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姒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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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姒求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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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乡下?”荆澔依旧锁着眉,“包嬷嬷呢?就算四喜不在,她也可以另找别的仆役,我跟她提过,我不惯使唤丫鬟的。”
  “荆公子别多心,”秋棠将他手上的巾帕收回,再伺候他漱洗完毕后才笑着出声。“秋棠不是您的丫鬟,秋棠是齐姑娘的丫鬟,而她,才是真正要伺候您的人。”
  她心中冒着疑问。虽然她不明白齐姐姐一大早上她家里将她挖醒,求她来这儿帮她服侍荆公子的原因,按理说,荆公子回来,齐姐姐应该要很高兴的,可怎么会是那一脸惊魂甫定的模样?
  “你是齐姑娘的丫鬟,而齐姑娘……”打一早起,荆澔好看的俊眉就不曾舒展过,“却是我的丫鬟?”他一脸没好气,“那么,请问这位齐姑娘现在人在何方?”
  在我家里头补眠呢!
  秋棠吞下话,故意假装忙着手边的活儿以避过他的目光,“齐姑娘这会还有事忙着,她说待会儿就会过来。”
  见她急着要走,荆澔知道在她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末了,他只问了句——
  “所以,在我画室里桌上的那些画,也是齐姑娘画的?”他想起了方才开暗门前,瞧见的一叠画纸。
  “是呀!”她转回头笑了笑,“这些日子您不在,她又闲不下,便借用了您的东西,您可别怪她。”
  待秋棠走远,荆澔踱回画室,若有所思的执起了那一张张的画作。
  光就笔法与技巧而言,这姑娘的作品着实稚嫩,下笔又失了章法,看得出是未经名师指点的,可也因此,那画作保有难得的赤子童心及朴拙随兴,见画如见人,这下笔的人应是真情率性、天真无伪,可又,贪玩得紧。
  所以,她虽画出了她看穿的人性,可又忍不住耍弄起尘世间的真实。
  她画出了包嬷嬷爱钱的眼睛、画出了窑姐儿送往迎来的心思,还有,他最爱看的那张,是她画了只在屋檐上打盹儿的野猫。
  那野猫,他是识得的,它整日在胭羽阁的檐上跳窜着,却不知,透过了少女贪鲜的眸和未经修饰的笔法,会让这小小畜牲呈现出迥异的面貌,而这种敏锐的笔法思维,他似乎早在多年前便已丧失,现在的他,不论是长幅巨作或尺幅小品,不论是金蛇狂舞或是银凤展翅,都能游刃有余,然而却似乎失去了那种对画画及作品的热爱与感动。
  尤其嫣语死后,他的灵感与动力都失了源头,待在这处小小妓院,为的只是换取酒钱度日。
  少女的画作虽不够成熟,却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受,他思索了片刻才想通,所谓似曾相识是源自于他的旧作,这少女肯定看过他的画,甚至于,在运笔的技巧上她都是刻意想学他的。
  思索间,门扉再响,荆澔将眸转了向,走进来的是包翠娘。
  “唷,我说荆公子呀,您这只闲云野鹤可终于想到要回来了!”
  “怎么,”他换上了慵懒的笑容,“阁里有人想我?”
  “想唷,可想煞人了!”她晃呀荡地踱近了他,赛似软泥的小指头在他胸口戳了又戳,“也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肝的人,才会不懂得想人唷!”
  “是呀!我是没心没肝也从不懂得想人,”荆澔无所谓的笑着,“不过,会让包嬷嬷这么想我,想来又是哪个姐儿在您耳边叨念了?”
  “果然!”她比高了大拇指,“人家说没心肝的男人通常比较聪明!”
  继之她叹了口长气。“还不就是牡丹那丫头嘛!她总闹着说上回您帮鹃红画的那幅画比她的好看,让鹃红挖着了曹将军那个大金矿,是以,整日念着要您再帮她画一幅喽,可您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您逍遥自在,却累得嬷嬷我耳朵都长茧了。”
  “可接下来却该轮我的手长茧了。”他懒洋洋的道:“既然牡丹要再画,那么,施思、巧芸、玫彩……她们也都得要喽?”
  “聪明、聪明!荆公子真聪明!”包翠娘笑咧着嘴,“不只她们,隔壁逍遥坊的金嬷嬷也同我提了几回,她们那的姐儿们也都同她闹着要学咱们胭羽阁,想画幅画儿提高身价,打个宣传。”
  “想画画不难,”他淡淡然扫开了桌上那叠画稿踱向她,“您先帮我把四喜给找回来吧!”
  “四……”她僵了笑容,“四喜?为……为什么,您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不为什么,我同您说过,我不习惯让丫鬟伺候,尤其——”荆澔目中有着玄思,“还是带了个丫鬟的丫鬟!”
  “荆公子,您听我说,其实呢,这……”
  她还说着话却已被荆澔给“硬请”出了门。
  “成了,包嬷嬷,在下刚回来诸事繁多,您也去忙吧,记得,四喜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动笔!”
  砰地一声,包翠娘摸摸鼻子吃了满满一碗闭门羹。要命!她紧锁着眉头,一时之间让她上哪儿去找四喜?
  愁眉不展的包翠娘刚走,门板再度响起轻敲声。
  “是谁?”
  这一天,他醒在混乱里,又一次次被人打断思绪,偏偏见的都不是他想见的人,这会儿,又是哪个不识趣的家伙?
  “干么没事摆个臭脸?”
  进来的人是个男子,他打开了房门再回过身笑嘻嘻上了门闩,无视于荆澔冰漠的眸光,自顾自在他面前坐下,再自壶里斟满了杯子,可一饮之下却怪叫出声。
  “有没搞错?你的四喜没睡饱呀!每回上你这儿壶里都只有酒的,怎这回成了热茶?”
  “四喜回乡下耕田了。”荆澔拂了拂乱发,帮自己斟了杯热茶一口饮尽,这茶是方才那叫秋棠的丫头端来的,正好可以让他清醒点。
  “四喜回乡下耕田,你就改喝茶了呀?”他一脸不信。
  “喝酒误事,也许,是该少喝点了。”荆澔隔着杯缘觑见他因听了这话跳高了的身子。
  “乖乖!天下红雨啦?荆澔,这话我同你说了快三年,你哪次不当我是在放屁?”
  “石守义!”他慢条斯理放下杯踱回桌案前,纸一摊笔一扫,头也没抬沙沙画着,“怨不得人,你的话本来就放屁的成份居多。”
  “喂、喂、喂!你这是——”
  石守义话没完,脸上就扑飞来一张纸,他忙忙伸手抹下,忘了方才的话题,认认真真研究起荆澔扔来的画像。
  那男子,留着落腮胡,约莫六尺身长,体宽骨硬,浓浓两道八字眉配上凶神恶煞的面容,还有,他的右手竟有六根指头,那第六根变了形的突出物像根鸟爪子般生在小指上,带着一丝诡气。
  “这家伙,就是你这回帮我去勘查丞相府盗案现场,后臆测绰号『鹰鸠』的男子形貌?”
  荆澔点点头睇着他。“当心点,你这开封府尹的头号捕快,这家伙挺有本事的,又专挑官府人士下手,显见对你们这些吃衙饭的极不爽快。”
  “怕啥?”石守义对着男子画像挤眉弄眼,“会动手抢人东西的,哪个不是心里不太爽快?其实呀——”他拉长语气睇着荆澔。“长得这样凶神恶煞的比较不用怕,至少还有得防,最怕的反而是那种外表看来斯文,却因心头老挂念着死去的人,而沉沦在酒乡里的醉鬼!”
  虽是环臂冷目回瞪好友,荆澔心底却起了寒。昨夜那少女,难不成真是他因思念嫣语产生错觉,在酒力淫威下被伤害的受害者?
  “别恼、别恼,开开玩笑罢了!”石守义弯身向好友打恭作揖,天知道,这家伙可得罪不得,今日他能得着开封府第一神捕的头衔,大半来自于这家伙的协助。
  荆澔擅画,自然也擅于观察事情的枝末细微,每一次都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细节,对于人体构造及筋骨关节反应又有近似于医者的了解,再配上丰富的联想力,这些年来,好几宗落到他手上的无头公案,都是靠荆澔轻描淡写画出了罪犯的容貌才破了案的。
  他和荆澔是多年好友,自然也知道他的嫣语。三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好友因着心爱女子的死而颓唐丧志、远离丹青甚至消声匿迹,隐身在这有个胭羽名字的妓院里。
  这几年,荆澔不再创作正规的山水及宫廷画,受惠者有二,一是胭羽阁的包嬷嬷;另一,就是专捉坏人的他了。
  虽受了利,但他还是希望好友能有重新爬起的一天,这才会在听见他竟开口说要戒酒时忍不住想逗他,却没想到这脾气向来不错的家伙这次却少了幽默感,一张拉长的俊脸直比腊月雪还要冰寒。
  “这是你画的猫?”
  石守义踱至桌旁,怪笑的抓起那张画纸,“太可爱了吧?像奶娃儿涂鸦似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出自咱们荆大师手里的画,喂,送我吧,我那侄儿今年五岁,最爱这些猫呀狗的。”
  “要猫自个儿去画,”荆澔自他手中抽回画纸扔入柜里,“这画不送。”
  “喂,荆大师!”他瞪大眼,“你几时变得这么小气的?你以前一堆画不全都由着我带回去当草纸?”
  “缺草纸是吧?”荆澔转手将方才自己画的那张鹰鸠像塞入他手中,“别客气,这张带进茅房里用吧!”
  “嗳!正经点,”石守义急慌慌地将被捏皱的纸用力抚平,“这张画是我吃饭用的家伙,别拿来玩。”
  “谁有空同你玩,你在我这儿盘桓得也够久了,可以回去办正事了吧?这桩事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别指望我会去帮你捉什么鹰的。”
  石守义笑嘻嘻地没理会,转过身自个儿在旁边觅了个空位坐下。
  “催什么?你这没心肝的,怎地,对窑姐儿们的无情也拿来用在哥儿们身上?”
  荆澔冷笑瞥了好友一眼。“怎地?你希望我将对窑姐儿们的那套用到你身上?”
  “呸、呸、呸!”他连吐了几口唾沫。“这话让旁人听了是会起误会的,你这辈子不打算娶妻就算了,我可跟你不一样!”微敛了笑,他边觑着荆澔边审视着房内,“老实说,你还打算在这种鸟地方窝多久?”
  “鸟地方?”他耸耸肩,“你几时见我这飞了满天的鸟?”
  “少打迷糊仗,”石守义挥挥手,“你明白我意思的,一个极富盛名的一代画师就为了个女人这么一蹶不振?”
  “这儿挺好的,”荆澔一脸意兴阑珊,“外头,没有吸引我的东西。”
  “让你画画你提不起劲,可好歹男儿志在四方,你真没想过干一番轰轰烈烈事业,博个千古留名?”
  “没想过!”他漫不经心单手支颚,另一手抚上了杯缘轻轻摩挲着。“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天下事,吾能说;今老矣,空凝绝,对西风慷慨,唾壶歌缺!”
  “拜托!你这话若不是个僧侣,也该是个发苍齿摇的老翁才能说的,你今年才二十六,发这种慨叹会笑死人的,”石守义抹了抹还真笑出泪水的眼,“跟你说真的,我大哥你也熟,这会他手上握有兵权,麾下正是目前朝廷倚重的一支重兵。”
  这时节的中原正是分裂局面,中原先皇刚驾崩,他年方七岁的儿子即了位,国君年幼,人心不稳,政局动荡不安,一时之间坊间多得是新皇皇位不稳的耳语。
  “怎么,”荆澔淡笑,“第一神捕想当开国元勋?”
  他嘘了长声,趋至门口确定房外没人后才敢继续说话,“你呀你!这事传出去是要杀头的,这么大声做啥?”
  “想做还怕杀头?”他没在意。
  “你呀!”石守义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若不是好兄弟我早不理你了,想清楚点,大丈夫扬名立万的机会稍纵即逝,乱世出英雄,这将近五十年的岁月里,改朝换代就像翻烧饼一样简单,虽然人心不定,可也未尝不是你我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听我哥说,就快了,他这回拥戴的主子一脸真命天子像,过不久这天迟早是要变的了,怎么样?”他顶顶好友肩膀一脸得意,“有没有心动?”
  “动什么?”荆澔侧过身害得他跌了一跤,“变天就变天,变了天,出门记得带把伞就是了。”
  “你!”石守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边摇头边吐气。“亏你一手生花妙笔,亏你满腹经纶,亏你一身绝世武功,偏那脑子却硬是让泥水给糊死了,我不管你,先和你说定了,这会儿你爱赖在这儿我且由着你,等过阵子事情明朗定了局,新的天下需要的是真的人才,我大哥那儿可少不了你的。”
  他哼了哼,“别这样吧,好兄弟,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同你家兄弟一样喜欢当个开国元勋的!”
  “好吧,好吧,我不逼你,”他也歇了气,“那你倒是说说想当个什么,这样我才好帮你呀!”
  “当什么?”荆澔眼底隔了层遥远的冷漠。“守义,这世上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如愿的,如果我跟你说,我想当决定生死的阴间冥王,我想让我爱的人回到我身旁,你帮得了吗?”
  “我?你……”
  半晌后,石守义叹了口气,摇摇头出了房。
  没法子,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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