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漫步》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枫林漫步-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第一次枫林漫步
这一天,闲来无事,到处溜溜,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就走到了枫林,虽然还不是深秋,但红叶已醇,捧出一本书,细细咀嚼。那是本《尤金…奥尼尔文集》,正在看的是《榆树下的欲望》第二幕第二场:“那时候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石头地。当我接管了这块地的时候,老乡们都在笑我,他们不懂得我。可是我懂。当你能从这块石头里种出庄稼来,上帝就和你同在!他们没有力量做到这一点!他们以为上帝就是那么好说话的。但他们没笑多久。有的死在这里,有的到西部也死了。他们都在地下了――就是因为跟上了一个好说话的上帝。哼,上帝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可变成一个很刻苦的人。老乡们老是说:他是个刻苦的人,倒好像刻苦是桩缺德的事情似的!所以最后我回答他们:好吧,那么你们等着瞧吧!(突然)可是,有一次我也向软弱屈服了。那是我来到这里两年以后。我真的软弱了――失望了――地上有那么多的石头,许许多多的人都离开了,因为艰苦,放弃了,到西部去了。我也加入了他们。我们坐着车走啊走啊。我们来到广阔的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那儿的泥土乌黑乌黑的,象金子一样贵重。那儿一块石头都没有,生活真容易。你只要犁犁地,撒下种子,然后坐下来,抽抽烟袋,看着庄稼长起来好了。我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富人的――可是我心理有个东西在拦着我――上帝的声音在说:这儿对你毫无价值,你还是回家去吧!我害怕这声音,于是就回家了,把我在那里的产权给了要它的人……上帝是严厉的,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上帝是在石头上――在磐石上建立起圣殿的――根基立在磐石上,我就在它里面!这是神对彼得说的!(重重地叹息――停顿)石头!我把石头从地里捡起来,垒成高墙。在这墙上你可以看到我一生中的那些岁月,每天垒一块石头,上上下下地翻山越岭,把属于我的土地用栅栏围起来,这样我就从无到有――遵循上帝的意志,就像他的仆人一样。”美国的第一批创业者都是典型的清教徒,当然也正如马克思·韦伯所指出的,资产者所具有的双重性同样在这一幕里显露无遗:“如果我能够活下去,我就无尽期地活下去!只要我办得到,在我临死的时候,我会放上一把火,看着它烧掉——这房子,这儿的每一个麦穗,每一颗树,直到最后一根草!我会坐着,看着一切都随我死掉,没有人能占有曾经属于我的东西,我用血和汗从一无所有中开辟出来的东西!”

  这一幕的最后还有以前记的一条旁批:“《马太福音》第六章积财于天:‘不要为自己积攒财帛在地上,地上有虫子咬,能锈坏,也有贼来挖窟窿来偷;要积攒财宝在天上,天上没有虫子咬,不朽坏,也没有贼挖窟窿来偷,因为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不知道当时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写下这句话的。时过境迁,如今也无法再知道了。令人奇怪的是,别人到这里来不是背外语单词,就是背背唐诗宋词,小勉却偏偏拿着本《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来读:“实践理性,它最完美的发展,是在斯多葛派智者身上作为理想表达出来的东西。斯多葛伦理的目的就是幸福:‘美德的整个目的就是有幸福。’只有和人的天性相称的才是美德,犹如只有动物冲动的满足才和动物的天性相称一样。不过斯多葛派的伦理学指出了幸福只有在心神的平和与恬静中才可确实获得,而这平和宁静又只有通过德行才能达到。人们已经看清楚,困苦、忧伤并不直接而必然地来自‘无所有’,而是因为‘欲有所有’而仍‘不得有’才产生的,所以这‘欲有所有’才是‘无所有’成为困苦而产生伤痛的唯一条件,使我们动心而难受的,既不是人所共有的,不得而免的诸恶,也不是无从获致的诸善,而只是在可以躲避的和可以获致的两者之间几微的或多或少而已。但是,既要生活而又不痛苦,那根本就是十足的矛盾。消除痛苦的不断努力除了改变痛苦的形态外,再也作不出什么。如果消除了这一形态的痛苦,立刻就有千百种其他形态的痛苦接踵而来,如性欲、狂热的爱情、嫉妒、仇恨、恐惧、名誉、财富、疾病等等,最后,痛苦又会穿上无名烦劳和空虚无聊那件令人生愁的灰色褂子而来,于是又得想办法来消除空虚无聊,即令后来又把无聊撵走了,与此同时又很难不让痛苦在前述那些形态中卷土重来。任何人生都是在痛苦与空虚无聊之间抛来掷去的。因此,我们既无须探讨生前的过去,也无须探讨死后的将来,更应该做的倒是我们要把现在当作意志在其中显现的唯一形式来认识。现在不会从意志那里溜掉,意志当然也不会从现在那里溜掉。因此,要是如此这般的生命就满足了一个人,要是这个人在任何场合都肯定生命,他也就可以有信心把生命看作是无穷无尽的而把死亡的恐惧当作一种幻觉驱逐掉;反过来谁要是被迫于生活的重负,谁要是痛恨生活的烦恼困苦,尤其是痛恨恰好落在他头上使他不想再继续忍受的苦命,他就不要想在死亡中指望得到解放,黑暗阴森的地府之所以能够引诱他,是以骗人的假象把阴间当作停泊的无风港。在这里,自杀行为在我们看来是一种徒劳的,因而也是傻瓜的行为。”小勉同学不会这么特立独行吧?我心里道。“你喜欢什么音乐?”小勉拍拍我的肩膀,取下耳麦递给我,“听听这个。”“是《赋格的艺术》?”“原来你也听古典。”“超喜欢Bach。这个应该是尼科拉耶娃的版本吧。”“不错不错。”“其实我也听摇滚和new age。”“哦?你真是兴趣广泛啊!”“过奖,过奖。”“奥尼尔?博尔赫斯不是说他的戏剧只能看,不能读吗?”“为什么?”“你读过,不对,是看过《大神布朗》就知道了。”“哦,你指的是面具的使用只有在舞台上表演出来才会有相应的效果?”“嗯,这部戏除了面具以外,轮回也是一个重要的主题。”

  起风了,地上的红叶被卷到空中,停滞片刻,随即凝固住,被沉下去的太阳吸入了地平线。

  好冷,想吃火锅。那谁请客呢?AA制吧?“这回你请,下回我请。”小勉的解决方案着实干脆。

  “老板,来锅养生锅底,一半辣的,一半不辣。”

  “好勒。”

  点些什么菜好呢?肥牛、羊肉、土豆、金针菇、粉条,余下的让小勉去点吧。

  “你知道罗鹏飞同学吗?”

  “隔壁寝室的?怎么了?”

  “呵呵,他考三级连考了五次,终于给考过了,并且逢人便说,显得很得意的样子。”

  “唉,这有什么,我知道一位老兄,真是孜孜不倦,四级一共考了六次,还是没过,听说下次他还准备再考,一般说来,考了六次的人,当他第七次发起冲击的时候一定会考虑买答案的事,就像中国男足第七次向世界杯发起冲击的时候,一定会大搞抽签外交,可这位老兄还真是单纯得可怕,非要凭一己之力过关不可。”

  “真是佩服他们的精神。我不明白,在一个绝大多数人都说汉语的国家,英语水平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难道我没有四级证书,没有学位证书,我不作弊,我就真的竞争不过别人吗?是不是再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了呢?是不是不考四级也能成功呢?一个具有汉语天赋的人,在一个通行汉语的国家,使用汉语进行写作是不是能够获得成功呢?”

  “我只去考过一次,人家说,你弄个耳机作弊吧,当时我对自己的英文水平还蛮自信的,回答说,我这种实力还用得着花几千块钱买答案吗?结果,完形填空还没做完便打了铃。没办法,过去做惯了好学生,连作弊也不会,将来毕业的时候肯定就是我失业的时候。”

  “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职业。”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话是谁说的?”

  “穆齐尔。”

  “哪个穆齐尔?”

  “写《没有个性的人》的。”

  “原来是他。”

  “水开了。往里面放了。”

  “放吧放吧,不过我只吃不辣的这一边。”

  “随你。反正今天你请客。”

夜话
入夜,在温暖的寝室泡杯咖啡,读书。

  “喝太多咖啡可不好哦”,大虫提醒我道,“巴尔扎克就是喝得太多,结果人们发现他的骨头已经全被熏黑。”

  “哦,知道了。”我应道。

  “宋博士,又躲在被窝里偷看黄色小说?”大虫说的这位“宋博士”,在食色方面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去你的”,宋博士露出半个脑袋来,“哈利,你说说,如果把胡塞尔一生的思想分作本质直观与现象学还原两大阶段的话,《逻辑研究》无疑是前一阶段的头一个集中表述。为了把纯粹逻辑学从心理主义的阴影中拯救出来,胡塞尔将这部书的第一部分用来对心理主义进行反驳。是这样的吗?”

  我答道:“是的。通常,反对者们说,心理学考察的是思维的自然规律,逻辑学考察的是思维的规范规律,因此心理学以偶然性为基础,逻辑学以必然性为前提。心理主义者回击道,没有思维就没有认识,另外,由于逻辑规范对周延性的追求,必然将其自身也作为检验对象,于是陷入循环论证。面对危机,胡塞尔反驳了这种观点。我们看这个等式:a+b=b+a,这是一个自明的数学规律,诚然,要在直观中论证这个规律,就得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列举出来,这显然是无法办到的。如果我们说:‘两个数的排列顺序与他们的和无关。’这就是一个实际的规则而不是一个理论规律了,即使它的来源并不规范,但由于某种其内部的优越性,仍可充分信任其有效性。”

  “本质直观?是否可以从非经验的、非此在把握性的直观出发,更确切地说是从‘纯臆构’的直观出发去本原地把握一个本质本身呢?例如,我想要理解5这个概念,我可以直观一只手的手指,也可以逐一掰齐五个手指头,也可以在马路边数路过的车,或者以无数其他的方式从一数到五,我还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5的概念来。”

  “这里有一个重要问题还没有得到澄清,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我记得在第一部分28、29条,只不过他举的例子是‘2’与核桃。我们对儿童伸出五根手指,说‘这是5’,儿童可能会把我们的意思错误地理解为‘5’这个词所对应的实指是手或别的什么东西。维特根斯坦说也许我们应该这样说:‘这个数叫做……’但维特根斯坦说这意味着我们必须首先澄清‘数’这个词,而为了澄清‘数’这个词,我们又必须澄清其他的词。另外,儿童要理解‘5’,是不是必须先理解‘1’、‘2’、‘3’、‘4’呢?等一下”,我将《哲学研究》从书架上取下来,“《哲学研究》第九部分9说:‘……同对石块、石柱等词的实指施教相类似的对数词的实指施教,所教的数词不是用来点数的数词,而是用来指一眼便能看清的对象组的数词。儿童们就是以这种方式学会最初的五、六个基数词的使用的……’那么,儿童理解‘10000’时还需要借助于直观和想象吗?回忆一下小学算术课上老师是怎么教我们理解‘10000’的?她是不是这样说的:‘十个十是一百,十个一百是一千,十个一千就是一万。’由此可见,直观实际上是一种观念直观。”

  “我知道胡塞尔在后期有一个现象学转向。它受到笛卡尔怀疑论的启发,但最终又澄清了这种怀疑论的谬误。我们给‘上帝是公正的’这个判断加上括号,这个命题不是必然的——有些人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却能开上宝马,住上小洋楼——而是在康德实践理性的意义上是有效的,胡塞尔则将悬搁的范围扩大到全体——如果整个世界包括我们自己以及所有的思维都被排除,那么还剩下一些什么呢?‘我思’吗?”

  “是的。意识在其自身之中具有特有的存在,整个特有的存在在其绝对的固有本质中并不受到现象学的排斥。人们不能用符号或图像来代替知觉,所有真实地被给予的事物也可能是不存在的,但真实地被给予的体验却不可能不存在。”

  “内在知觉的无疑性,超越知觉的可疑性。”

  “如果我们现在接受包含在每个事物超越的本质之中的虚无的可能性,那么就会很明显,意识的存在,每个体验流的存在尽管必然会受到对世界毁灭的改变,但它特有的生存却未受到触动。所以,内在的存在无疑是在绝对存在意义上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