隆爷赞不绝口的米家大姑娘吗?”
  “现在不叫米大姑娘了,如今我们喊她安嫂儿,喏,坐在柜台那位就是了。这回安嫂儿又有孕了,咱们安哥儿疼老婆,不让她太操劳,所以她不下厨了。”
  “那么现在是谁掌厨呢?”
  “他!多多小爷。”
  米多多掀起厨房的帘子,一双浓眉大眼明亮有神,粗辫子打得结实油亮,他手臂弯里抱着几个小坛子,笑眯眯地走到牛树根的桌边。
  “树根大叔,这碗汤还可以吗?”
  “还不够味,呜……我恨……我恨家里的疯婆子……”
  “就在这里恨她吧,回家可不要恨了喔。”米多多微笑舀起一匙胡椒粉,全数洒进牛树根的汤里。
  “我怎能不恨啊!呜呜,她打我,害我这张脸肿得像个猪头……”
  “再吃点辣椒,激出火气,可别回去打孩子出气。”米多多又往汤里倒下切碎的朝天椒,拿起筷子拌了一下,再放下一匙辣豆瓣酱。
  牛树根瞪住那碗鲜红的热汤。“男子汉忍辱偷生,绝不打孩子出气!”
  语毕,他端起汤碗,咕噜噜喝下,顿时一张肥脸涨成大红色,眼泪鼻涕齐飞,哇地一声,他乾脆趴在桌上,捶胸顿足大哭起来。
  “嗳,多多呀!”老板安居乐见状,忙倒了一大碗清茶过来。
  “姐夫,交给你了。”
  米多多走回厨房,一路微笑和其他客人打招呼,大家指着牛树根,忍不住哈哈大笑,忙又掩住了嘴,怕喷了一桌的饭菜。
  米软软站在厨房帘子后头,也是掩嘴而笑。十七岁的她穿着月白衫裤,亭亭玉立,秀净甜美,一张小脸像块水嫩嫩的豆腐,仿佛吹弹可破。
  “哥,你老爱捉弄树根叔叔,好坏喔。”她放下帘子,声音软腻腻的。
  “他喜欢吃香喝辣,只好顺着他的口味了。”米多多抄起锅铲,俐落地抓起一把姜蒜,油爆炒香,继续他的大厨活儿。
  “可是他哭的好可怜。”
  米软软绞着衣角儿,不忍看个胖大汉子像小娃娃一般啼哭,于是走到桌边,掀开一只陶瓮,才舀动勺子,空气中立刻弥漫一股酸甜的清凉气味。
  “阿里,麻烦你。”米软软放下汤碗,柔声吩咐伙计:“你端给树根叔叔,说这是咱们请他喝的乌梅汤,给他解腻去火,喝了清凉又清心,叫他别哭了。”
  “是!”
  现在厨房有六个伙计帮忙洗菜、切菜、准备各色食材,外头也有四个伙计跑堂,比起五年多前丰富小馆刚开张时,样样都得自己来的辛苦情况,米软软由衷感谢老天爷的厚爱,让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愈来愈好。
  瞧几个伙计满头大汗,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她又舀起乌梅汤放在台上,稍微抬高声音道:“各位大哥辛苦了,待会儿抽空喝碗凉汤,肚子饿了就去蒸笼拿块糕吧。”
  “知道了,谢谢软软姑娘。”
  伙计们笑逐颜开。软软姑娘最好心了,他们来这里不但能赚钱糊口,还可以学到米家的美食手艺,更能尝到最好吃的各色点心,难怪想当厨师的年轻人争相抢进来当伙计了。
  米软软的目光转到门边小桌上的一个食篮,不由得脸上一热;丰富之家向来不做外送,唯独此人例外。
  她轻声问道:“咦,陈大人的午饭还没送去?”
  “瞧我忙忘了,软软姑娘,我立刻送去。”一个伙计手里沾满了猪油和菜屑,正在捏肉九子。
  其他几个伙计也是又切又炸又递菜的,米软软忙道:“你们忙吧,我来送。”
  她一向负责点心小食,只要事先做好,摆在蒸笼或碗碟里,客人点了就可以送出去,所以她并不像其他人那么忙碌。
  她把做好的薄荷枣泥糕放进蒸笼里,向阿里叮嘱了火候和时间,再摊开一条乾净的白巾子,掀起另一只小竹笼,拿出两个晶莹嫩白的状元糕。
  轻轻扎起巾子,她的脸蛋泛出微微红晕,低头将包着状元糕的巾子收进食篮,挽起篮子,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姨!姨姨!”
  一个小女娃儿坐在柜台上,一见到米软软,笑呵呵地叫个不停。
  “心心,别坐这么高,好危险呢。”米软软抓住女娃儿的粉胖小手。
  “心心帮爹招呼客人。”
  两岁的安心心声音甜脆,两条小腿踢呀踢的,她身穿碎花小衫,梳着两条小辫子,扎上红色丝带,一双大眼又圆又亮,滴溜溜一转,见到门口踏进来客人,立刻拉开嗓门喊道:
  “客倌请上坐,我们丰富之家饭菜香,酒水甜,教您吃了心欢喜,撑饱肚皮笑嘻嘻——跑堂哥哥,点菜喽!”
  那娇滴滴的稚甜声音讲完,许多客人拍手大笑叫好,自从丰富之家蹦出这个女娃娃后,来这边吃饭是更有趣了。
  坐在柜台里的米甜甜却是秀眉微蹙,低头拨弄算盘珠子,喃喃念着:“九两加三两,三?乐哥哥说是退七进一……”答答两声,只见她拨好算盘珠子,又狐疑地自语:“十二?到底对不对?心心,来,手指头借娘一下。”
  安心心听了,小屁股一转,爬进了柜台里面,伸出十根圆胖的小指头。
  米甜甜先数了自己的九根指头,又数好女儿的三根指头,再从头算起。
  “一、二、三……十二,真的是十二耶!”米甜甜终于算对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抱起女儿用力亲了一记。“心心,娘会记帐了。”
  “姐,你好好坐着,别动了胎气呀。”米软软看她动作太大,担心地道。
  米甜甜摸摸突起的小腹,笑道:“六个月罢了,瞧你们一个个把我当病人似的,哎,坐柜台好无聊,真想进去烧菜。”
  “姐夫心疼你,你就让他疼疼嘛!”
  米甜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采。“没关系,坐久了脚麻,我进去厨房转转。”
  “姐,我送饭给陈大人。”
  “抽不出人手送?也好,你出去散散步,可别整天闷在店里了。”
  “心心去不去?”米软软拉着安心心,其实她很胆小,不太敢一个人上街。“姨带你去观前街吃粽子糖、看捏面人,好吗?”
  “姨,心心去。”安心心仰起小脸,满是期待的眼神。
  “姐,我们晚点回来了。”米软软抱下安心心,牵着小手一起走出门。
  就要看见陈大人了,米软软的心脏怦怦跳动着,白皙脸蛋慢慢透出两朵红云,像是状元糕里的红豆馅,只露出一个小红顶的馅儿,还有更多看不见的细甜滋味,藏在那白白的粉糕里呢。
  吴县衙门,知县大人陈敖正在审理案子。
  衙门外挤满人群,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瞧。陈敖上任四年以来,苏州老百姓最爱看知县大人审案,因为陈大人不畏强权,不收贿赂,不讲关系,每件案子秉公处理,为小老百姓仗义执言,总是教人看的大快人心。
  惊堂木拍下,陈敖脸色严肃地道:“王彪,你状告秀才唐少楠勾引你家嫂嫂一事,方才几个证人都说清楚了,唐秀才三年来到王府授课,皆在书房教你侄儿念书作文,根本没跑到卢氏的房里,何来奸情?”
  “我家娘子在嫂嫂房里看到唐秀才的诗文稿,这不就是证据吗?”
  陈敖笑着拿起一张纸,扬在手上道:“那么本官给你这张文稿,你拿去丢到房里,本官也和你嫂嫂暗通款曲了?”
  “大人,小的不敢。”王彪口气虽屈服,脸色还是十分悍然。“我家嫂嫂和唐少楠诗文往来,语气暧昧,我当叔叔的几度劝说,嫂嫂依旧不听。为了维护门风,小的也只有告上唐少楠,请大人制裁这个无耻淫贼。”
  跪在旁边的一个少年红着眼睛大吼道:“你才无耻,想夺我爹爹的财产!故意害我娘和恩师。”
  王彪凶神恶煞地喊回去:“你这个无知孩儿,是那个穷秀才要谋夺你爹爹的房舍和田产……”
  “安静!谁敢咆哮公堂,打二十大板。”
  陈敖拍下惊堂木,他对案情早已了如指掌,如今就是要下个令人心服的判决。
  “卢氏,你丈夫过世多久了?”他和颜悦色问道。
  卢氏低垂着头,声音喑哑地道:“十年。”
  “为何和唐少楠诗文应答?”
  “他……他诗写的好,民妇也读过诗,他写给我,我就回了。”
  “好。”陈敖点点头,又问道:“唐少楠,你是否中意卢氏,所以写诗赠她,表达你的心意?”
  “回大人,是的。”唐少楠毫无惧意地大声回答。
  观看的老百姓一声惊呼,秀才爱寡妇?这场戏是愈来愈好看了。
  “呵,既然郎有情,妹有意,双方又没有其它婚约,如此才子佳人,正好配成一对……”
  “大人啊!”王彪嘶吼道:“我嫂嫂该为我死去的老哥守寡呀,一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这道理你也该知道哇!”
  “你说的很有道理。”陈敖露出微笑,那张娃娃般的脸孔很容易让人失去戒心。“王彪,所以呀,万一不幸你早死,你的妻妾当为你守一辈子的寡了?”
  “大人怎么咒我呢?”看到陈敖语气转缓,王彪心情放松,果然他去知府大人那儿活动活动,陈敖也要卖他的面子了。
  “哎呀,本官怎敢咒人?那转个边儿,本官这么说吧,若你的妻妾不幸早死,你也要为她们守节,终生不再娶喽?”
  “男人守什么节呀?妇女守节,才是天经地义,不然朝廷为何鼓励设贞节牌坊?这是教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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