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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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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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全听到这笔交易的时候有点气急败坏了,这个沉稳的中年汉子剧烈地抖动着胳膊,有点像泼妇骂街时的架式。“胡闹!这是开玩笑嘛!你怎么,怎么能跟小孩子一样闹呢?” 
  易婷婷面不改色:“没办法,我只有这一招。你是让我劝他上大学,无论如何我办到了。令郎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如果你觉得这样不行,可以接着劝。” 
  张全捂住头一屁股坐下,看得易婷婷又可怜又可笑。 
  张放如约上学去了,留给张全一份就读约定和一张万块钱的借条。作为那个约定的捆绑条款,张全要求张放每个月给他写一封信,并且保证不能以违法手段去赚钱。这个条款多少让他放心了点。 
  儿子走了,张全工作起来更是心不在焉。一天晚上,他打开工具箱找东西时,才发现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放在那里的纸袋。他打开一看,整整十万元。 
  这是那人答应过给他的酬劳。 
  张全仔细回忆,很可能是白天一位独居的年轻男子趁自己给他开锁时放进去的。第二天,他跑去那家找人,可主人是位女士,说自己昨天根本不在家。 
  张全明白了。 
  怠工两天后,他带着这十万块钱离开了海欣。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连易婷婷也不知道。     
  “哟,调查记者回来了?怎么样,有不少好料吧?”姜宝炎一看到易婷婷,立刻眉花眼笑。 
  易婷婷白了他一眼:“你是谋财害命啊,领导!拜托,以后这种破事别让我去好不好?”她一屁股坐在姜宝炎办公室的沙发上。 
  “怎么就叫谋财害命?优秀企业家,慈善家,省人大代表,世家子弟,后面总得有点好东西可写吧?上次你写一个开锁匠都能写得那么好看,难道这回会没有可写的?我才不信呢。” 
  “您老人家忘了吗?你封我当的是调查记者,调查什么?丁家齐偷税漏税?贿赂官员?走私贩毒?组织黑社会?行啊,我去调查,你敢登吗?”不知怎么回事,易婷婷最近脾气不好,别人倒还罢了,在姜宝炎这个老上级的面前,说话尤其不客气。姜宝炎心中暗暗叫苦:岁的女记者现出原形了。 
  “唉,现在的舆论环境你也清楚,调查报道是重要,可也没法天天搞呀,我是怕你久没写字,文笔都生疏了。所以这种容易出彩的人物报道就交给你做,结果还被说成谋财害命。好人难当哪。” 
  易婷婷当然不是一味使泼得理不让人的主儿,何况也不是有意跟姜宝炎过不去,话说到这儿,她自然懂得分寸。“还容易出彩?唉,像张全那样的人物是可遇不可求哇,要都像今天那位主儿一样,我看记者都得得抑郁症。您老人家派我写人我没意见,可这种为广告服务的稿子,以后少叫我写。” 
  “不能说是为广告服务,我真是觉得这种成功企业家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故事的。当然,话说回来,报社傍大款也不是新鲜事,这位丁家齐刚刚赞助了报社的一个活动,冠名费0万,人家一个电话就OK了。这人我看爽气,在本地名声又不错,咱们去交交朋友也没什么呀。”看到易婷婷火力减弱,姜宝炎越发地语重心长。 
  “交朋友傍大款那是报社的事儿,应该您亲自去才对,和我一个小记者有什么关系。” 
  “记者不用吃饭哪?” 
  “记者不需要靠傍大款吃饭。”易婷婷又来气了,“大哥,你是编辑部的头儿还是广告部的头儿呀,你要想让我们拉广告就明说,百分之二十五的回扣,我明天就去给你拉个0万!” 
  姜宝炎苦笑一下,易婷婷的气话并非没有道理,但目前国情如此,海欣晚报的报情更是如此。昨天的编委会上,他也曾对专版报道丁家齐表达过不同意见,但既然钱是最大的,最终的结果也可想而知了。明知不会好看,姜宝炎才派出了最有文彩的易婷婷出马,现在看来,这个版面基本注定成为垃圾了,除了为丁家齐的下一步政治投机或者商业经营带来舆论上的支持外,它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姜宝炎叹口气,想换个话题。 
  “丁家齐这人,真的一无是处吗?” 
  易婷婷接受了这个求和的信号。“人呢,倒真是不错。有文化,有修养,也有些见地,可是光凭这些是撑不满整个人物版的。我是说,如果不考虑钱,只从人的角度讲的话。和他交谈,你就是兴奋不起来,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到了,有理论,有细节,有总结,信息量大,可是采访完之后你会发觉,你对他的印象和采访之前差不了多少。” 
  姜宝炎盯着易婷婷看了有几秒钟,说:“一杯温开水,就靠你做成一道汤了。” 
  “不过这丁家齐有一点特别好的,是他肯捐钱,希望小学、残疾人协会、敬老院、灾区……什么钱他都捐,这些年捐出去的没一千万也差不多了。从这点上看,比国内大多数所谓的企业家都有良心。所以这篇文章我想就从这点上写,还有点现实意义。” 
  “这个嘛,编委会上要求,这篇通讯要着重写他的人生经历和诚信经营理念的。” 
  “写那些如何刻苦读书艰难经营历尽波折转危为安的故事?嘿,香港片看多了吧。这丁家齐就是个幸运儿,世家身世,少年多金,顺风顺水,要我写,就这几个字。编委们不满意,就换人写,去写谁是他们的事,怎么写是我的事。” 
  姜宝炎沉吟片刻,说:“好,那你写吧,星期四交稿。” 
  奇江道旁,国际银行大厦顶楼的远胜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丁家齐正透过巨大的弧形落地窗欣赏着海滨落日时的美景。远处残阳如血,白浪逐天,三两只白鹭从他脚下悠然翔过,这让他的心绪很容易飘得很远,同时感觉到自身的高度。 
  除了一幢山间别墅,他在海欣的所有落脚点——间办公室,三套公寓,都选在0层以上高楼的最顶层。这种让人眩晕的高度多少能为他安逸的生活带来一丝快感。他喜欢蹦极、跳伞、动力滑翔伞这一类的运动,也缘于他对高度的喜好。 
  在早年的惊心动魄的生活之后,他金盆洗手,选择了今天的安逸。他的领地——两家房地产公司、一所私立学校、三家连锁酒楼、一家大型商场和一系列娱乐场所,此外,还在一些收益良好的大企业中拥有份额不少的股份——如今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就连偷税漏税的毛病都不曾犯过。此外,他还尽可能地扮演着乐善好施的角色,这倒不是沽名钓誉,也并非出于一种还债的心理,而是真的出自一个成功企业家的自觉行为。他喜欢这种感觉,多年不平凡的经历之后,钱对他来说已不再那么重要了,他需要某种更有效的精神慰藉,而这种取之社会,回报社会的慈善行为多少让他产生身为人类精英的感觉。 
  身边的玻璃圆桌上放着一份今天的海欣晚报,人物周刊的封面上,丁家齐也是伫立在落地玻璃窗前,脸上挂着的笑意书写着“成功”两个字。 
  他早年的浴血打拼就是为了拍一张像这样的照片吗? 
  丁家齐的思绪随窗外的白鹭飘飞。那个女记者把他塑造成一个真正的慈善家,而不是像他设想的那样,成为有着出色商业能力和人生智慧的大人物。不过这也挺好,或许比原来的设想更好,最起码,这篇文章因此而基本属实——只有丁家齐自己知道,在接受采访的三个小时里,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撒谎。 
  资本家后代,童年随父逃亡美国,海外置业,家族中兴,重归故里,借改革开放之力事业做大……这一套说辞听起来很真切,有人名、地名、准确的时间表、详细的事件、生动的细节,有必要的话,还有各种证件,甚至照片以备查验。在各种场合诉说过多次之后,丁家齐有时自己都感觉发生过这些事。 
  但事实上,他过的是怎样一种童年啊,在他真实的记忆深处,永远是霉烂的肮脏气味和让人绝望的饥饿感。他没有去过美国——那是发财之后的事;他也没有一个资本家父亲,那个可怜的中学教师,在受尽批斗,妻子出走之后,一句话都没给他留下就投海自尽;他没有归国兴业的风光,只有一部充满血和汗的个人奋斗史。 
  那是真正的鲜血,许多人的。和所有的黑道老大一样,他的原始积累疯狂恐怖,靠着精明的判断、过人的运气、随时准备同归于尽的狠劲,还有不断的学习,才终于走到了今天。学习,这是他的第一成功法则,他博览群书,精研历史,至今能大段背诵《资治通鉴》的重要片段,他发出的一系列市场投资组合指令,让金融专业的科班人士叹为艺术品。六年前,他果断地决定金盆洗手,尽管通过走私、贩毒等地下行业的暴利远超他现在的行业利润。在拥有了一个黑道人士应该拥有的一切之后,他不想再冒任何风险。他已决定,在商海中漂完自己的一生。还来得及,他还不到0岁。     
  这六年是非常成功的六年,丁家齐不仅建立了自己的商业王国,更重要的是,他几乎割断了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包括一次不成功的婚姻。六年来,他建立起新的庞大的关系信息网,这个网络遍布海欣,触及各行各业,将成为他事业发展的有力根基。信息为王的时代已经来临,而这个网络能为他带来无数他需要的信息。窗外,红日半落,他连做了几次深呼吸。 
  本报记者易婷婷。他又瞥了一眼报纸,思路转回现实。这个易婷婷不同于他以往接触的任何一个记者,她笑容真诚纯洁,整个人像是通透的,其目光和言辞却在不经意间变得锋锐无匹,好象能刺破一个人的灵魂。采访期间,丁家齐老觉得有一股吸力在撕扯自己精心打扮的外表,他怀疑再继续下去,他的谎话就要露馅。还好,一个不期而至的电话把他从这种局面中解脱出来。 
  这时,巨大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女秘书雅子说,有个姓孙的人,说是您的老朋友。丁家齐略一思索,吩咐接进来。 
  “安哥,我是小孙。” 
  丁家齐皱起眉头,他已习惯了“丁总”的称呼,这个散发着黑色味道的“安哥”听起来非常刺耳,尽管他本名叫丁淮安。 
  “什么事?”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感。 
  “安哥,出大事了,马哥前天被条子拿住了——” 
  “告诉我你的电话,我打过去。” 
  两分钟后,丁家齐用一条无法被跟踪和记录的专线打了过去。 
  “安哥,马哥这次事太大了,连夜就转到了红山监狱。这次进去肯定是有死无生了,除非是,越狱。” 
  丁家齐一言不发。 
  “我们都计划好了,就是缺一个开锁的高手。北方有消息,说能请出锁神,开价是00万。这笔钱兄弟们实在拿不出来,所以,想请安哥看在昔日的情份上,能帮把手。” 
  “胡闹,那是国家特级监狱,劫狱是多大的罪名你们不知道吗?” 
  “安哥,我们实在是没办法,马哥平常待大伙不薄,就跟您当初一个样啊。现在见死不救,我们还算是人吗?” 
  丁家齐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他在心里恼怒地暗骂。人的过去是永远无法抹平的,他曾经盘算着彻底抛弃过去,但那显然毫无可能。这些年,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有只警铃,提醒他过去的麻烦不会了结。今天,警铃终于响了。 
  “安哥,救马哥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他在里面多呆一天,兄弟们就危险一天,包括安哥你呀。” 
  丁家齐一开始就想到了,在瞬间的利弊判断中,他知道,这个忙不能不帮。 
  “锁神是什么人?”他问。 
  “我们打听了很多地方,说法很多,大概是个0多岁的老头,行踪不定。北方的消息说,他最近在上海一带活动,钱一到,马上就能出手。” 
  “钱我出,我的人会把它转到一个地方,由锁神直接去取。具体方法,晚上我会告诉你。我希望这事快点办成,三天内给我答复。” 
  “行。谢谢了,安哥。” 
  “我要最好的答复,对我们来说最好的。你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安哥。” 
  “办完这件事,我希望你们几个老家伙出去避一避。” 
  “我也早想,可是——” 
  “钱我出。” 
  电话迅速挂断了。 
  丁家齐疲惫地闭上眼睛。他信得过马大希,在似乎总也望不到头的黑暗岁月里,他们曾经相互依偎和鼓励,并且有过命的交情。六年前他曾邀请马大希同时引退,但接替他成为黑帮老大的诱惑使马大希错过了这次机会。可怜的人,丁家齐想。 
  马大希值得信任,但现实总是无情的,在他看来,目前的情况下,这份信任只有三天的期限。三天之内,他需要一个好的答复。他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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