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春意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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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春意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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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本官怎敢咒人?那转个边儿,本官这么说吧,若你的妻妾不幸早死,你也要为她们守节,终生不再娶喽?”
  “男人守什么节呀?妇女守节,才是天经地义,不然朝廷为何鼓励设贞节牌坊?这是教忠教孝,感化人心,宏扬我大清王朝的仁德风气呀!”
  “没错。你果然明白朝廷的苦心,难得,难得!”陈敖点点头。“王彪你听着,如果你能为死去的老婆守节二十年,本官也会上表为你请一座贞节牌坊。可你这二十年,不得上妓院,不得娶妾,更要守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拿把刀子划花了脸,免得女人见到你这张还算英俊的脸,抢着要嫁你为妻,坏了你的名节。”
  “这这这……”王彪感觉不妙,他好像要中陈敖的奸计了。“大人在说什么?我一个大男人的,要什么贞节牌坊?”
  “是呀,你大男人都嫌累赘,那女人要那座石头牌坊做啥?”陈敖笑眯眯地说:“既不能拿来变卖,也不能拆下石头盖房子,为了这座怪物,一辈子孤孤单单的,送我还不要呢。”
  衙门外传来如雷掌声,都是妇女百姓给予陈大人最热烈的支持。
  陈敖满意地笑道:“男欢女爱,阴阳和合,这才是天经地义之事,否则你我从何处来?卢氏十年含辛茹苦,拉拔幼儿长大,死去的王家哥哥九泉有知,也该心存感激,让妻子另觅良缘,与有缘人白首偕老才是。”
  王彪惊道:“不行!大人你不可以这么判,嫂嫂就算不要牌坊,也应该恪守女诫,遵三从四德,做儿女的表范。”
  王家少年讲话了。“好,叔叔你提到三从四德,夫死从子,爹死了,娘从我,我要娘嫁给恩师,可以吧?”
  “你这个不肖子孙,胳膊肘向外弯!”
  “你当叔叔的从来不理会我和娘,现在娘要嫁人,你倒很关心了?”
  啪!惊堂木用力一拍,陈敖收起笑脸。“谁也别吵。唐少楠,本官问你,你爱卢氏,还是爱钱财?”
  “学生喜爱卢氏,平日教书卖文为生,不需要王家钱财。”
  “男子汉敢言敢当,本官佩服。”陈敖在座上抱个揖,又转头道:“卢氏,你愿意嫁唐秀才为妻吗?”
  卢氏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儿子,又看了唐少楠,最后红着脸低下头。“小儿已为民妇作主了。”
  “好,唐少楠,本官命你择吉日娶卢氏进门,别忘了送张喜帖过来衙门,做为本案结案的凭证。”
  “多谢大人玉成婚事!”唐少楠欣喜不已。
  “大人啊!”王彪睁大眼睛,喊得惊天动地。“你不判他们的奸情了?”
  “两情相悦,男未婚,女寡居,诗文传情,情投意合,幼子促良缘,恩师成继父,这是何等美事呀。”陈敖摇头晃脑说了一堆文绉绉的话,又一本正经地道:“本案从头到尾说得明明白白,这只是一段普通的男女恋情,王彪的告诉不成立,本案审结,大家都回去吧!”
  外头的老百姓用力鼓掌,陈大人审案果然明快,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驳倒乱告秀才的王彪,否则卢氏孤儿寡母一点薄产,也要教这坏心叔叔侵吞了。
  王彪忿恨起身,离去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陈敖一眼。
  陈敖才不怕别人瞪他,更不怕上头的知府或巡抚大人翻脸,既然他们敢来关说案子,就表示这案子有问题,他天生嫉恶如仇,愈是有人走后门关说送礼,他愈是要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
  他翻起下一张状纸,上头尽是歪曲的字迹,好不容易辨出文字,不禁笑斥道:“下一件案子,孙老七告邻居朱八哥偷采他家丝瓜,朱八哥反告孙老七放狗咬他,呔!又是他们两个!这种小事也要本官出面?传两位当事人!”
  孙老七和朱八哥等久了,两个仇人一见面,立刻打打闹闹出场,衙役赶忙上前阻止,看热闹的老百姓笑声不断,现在不看审案,倒是看猴戏了。
  陈敖刚审完大案,心情轻松,也不去喝止。他不经意地望向群众,在红男绿女之中,有一抹纤细的月白身影格外突出;她笑意盈盈,神情娇甜,正和她抱着的女娃娃说话,那小巧脸蛋透出红晕,真是像极了秋日红扑扑的甜苹果。
  米软软来了?!陈敖心头一跳。她是他第一个认识的苏州姑娘,那时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低着头,红着脸,举止娇憨稚气,为他端出一碟状元糕,软腻腻地说了祝福话:“吃糕步步高,吃了状元糕,祝举人老爷一路平安上京城,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后来他果然中了二甲进士第二名,又被派任为吴县知县,上任第一个案子就是审理安居乐的冤狱案。这几年下来,他和安老板一家很熟了,唯独没机会和米软软说话,只有每晚他到丰富之家吃饭时,她会为他端来饭后茶点,仍是软腻腻地说句吉祥话,然后立刻躲回帘子后头的厨房。
  那双端着茶盘的小手白白嫩嫩,好像是软绵绵的状元糕……
  “大人?”书办见他发呆,忙提醒道:“大人,孙老七和朱八哥到堂。”
  “喔。”陈敖回过神,惊堂木一拍。“审案了。”
  米软软放下安心心,笑道:“心心,你好胖,姨抱不动了。”
  “姨,再看看,大人好神气喔。”安心心扯了米软软的衣摆。
  “心心,我们送饭给陈大人,就该走了。”
  提到陈大人三个字,米软软的笑容变得羞涩。这个陈大人呵,似乎永远长不大,几年前是这张娃娃脸,几年后还是像个生嫩的书生秀才。不过,人不可貌相,人家可是吴县的地方父母官,也是多少苏州姑娘心仪的对象呢。
  米软软抿唇微笑。很久以前,她躲在帘子后头瞧他教训白吃白喝的流氓,心底就记下这个人了;后来他来到苏州为官,她更喜欢躲在帘子后头,看他专注吃饭,每当他放下碗筷时,她会为他送上点心,再躲回厨房,注视他品茶的神情,或是看他咂嘴舔舌吃下一块甜糕,拍拍肚子,打个饱嗝。
  陈大人很可爱呢,她喜欢看他开心吃饭的模样,但只是偷偷看,她可不好意思面对他;为了避免待会儿打照面的尴尬,她还是赶紧送饭进去吧。
  “请问这位差大哥,我帮陈大人送饭来了,要交给谁呢?”她退出人群。
  “啊,是米姑娘。”那位差役看到米家小厨娘,笑咧了嘴。“我帮米姑娘拿进去,可大人还没退堂,一时走不开……”
  “差大哥你忙,我自己来就好。”
  牵着安心心,米软软挽紧食篮,顺着衙役的指示,走过一条小走廊,绕过几个弯,来到衙门后头的最后一进院落。
  陈敖没有官舍,他一个人住在衙门里,米软软踏进厢房,打量有点混乱的房间,不觉红了脸蛋。
  床上棉被没摺,几件衣服随便搭在椅背,书案散放着纸卷和书本,地上叠着两只旧布鞋,还滚落了几团捏皱的纸丸子。
  “脏脏!”安心心跳进房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陈大人没有夫人帮他打理,当然脏了。”
  “心心扫地。”安心心从门板后面抓出一支扫帚,笑呵呵地去推纸丸子。
  “心心呀,别玩陈大人的东西了。”
  米软软说归说,还是掩不住好奇心,放下食篮,看到茶几上摆放剪刀和针线,又多看了几眼。
  男人也会拿针线?米软软看到几截毛掉的线头,噗哧一笑。她知道陈敖一定试了很多次,却是怎样也穿不过针孔。
  她再拿起旁边的衫子,翻看检查,原来是袖口的缝线松掉了。
  她一向擅长女红,缝个袖圈儿不是难事,她拿剪子铰掉线头的毛边,以指头抿了抿,灵巧地穿过针孔,打个结,再密密地缝起衫子。
  好像是做什么坏事似的,米软软心头扑扑乱跳,一张俏脸如滚水一样沸腾,烧得她沁出汗珠,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快速了。
  “金针儿,我爱你是针心针意,望的你眼穿,你怎得知,偶相缝,怎忍和你相抛弃……”
  陈敖一边走着,一边哼着小曲,手上摇着红缨帽,当作扇子搧凉,一踏进屋子,一颗心咚地一跳,再也哼不出一个字。
  米软软及时扯掉线头,放下衫子,低了头不敢说话。
  “是米米……米米米姑娘……”饶是陈敖在公堂上能言善道,此时乍见粉嫩嫩的状元糕姑娘,还是教他心如打鼓,乱掉方寸了。
  “陈大人,我给你送饭来了。”米软软仍是低着头,脸上红晕如醉。
  “啊,谢谢你!”陈敖也不敢看她,又是搔搔头,又是不自在地扯平官服,总算吸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放好红缨帽。
  “大人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米软软转过身唤道:“心心,走吧。”
  “嘻,心心画画儿。”
  安心心不知什么时候爬上陈敖的书案,小手握住一支大毛笔,蘸满墨汁,开开心心地挥洒着,小圆脸还沾上一块墨渍。
  “哎呀,心心,快下来。”米软软上前抱她,安心心却撑住桌面,大毛笔用力戳弄纸张,画得不亦乐乎。
  “心心画爹,嘻,爹的脸大大,耳大大,脚大大……”
  “糟!”米软软变了脸色,使尽力气抱走安心心,急道:“你画花了陈大人的公文,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心心,快起来。”
  “心心要画画啦!”
  “不能画了。”米软软十分紧张,又很害怕,硬是拖走安心心。“弄坏衙门的东西,陈大人会打板子的。”
  陈敖忙上前道:“米姑娘别慌,我不会打板子的。”
  安心心在米软软的怀里猛蹬脚丫子,一根毛笔朝着空气点呀点,扯着脆甜甜的嗓音道:“爹说,好官不乱打板子,陈大人是大大的好官,不打心心板子。”
  陈敖被这小女娃逗得哈哈大笑。“小心心,你好会说话。”
  安心心挣开米软软的手,一溜烟爬上椅子,双手插腰,抬头挺胸,一双大眼稚气而灵动,很骄傲地宣布道:“我不是小心心,我是安心心!”
  “好,好,你不是小心心,我叫你心心,好不好?”陈敖抱下安心心,拿走毛笔,摸摸她的小辫子,笑问道:“心心吃饭了吗?”
  “开店前吃过了。”安心心口齿清晰地道:“姨给大人上菜喽。”
  米软软被安心心一喊,吓走的三魂七魄回来了一半,低着头,绞着指头,嗫嚅道:“陈大人,很抱歉,心心不是有意乱画的,要罚就罚我好了。”
  她是吓坏了,那玉葱也似的指尖,好像还在微微发抖。陈敖伸出手掌,立刻又放了下来,搓着手掌,有些不知所措地傻笑道:“米姑娘,真的不打紧,几张纸而已,没什么好罚人的。”
  “可是……可是这是邸报,还有总督衙门的公函……”
  “你看得懂?”
  米软软不懂大人为什么这么问,抬起水灵灵的眼眸,不经意和陈敖四目相对,那双黑眸嵌在他俊秀的脸上,也是直直地瞧她。
  刹那间,两人的心脏像是下了油锅的青豆,立时蹦蹦乱跳个不停。
  米软软羞得低下头。“我帮大人拿饭菜,菜都凉了。”
  “喔。”陈敖也是手忙脚乱地翻找东西。“米姑娘和心心难得来这儿,我该倒杯茶……唉,茶壶怎么不见了?”
  “大人,壶壶在这儿。”安心心踮起脚尖,一双小手在书桌上摆弄,掀开一堆文卷,赫然出现一只倒下的茶壶。
  陈敖窘红了一张大脸,忙用马蹄袖掩住茶壶,急急地走出去道:“没水了,我去烧水。”
  “嗳,大人,不用了。”
  米软软唤不住陈敖,又不好意思追出去,只得拿出食篮的饭菜,一碗一碗地摆到桌上,再拿出扎着状元糕的巾子,仔细摊开。
  “姨,吃糕糕。”
  “心心,这是大人的饭菜,你不能吃。”
  “姨,困困,要睡睡。”
  “再等一下……”
  米软软踌躇着,虽然她是陈大人的稀客,但她总不能让大人为她烧开水吧,更何况饭菜都快凉了,时间也过了晌午,大人辛苦了一个早上,应该很饿了。
  “心心,你乖乖坐在这边,姨去找陈大人回来,你不要吃糕糕,不然姨不买糖葫芦给你吃喔。”米软软把安心心摆到凳子上。
  “唔。”安心心扁了小嘴,惺忪大眼还是盯住状元糕。
  米软软循着陈敖离去的方向,还没找到人,就听到围墙边传来唱曲的歌声:
  “河里有个鱼儿戏,树上有个鸟儿啼;啼呀啼,个个都是有情意。既有意,就该定下长远计……”
  陈敖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蓦然闭了嘴,抹着汗,忙往灶下塞柴枝。
  米软软看见陈敖笨手笨脚地烧柴,点不着灶火,不觉抿嘴浅笑,这可要烧到哪年哪月才能喝上一杯热茶呢?
  “大人,我来烧水,你快去吃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
  陈敖还在拿柴,米软软已蹲在他身边,卷起袖子,露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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