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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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笔记-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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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想。这次我给他的字是“替代”。10分钟后,托亚把作文簿推给我,要我看他的作品。 
  我记得在成长过程中,本来很尊敬我的哥哥。他是我所知道最坏的家伙!我想做每一件他做过的事,重复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他对我而言就像上帝一样,替代父亲来教育我。我的一切言行,都是受到他的影响。我加入帮派时,我哥已经是里面的成员,我身为小弟在他的手下做事,对我来说,那是我一辈子最骄傲的工作。我被关起来后打电话回家,听说我哥已经出狱了。我感觉好像我的指挥官又恢复了权力。但他来看我时,情况很可笑,该说的话他都没说,我心里在想:“天啊!老哥怎么变成这么一个软脚虾?”过了一段时间我又打电话回家,他告诉我他做爸爸了,而且快要结婚。我故意挑衅他,希望他会被我惹火,恢复以前一样的互动。但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小弟,没关系的。我仍然很爱你。” 
  他的话重重地打击了我。我既生气又失望,因为我和哥哥本来很亲密的原因已经不复存在。我现在知道加入帮派或是打打杀杀,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只有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我的懊恼不是针对我的哥哥,而是对我自己感到失望。 
  我微笑着将托亚的作文簿翻到,在最上端又写了两个字:“后悔”。托亚点点头,开始写新的一篇文章。 
  大家都把笔放下后,我要求两位新同学先朗读。卡洛解释他以前很讨厌写作文,但被关起来后想法就改变了。“现在我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事情。我决定让大家知道我想写作的原因。” 
  我想写作的原因有很多,有些很难解释,而可以解释的原因包括:写作是我感受自由的方式,也是发泄怒气的渠道。写作可以让我保持冷静,不用身体的力量而用文字发泄情绪,这是一种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的方式。写作是我的快乐,我的阳光,如果失去了纸笔,我的心智就会衰退。如果不用写作来表达自己,我心中无数的思绪会让脑袋爆炸!所以写作就是我维持理智的方式。 
  另一位新同学东尼,写的是他8岁时父亲得白血病去世,家人为了保护小东尼不受到这个可怕消息的打击,对他撒谎说父亲只是离家到某个地方去休息一阵子。事实上父亲正在医院濒临弥留状态。 
  ……我发现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是我最后一次在我的家人面前哭泣。我觉得身上压了重担,因为我突然变成了家里的男主人。从那时开始,我必须学会照顾我的家人。在葬礼的那一天,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哭了。我觉得我如果哭泣,会让我的家人哭得更伤心,尤其是我妈。所以我压抑了自己。我对自己的要求定得很高,以为如果我能坚强下去,我的家人也能够做到。事实上我还只是个孩子,但我把情绪压抑得很好,让大家以为我可以面对打击,没有问题。但事实上我做不到。过分压抑情绪的结果,让我现在很难表达自己真正的感受。我生气时能发作出来,但伤心的时候总是不懂怎么表达。我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童年。一个在我8岁时就离开的人,竟然对我的人生有这么大的影响,真是很奇怪的事。父亲死后,我的悲伤转化成了愤怒。我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不能体会母亲和家人们对我撒谎的苦心。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愤怒。     “我可以体会你所说的感觉,”托亚说,“悲伤会转化成愤怒,是因为一直积压在内心里。” 
  “愤怒……会变成……一种毒,”戴尔接着说,“变成一只毒蛇……等着咬人。” 
  “什么意思?” 
  “他是说你心里有了毒,就像他妈的一条毒蛇,整天心情都不好,如果有人看你的眼光奇怪或是阻碍了你,你就会咬他们,好把毒液释放出来。” 
  戴尔点头表示这就是他的想法。 
  “就和我说的一样,”卡洛附和,“写作才能让我把内心里的鬼东西都释放出来,而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老天爷!如果你们读过我写的一些东西,可能会觉得我是个拿斧头乱砍的变态杀人犯!” 
  “你本来就是杀人犯,白痴!” 
  “但至少不是拿斧头的那种杀人犯!” 
  “无论如何,”托亚对卡洛说,“你和我真有心电感应。我的题目是‘后悔’,而我想到的事和你写的很类似。” 
  我想我永远不会遗忘埋葬我表哥的那一天。那一整天的感觉都糟透了!我一早醒来就在想着,要怎么报复那些杀害他的人?要怎么逮到这些家伙,好好修理他们一顿?但我考虑得最多的,是怎么面对我的阿姨?我很想劝她,她的儿子虽然死了,一切也不会有问题,但我明知道这是在说谎。表哥走了,我们无论再做些什么,都无法唤回他。人生就是有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表哥的葬礼也让我很生气。以前总是批评我们的那些老家伙们,站在教堂台上说着他们对表哥的感觉。他妈的全都是放屁!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将表哥的遗体放入土中的过程,好像永远无法结束一样的难熬。我故意恶狠狠地瞪着那些人,希望他们会说出一些蠢话,好让我有理由痛揍他们一顿。那天似乎如此漫长,主要是因为我必须强忍着不要哭泣;而往后的日子里,我也一直习惯隐藏难过的情绪。现在我很后悔压抑了自己。如果那时我能痛快地发泄出情绪就好了。 
  “你写的没错,”东尼点头说,“什么男人不该轻易流露出情绪的这种狗屁理论,到底是哪个家伙发明的?” 
  “大家一直都有这种观念的。” 
  “难怪我们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是啊!不过你想想,女生们虽然很会表现情绪,一天到晚在哭,但她们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她们的下场就跟我们一样烂!” 
  “应该说女生比我们更糟!否则我们为什么把最讨厌的家伙叫做下贱的母狗?因为这是最坏的称呼!” 
  “是啊!你们也知道女生们常常勾心斗角,她们可是很残忍的!而且女生都不是明着来,喜欢搞暗中破坏,从来不敢一对一地挑战,总是小团体一起出动,像他妈的土狼一样!女生又爱说谎又软弱,如果哭泣会让人变成这样,我宁愿忍着不哭!” 
  “也许女生应该少哭一点,而我们男生应该多哭一点。”王彬建议。 
  托亚白了小王一眼。“今天可能是你最后一次上课了吧,小王?让咱们听听你写的东西,把一切做个结束吧!” 
  “我写的和情绪的事没有关系。”王彬说,“我写的是关于时间。” 
  戴尔发出呻吟。“不要想时间的事……好不好?我们以后要……坐很久的牢耶!” 
  “想想好的一面,”托亚说,“外面每个人都说他们想要多一点时间,但时间从来就不够用也买不到。他妈的!我们可以说比任何人的时间都多,我们才是最富有的人!” 
  树 
  我住在中央管训院已经快二十二个月了。每天都做着一样的例行工作,时间似乎过得很快。我记得这里本来种了一棵小树,正好就在学校后门的旁边,也许有人可以爬上树,越过围墙而逃离管训院。在我到这里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小树被砍倒了。我猜是因为警卫们也察觉到了,那棵树可能被用来作为逃脱的工具。 
  最近我到学校的路上,看到一棵绿油油的,只比我高一点的小树。突然间我领悟到,这棵小树就是那棵曾经被砍倒的树。它已经重新长回来了!那一刹那我才领悟到,自己在这堵围墙内已经生活了有多久。 
  维特看着窗外的院子,“如果你把一棵树砍倒,可以从里面的年轮判断树的年龄,对不对?” 
  “笨蛋,这种事大家早就知道了!” 
  “我是说,如果树被砍倒了一次然后再长回来,它的年轮还是和原来的一样吗?” 
  “谁知道啊?” 
  “人也有……年轮。”戴尔说。 
  “你说什么?” 
  “把一个人的腿砍断,就会看到年轮了。” 
  “琼斯,你发什么神经?只有树才有年轮,人类只有血管和骨头这些玩意儿!” 
  “这样怎么知道……一个人……几岁了?” 
  “你不会问的吗?白痴!” 
  维特皱起眉。“我还是想知道,如果把一棵树砍断,年轮会和原来的一样,还是从头开始新的一轮?” 
  “麦兹,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维特耸耸肩。“我只是说,如果我们被关了20年或是30年,然后再放出来……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够……嗯,他妈的!” 
  “麦兹,你想得也太夸张了。” 
  “马克,你听说杰森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 
  “谁是杰森?” 
  “是在你来以前的一个人。” 
  “你是说长得很高,脸上有疤,还会用头跳霹雳舞的那个家伙?” 
  “不是啦!我说的是那个很安静,总是在煮东西的家伙。” 
  “他是L区的吗?” 
  “不,是K区的。” 
  “你看到了吧?”维特对我说,“某个人一离开这个地方,就会彻底被大家遗忘了。现在还有谁在讨论小吴、霍尔还有哈维的事?根本没有人再想到他们。该死!这好像是我一年来第一次想到那些家伙呢!外面的人也早就忘记我们了,好像我们从来不曾存在过的样子。” 
  “跟死了差不多。” 
  “我可不会这么惨。”东尼说,“我是活着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很好。”东尼伸手到裤袋里,拿出他藏着的一块春卷,在其他人能抢走前把它一口塞进嘴里。“我还要再说一次,”东尼嘴里塞满食物,含糊地说,“小王,这玩意儿他妈的真是好吃!”     
亲爱的朋友   
  一年后我收到了凯文的信。他被指定到沙加缅度附近一所警备森严的监狱服刑,在洛杉矶以北距离约五百英哩。(译注:Sacramento为加州的首府)我总是要求学生们在写作时要描述特定的细节,而不只是概括性的说明;而凯文依照我的建议,在信中仔细介绍了他的例行日程、囚房布置和餐厅伙食中几项具代表性的菜单。(根据他的报告,监狱里的伙食比管训院的要好!)凯文还告诉我,他的室友是一位老先生,两人相处得很好。他也问我的近况,想知道我是否仍在管训院教书,是否仍在写有关修女的那本小说。 
  我回信给凯文,告诉他我生活得很好,写作班越来越稳定,而且我终于完成了那本小说。其实那本书能完成是在我意料之外的。我之前花了近六年的时间,摸索着如何改进失败的初稿。我在偶然的机会下,受邀到新罕布什尔州一个艺术村度过好几个月,在那里我当然持续地写作。最后我觉得对爬格子这件工作简直是受够了,决定暂时停笔,好好休息一下。 
  也许是因为寂静,我住的小木屋和其他人的隔了好几亩的森林,屋里没有收音机,也没有电视或电话。也许是因为秋天如诗如画的景色,也许是因为我放在阳台躺椅边的那一箱美酒……不管是为了什么,我的心在几天后真的开始放松了许多,又开始文思泉涌。 
  有一天下午,当我正在天马行空地想象时,突然领悟到那本小说的问题所在,而且毫不费力地想到了解决的方法。在离开新罕布什尔州之前,我的书就完成了。我从这件事中学到的教训,就是自己以前根本不了解所谓创作力的来源。 
  我也告诉凯文,在艺术村的时候,我曾向其他同行简介写作班的情况。我和他们分享了几篇男孩们的作品,包括两篇凯文写的散文,得到极为正面的回响。但听众中有一名女士,想知道我为何选择到一所观护机构当义工,而不是其他地方,例如到一个地区治安不好的学校帮学生做课后辅导。 
  “我认为你做的事非常好,”那名女士对我说,“但如果你能在一些孩子们变成严重罪犯之前来教导他们,不是会有更大的影响力吗?” 
  我必须承认,对于有犯罪可能的青少年来说,早期的辅导课程是非常有效果的,而一般的勒戒辅育中心对于惯犯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我向那名女士坦承,我到K/L辖区教书的最初目标,并不是要拯救、改善那些男孩,或甚至要他们学会对自己的罪行负责。我会在那里,是因为那些孩子们对大人的鼓励有强烈的响应,而且他们的文笔非常真诚感人。这种师生间的互动,即使并没有进一步形成在教室以外的成功,仍是极有意义的。 
  “但你不会感到沮丧吗?”另一名作家同仁问我,“你明明知道那些孩子只能够和你相处这么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发掘自我,彼此也培养了感情,但最后都还是要被送到监狱去。” 
  这是父亲对我提过的问题。在我还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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