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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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砂泪-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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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忠兰忙下跪道:“奴才斗胆,只是想为皇上分忧。”
“请戴公公代本宫回皇上,我只想带几个人出宫去祭拜母亲,不必动用凤驾。去吧。”上官嫃说着,回身往内殿去了。
“奴才遵命。”戴忠兰爬起来弹了弹衣袖,望着那道雪白的身影略叹了口气。
上官氏的陵园外,两名守卫持长矛巡逻,只见三丈开外一顶雅致的轿子落地,丫鬟掀开帘子,一只云纹绣履踏出,从轿内钻出的女子翠裳碧裙,衬得肤色细腻如玉。元珊上前与守卫低低说了几句话,守卫脸色惊变,忙退至一旁伏地跪着,待一行人进去了,其中一名守卫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方才不知来者何人,我还盯着她发愣,不会因此开罪皇后吧?”另一个接话说:“放心吧,好歹咱们是为他们上官氏看祖宗陵园的。”
“皇后出宫这般寒酸,莫非真如传言那般早已被打入冷宫?”
“没准儿是真的,今天是皇上与宫眷、群臣出郊踏青的日子,皇后竟然独自来祭拜祖宗……”两人正窃窃私语,冷不丁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说闲话也不看是什么地方!”
两名守卫顿时回头,警觉盯着面前华贵的妇人,手里的长矛都握不稳了,胆颤问:“来者何人?”
贵妇身后一名侍卫大喝:“大胆,当今长公主在此!”
守卫又噗通跪下了,瑟瑟发抖。
司马银凤拢了拢金花锦绒斗篷,冷笑道:“在人家祖坟前说闲话,也不怕夜半撞鬼?”
两名守卫一个劲磕头认错,直到长公主一行人徐徐进了陵园,他们二人方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长公主真是名不虚传。”
“嘘……闭嘴吧!”二人各自摸着渗血的额头,不知该叹庆幸还是倒霉。

第五章 夜如何其  五七


陵园内一片静谧,墓碑林立间只听见簌簌的脚步声。前行的宫婢拨开垂遮了小路的柳枝,柳絮如鹅毛大雪一般绵绵飞飞。司马银凤微微蹙眉,伸手拂去落在肩上的杨花,轻描淡写道:“这样进去未免打扰上官夫人安宁了,去请皇后出来罢。”
婢女领命,先行往陵园深处去了。
上官嫃在墓地旁烧着纸钱,时不时抬头远眺,显得心神不宁。元珊安慰道:“国丈大人一定会来的,娘娘稍安勿躁。”
上官嫃垂眸苦笑:“不知爹爹最近过得可好……”忽而眼角余光瞥见柳荫小路上匆匆走来一名婢女,上官嫃便站起来,端端伫立在墓碑一侧。元珊见状赶上前几步问:“什么人?”
婢女福身道:“皇后娘娘金安,长公主想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皇姐?”上官嫃犹疑问,“今日长公主没有去郊外踏青么?”
“回皇后娘娘,长公主为了与娘娘一叙,推辞了皇上的邀约。”
上官嫃点点头,命其他人在坟前继续烧香,自己带了元珊跟随婢女前去会长公主。
司马银凤侧目斜视款款而来的碧绿身影,忽而觉得那身影与柳条交错得眼花缭乱,白玉般的面庞上一双剪水秋瞳里藏着洞悉世事后的纯真,司马银凤不禁微微怔住了,直到上官嫃含笑唤了声皇姐,她才回过神来,茫然道:“你来了。”
上官嫃颔首,从容问:“不知皇姐找我可有要事?”
司马银凤挥挥手,令旁人都退下,眉眼含笑托起上官嫃的手:“你闭门谢客,我总不好上门讨扰。于是趁此机会来与你说几句话,顺便也拜祭拜祭雨苓。”
“皇姐见外了,若有事派奴婢来我宫里知会一声便好。”上官嫃不由自主盯着司马银凤尾指上尖削的珐琅护甲,背脊泛起一阵寒意,又挂住笑意问,“亡母得长公主拜祭,自是荣幸之至。”
司马银凤用护甲触到上官嫃柔和的下颌,轻轻托起,逼她看着自己,脸上笑意慢慢凝固:“皇后别怪本宫多事,早听闻皇后要为亡母守丧,于是与皇上约了一年之期。还有三个月期限到了,皇后是否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能够好好陪伴圣驾?”
上官嫃迫于无奈对上司马银凤精明的眸子,答:“皇上身边红颜无数,不差我这一个。”
司马银凤失声笑了一阵,指着上官嫃一字一句道:“差的还就是你这一个。”
上官嫃悄然往后退了退,不解其意望着司马银凤。
“傻孩子,这么多年,你怎么连皇上的心思都猜不中一丁点儿?”司马银凤深吸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别说他身边那么多红颜,就算他左拥右抱,又有哪一个能住到他的心里去?我并不知道你特别在何处,何以令皇上牵肠挂肚,甚至迷失他自己。多年前,我以为他不过是觉得新鲜,等将来后宫佳丽无数,他才不会迷恋你。可是从公孙慧珺小产,他为了不伤到你,甚至以册封为条件迫使公孙慧珺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以致滑胎。就算他对公孙慧珺无半点情意,可她的腹中骨肉竟也比不起你丝毫的份量。”
上官嫃愣愣问:“慧珺姐姐不是意外滑胎么?与我有关?”
司马银凤笑答:“她是吃了牛乳片才小产的,那牛乳片不是你送的么?”
上官嫃失声道:“牛乳片?怎么会!”
“其中缘由实在复杂,不如亲自问皇上比较清楚,本宫并不是怀疑你,但宫里凡事都要依从规矩,皇上如此逾距实非明智之举。或许只要有关你,他就会散失理性……譬如对一些毫无威胁的动物下手,甚至把元赫贬到千里之外的梁州去。帝王之术,竟为了一个女人运用得如此龌龊,本宫心都凉了。”
“皇姐?”上官嫃一时迷惘不清,惊疑道,“什么动物?小元?八哥?为何啊?皇帝哥哥为何要这样做!”
司马银凤冷哼一声,道:“那些都是小事,而你为了元赫出口顶撞皇上,可曾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斯田地?还连累元赫回朝无期。”
上官嫃脑里如乱麻一片,想到水缸里那具雪白刺目的尸体,耳畔忽然一阵鸣响,晕沉沉扶住了身旁的树干。
司马银凤见她如此反应,并不诧异,反而笑道:“你好好想想,自己害了自己是自作自受,可连累旁人就有损阴德了。李尚宫教导你多年,一直在本宫面前对你赞许有加,可你越长大越是拿捏不住分寸。皇上对你动手也是一时失了分寸,他已经自责了好些日子,可他毕竟是皇上,如若你对李尚宫还有情义在,别再辜负她,主动给皇上认个错,搬回德阳宫去罢。六宫之主形容虚设,倒是让不明就里的人看笑话了。”
上官嫃望着司马银凤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只觉得周遭都是嗡嗡的声响,挥之不去,似乎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楚,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她紧紧倚着树干,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了那么一方容身之处,孤苦而凄惶。
“我去给你母亲上柱香。”司马银凤眯眼望了上官嫃一会,轻轻迈着步子徐徐而行,侯在不远处的婢女迎上去搀扶,元珊福身,待她们走远后急匆匆赶到上官嫃身边,“娘娘!”
上官嫃茫然抓住她的手,口中喃喃念道:“元珊……元珊,我好怕……”

第五章 夜如何其  五八
上官鸣夜领了家丁来拜祭夫人,看见墓碑前的宫婢却不见女儿的身影,正纳闷时,身后一声轻唤令他心中一惊。
“上官大人。”司马银凤似笑非笑道,“皇后在西边的林子里。”
上官鸣夜躬身行礼:“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本宫不打扰你们父女相聚了,就此别过。”司马银凤瞥了眼墓碑上的字,眸中带着一丝恨意扭头离开。
隔着几株柳树,上官鸣夜隐约看见一角碧绿衣裙,急匆匆赶过去,见上官嫃神色有异,忙问元珊:“皇后怎么了?”
元珊焦急答:“奴婢也不知方才长公主与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上官嫃泪眼朦胧望着一袭藏青衣袍的人影,晕沉沉地往他怀里扑过去,“爹,小环好怕……”
“别怕!”上官鸣夜紧紧揽住女儿,心疼至极。幼年入宫,为皇上冲喜,本以为她高居后位自当风光无限,哪知龙颜大怒竟会下此毒手,生生打聋了她一只耳朵。他紧锁愁眉,轻柔道:“小环,别哭了,若是被你娘看见了,她该多难过?”
上官嫃忽然怔住了,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颤道:“小环不会哭了。再也不哭了。”
上官鸣夜拍拍她的肩,低声道:“长公主不可信,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只管忘了罢。”
上官嫃认真点点头,长公主犀利的话语依稀在脑中回荡,她眼底飘过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恍惚,然后逐渐坚定起来。
春日迟迟,莺燕喈喈,花窗一扇扇被打开,春风拂过窗边一溜金丝笼,鸟儿叫得更欢快。上官嫃眯着眼下榻来,地上铺着一席厚厚的绒毯,赤脚踩下去足足陷了一寸。
元珊在另一头唤她:“娘娘,窗户都敞开了。”
上官嫃轻移了两步,便站住不动了,缓缓道:“全都放了。”
宫婢们先是一怔,接着纷纷转头看向元珊。元珊忙赶过来,轻轻问:“皇后娘娘,这些鸟儿不都是千挑万选的么?”
“看看它们,经不起风吹雨打。若在世为鸟,便该如鲲鹏展翅,再不济也要鹰击长空。这样被缚在金丝笼中,只有任人赏玩、慢慢等死的命。”上官嫃冷眼望着那些形色鲜艳的鸟儿,挥了挥手,“全都放了罢。”
“娘娘……”元珊迟疑着还想劝阻,上官嫃猝然扭头朝角落里那只白鸽走去,査元赫的回信她看都没看就扔进香炉中烧了,这只鸽子,大概也留不得。她亲手捉了它出来,雪白的躯体温热了她的掌心,小心翼翼走到窗前,摊开两手,鸽子“咕咕”叫唤着,毛茸茸的小脑袋侧下来,贴在她手腕蹭了蹭,上官嫃微微一笑,“小元,后会有期。”振臂一挥,白鸽扑拉扑拉窜上了蓝天。

第五章 夜如何其  五九
暖阳照晒的午后,莫尚仪进殿请示皇后生辰晚宴的事宜,发觉窗边的鸟笼子全都空了,不禁吃惊问:“娘娘最近不乐意逗鸟了么?”上官嫃答:“只是玩腻了。”莫尚仪若有所思道:“那便再让人去搜些玩意儿来给娘娘解闷。”上官嫃道:“不必了,莫尚仪不是有要事相商么?”
“对!”莫尚仪恍然拍拍额头,将册子摊开递给上官嫃,“这是皇后娘娘生辰晚宴的菜式和节目,请娘娘过目。”
上官嫃看也不看便合起来,“与往年一样就好。”
“与往年一样?”莫尚仪心思一转,视线斜斜瞟向元珊,元珊使了个眼色,莫尚仪恍然道,“卑职即刻去德阳宫请皇上过目。”
窗棂上一只黑影逐渐放大,一阵翅膀扑棱声,黑影落在了窗台上。上官嫃怔怔望着映衬在窗纸上的小脑袋,犹豫再三终于走过去了,推开窗,白鸽便低低叫唤起来,红红的爪子上绑了只小布包。
上官嫃禁不住好奇,取下一看,竟是査元赫托人从西域寻来的稀罕香料。元珊也探头去看,问:“娘娘,这是什么?好香!”
上官嫃照信念道:“茶芜香,若焚衣,弥月不绝;所遇地,土石皆香;经朽木腐草皆荣秀。皇后出行佩戴此香,满路芬芳……”最后一句她没念出声,便将信揉在手心了。
愿此物能伴君安寝,为君抚心神、解烦忧,祝,福寿安康。
这是她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物和第一句祝词。上官嫃垂头笑着,手心的纸团舍不得扔进香炉,反而暗暗藏入衣袖。
万物复苏的时节,似乎人也跟着抖擞起来。上官嫃难得有兴致游园,衣装虽然还是清丽淡雅的颜色,凤辇却极尽奢华了。宝扇、华盖、仪仗,在翠翠郁郁的御花园十分显眼,新入宫的女眷们从未见过皇后面貌,见阵仗未免有些吃惊,还都毕恭毕敬行礼问安。
上官嫃的秀发半挽半垂,髻上仍然缀着流苏,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她步履轻快往凤仪楼去了,想着凤仪楼是为皇后而造,她许久不来只怕让人鸠占鹊巢了。
果然,远远就看见凤仪楼外明黄的步辇。上官嫃放慢了步子,嘱咐元珊上前去打探。很快,元珊回报说:“皇上与新晋封美人的戴娇兰在楼上饮酒。”
戴娇兰?上官嫃一蹙眉,暗自思忖,不知这戴美人与戴忠兰有何关系。
元珊问:“娘娘,还上去吗?”
“去。”上官嫃道,“皇上恐怕早已看见凤辇了,就去请个安。”
岂料上官嫃刚踏入凤仪楼,便迎面撞见了下楼来的戴娇兰。那女子相貌平平,只是略有几分书卷气,恭敬行礼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上官嫃轻轻扶起她来,“免礼,为何离去?”
戴娇兰垂头答:“皇上体恤臣妾不胜酒力,允臣妾先行回宫。”
“嗯,那你去罢。”上官嫃见她似乎胆小怕事,不由轻轻一笑,直到望见她走远,才命人上去通传。
凤仪楼观景台内酒肴琴瑟俱全,司马棣端坐于右方,一袭玄色袍服衬得眉目间英气冷凝。案几对面还留着方才戴娇兰用过的碗筷酒杯,并未收拾。上官嫃微微一施礼,心中忐忑,却故作平静道:“臣妾打扰皇上雅兴了。”
司马棣侧目瞥了她一眼,道:“既然明知打扰了,何必还要故犯?”
上官嫃深吸口气,款款走上前,“皇上息怒,臣妾为皇上斟酒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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